《野火》清水桥

2、项链

　　钥匙拧开锁扣的声音响起，接着是门吱呀打开。向冽轻声进屋，缓缓关上门，转身却发现黑暗中沙发上的一个身影。
　　向冽伸手拉开灯，狭小的房间霎时亮起。十几平米的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承担了客厅、厨房、餐厅功能的大房间，进门左手旁是一个卫生间，房间只在一侧开了一个小门，那就是向冽母亲许秀容的卧室。至于向冽，几年来一直屈身在沙发上，身形成长后沙发容不下了，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废弃的折叠床，稍加修缮后放在客厅中便成了向冽的床铺。
　　父亲好赌，不得已变卖了家产之后，这个地方就成了他们的容身之处。地方虽小，但因为向冽的性格，经过他的手一直整整齐齐不显臃肿杂乱。只是现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向冽情不自禁地眉头一皱——屋内酒气熏天，满地的歪倒的酒瓶，临出门时放好的碗碟杯子凌乱不堪，混乱中央，始作俑者，他的母亲斜躺在沙发上，眼睛紧闭。
　　向冽默不作声，将酒瓶收拾好，把散落在地上、桌边、沙发角的东西一一归位，再轻轻地把母亲抱起放在卧室床上。最后出门关上灯，抹黑躺到了折叠床上。

　　阳光正好的一天。天空呈一种晶莹剔透的蓝色，玻璃般将暖色的阳光投向政府公立学院校内。校内林荫处的石板地上树影斑驳，三三两两的学员漫步其中，几只鸽子安然觅食。这时一辆自行车的轮胎压过，惊得鸽子纷纷飞上天空，也引得几个学员纷纷侧目。
　　到不只是因为在学院里见到自行车多么稀奇，更多的是因为上面的人——因过于优异的成绩和突出的相貌而收获众多倾慕者、却因寡言少语专注学业没人敢接近而闻名全校的向冽。
　　向冽却无心探寻这些目光，他一路骑向机甲分院，将自行车放好后，径直走向教学楼。
　　机甲研究系教学楼内，学员熙熙攘攘，平日安静专注、被调侃为性冷淡只对机器人有欲望的学员们，此时正因为一件事兴奋不已。向冽走进教室后落座，后座的同学向他打招呼：“哥，今天来得不怎么早啊！”
　　向冽向他点头致意。转头坐下时，听见这个同学对旁边的人说：“不愧是我向哥，研究院的大佬来讲座都宠辱不惊，实属我辈楷模！”
　　向冽：“……”
　　正喧闹时，教室前门被打开，走出来的人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只见这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顶着一张对于会海研究院这个名头来说过分年轻的脸，却让教室内情绪高涨起来。
　　来人也没有端什么架子，温和地作了自我介绍——当然，对于在座的各位学员来说也没有什么必要，这个人的模样身份，机甲研究系的学员不能说是再熟悉了。
　　陈文谨，前机甲研究系学员，上学期间师从白教授，屡屡创出成就，更是在异兽大规模入侵时，同老师白教授团队一起对新式B型机甲做出改良，从而影响了战斗胜负。毕业后，随老教授一起进入了会海研究院，成为了最年轻的研究员之一。
　　说起来，这位学长在作为学员时的情境，倒是和向冽有些相似。
　　陈学长交流完后，没有过多停留便离开了教室。虽说学长温和有礼，学员们也想要和优秀前辈亲密交流，但到底是研究员的身份与他们不同，也就没有强求。
　　向冽在走出教室后，被一道熟悉的嗓音叫住：“小冽，等一下。”
　　向冽站住，对来人道：“师兄。”正是刚才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身影。
　　陈文谨笑着对向冽说：“好久不见了，也没怎么见你去老师那坐坐。”
　　“老师忙碌，没有学术上的问题，我也没有理由去叨扰他。”向冽答。
　　闻言，陈文谨又是一笑：“你呀。”说着要去摸向冽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要不要去吃顿饭？刚好我没什么事情。”
　　“不必了，师兄，我……”“请问你就是向冽吗？”
　　还没等向冽拒绝，两人的谈话就被打断了。来人出示了证件，说：
　　“您上午是经过了南十六街道第七尾巷是吗？”
　　“我是警察，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向冽坐在警察局里，面对穿着制服的警察，难得的有些茫然。
　　这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那时还是早晨，学院开学的日子，身为学院二年级生的向冽理所应当地要穿上学生制服，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朝学校的方向前进。
　　去学校的时间有些紧了，向冽拐进一个平日里不常经过的小巷，试图抄近道过去。变故就发生在这里。
　　一个衣衫不整、神色惊惶的男人慌不择路地迎面朝向冽撞过来，向冽连忙向旁边一拐，虽然两人没有相撞，但也导致向冽摔上了墙边的垃圾桶。满载的垃圾桶倒地绊得男人摔了一个跟头，还没等向冽出声询问，男人连忙爬起来跑走了。
　　彼时的向冽只觉得有些莫名，但也只是拍拍身上的灰尘，扶好自行车继续上学去了。
　　只是还没等他在学校里待上多少长时间，就被传唤到了市第二警察局。
　　面前自我介绍自己姓陈的警察面色温和，先是递给了他一杯白开水，然后才语气安抚道：“这位同学请不要紧张，我们找你来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随后他拉开椅子坐在向冽对面，徐徐问道：“今天上午七点十分左右，你是在南十六街道第七尾巷，遇到了一个身穿深蓝色夹克衫和黑色裤子的男人，是吗？”
　　向冽捧着那杯白开水垂眸，水汽蒸腾，氤氲了他的面孔。“是的，那时我正着急上学，距离上课时间不多了，所以没有按照以前的路线行进，而是进入了那条巷子抄近道。”说到这，他手指一动，“我从小在那片生活，打过不少零工，对那里还算熟悉。”
　　陈警官发出一声较长的“哦”，作了然状。然后接着问：“所以呢？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向你说什么话，或者有一些奇怪的举动？”
　　“当时我骑着车，刚进到巷子里就看到那个人迎面冲了过来。我赶紧向旁边躲，但巷子太窄撞到了垃圾桶，垃圾桶翻了，我和他都摔在了地上，当我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跑远了。”没有迟疑，听到陈警官的话，向冽便开口说了自己清晨的经历。
　　陈警官手里记着笔记，头随着向冽的话一点一点。听到向冽说完，他放下笔抬起头来，问：“就这些吗？有没有注意到一些东西？我是说，他身上有没有掉什么玩意儿？”向冽微微皱眉，作出思考的表情，随后摇头道：“我没有注意，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的话，有可能是在我们摔倒的时候掉在了地上，但那时候我只是着急上课，所以并没有留意这些。”
　　听完这些，陈警官收笔，说：“谢谢你的配合，我们大致了解了。”他打量向冽两眼，开口说：“我看你穿着学院制服，你是政府公立学院的学生？”紧跟着露出一个笑容：“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向冽点头：“我是机甲研究系二年级生，今天有节比较特殊的课，而我自己习惯在上课前十五分钟进入教室准备一切，所以……”他适时地停顿。
　　“哦，公立学院，机甲系的高材生。”陈警官露出一个热络的笑容，伸出手拍拍向冽的肩膀：“这年头能自学成才考上公立学院的学生不多了啊，好小子，以后肯定能开上机甲！”他从向冽的穿着和之前的话里判断出向冽家境并不富裕的事实。
　　向冽冲他笑了笑，没有纠正陈警官所说的“开机甲”一言。外人对机甲系统统了解为上阵冲锋开机甲，他们研究系里的战五渣们——不包括向冽自己——已经懒得分辩了。
　　在临走前，向冽询问陈警官：“我能冒昧地问一下，那个人，是犯了什么事吗？”
　　陈警官看向向冽，他的表情不变，好像这一问只是少年人惯常的、面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他说：“嗨，一个钻进主人家偷东西的贼，要不是主人调监控发现了他，也不知道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向冽与他握手道别，随后便回到了学校。

　　他在撒谎。向冽面无表情想。
　　那个人不是贼，是地下斗兽场的一个打手。而向冽之所以能确定那个人并不是在做打手之余发展了做贼的副业，是因为那所谓的“赃物”，就在向冽手中。
　　一条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