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清水桥

1、兼职

　　在政府公立学院门口，逆着放学的人流向西走到街道尽头，再右拐转向阴暗潮湿的街边，破败灰暗的建筑群里夹杂着一条逼仄堆满杂物的小道，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极具年代感地隐藏其中。
　　叮叮当当的一阵开锁声响过后，手拿一大串钥匙的肌肉大汉打开铁门。门口一个貌似打手的人打量两眼肌肉大汉手中的证件，点头侧身让了进去。白允淼攥紧手机紧随其后，眼神在门口男人肌肉遒劲的胳膊的纹身上一扫而过，随即隐晦地打量起四周。
　　门下并不是开阔的房间，而是一条长长的楼梯间。楼梯也并非笔直向下，而是七拐八拐不知通向何处。白允淼略微抬头，看见角落里发出的不显眼红光，连忙把头垂了下去。
　　“拿着给你的证明，到B区找刘见霖，等他给你安排活。”走在前面的肌肉大汉忽然开口。白允淼猛一回过神来，马上回是。又听到前头传来略带威胁的声音：“在这里干活，最忌讳的就是长眼长嘴长耳朵，明白了吗？”白允淼心又是一突，等回过神来，手心已经惊出冷汗。
　　又在昏黄的楼梯道走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楼道尽头也传出一些光亮，随着脚步不停，声音越来越大。两人向着光源走去，到了出口处，喧哗嘈杂声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刺眼的光扎得白允淼猛得闭了眼，待睁眼后，眼前豁然开朗的一切让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与外面铁门极不相称的开阔区域，四周台阶式的座位上延至上百阶，围满了欢呼雀跃兴致高昂的观众。而被这人潮被围在中间的，是一片空旷的圆形池子，此时这池子里的东西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白允淼也心脏狂跳：高达几米的身高、富有力度与重量的外形、迅猛甚至凶残的动作——虽然与电视上看到的相比很显残破，但那确实是机甲——正在和异兽战斗的机甲！
　　引路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白允淼双眼紧盯着机甲和异兽缠斗的身影，心绪也随着里面的动作起伏。不知名异兽拥有半人型肢体，但肢干细长肚子奇大，头颅之上其他器官微不可见，只一张血盆大口含着满嘴利齿尖牙。在肚子被机甲狠砸一拳之后，异兽发出穿透全场的凄厉尖啸，随即疯了一样四肢齐发猛地冲向机甲将其摔飞出去，然后又飞扑上前对着机甲头部狠砸下去，眼见机甲的动作渐渐无力，白允淼心悬了起来，周围观众一片哗然。
　　就在这时，屋顶忽然向下延伸出三架机械手臂，从手臂中射出钢针一样的针剂射进异兽体内，正要张嘴咬向机甲头颅的异兽摇晃两下，轰然倒塌了。
　　观众们一下议论声起，主持人赶紧出现笑容勉强地解释请观众们离场，场上连忙跑进几个大汉把异兽拖进笼子运了出去，机甲驾驶舱被打开，昏迷的驾驶员被抬走。身边的肌肉大汉骂了一声：“他妈的，正好老子值班遇上这事！”
　　喧哗间，机甲旁边出现的一个过分年轻的身影吸引了白允淼的注意，距离太远白允淼看不清晰，当蹲在机甲旁边的青年抬起头来时，白允淼震惊：这，这不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们学校的学神向冽吗？

　　蹲在机甲旁边检查设备的向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校友发现，他皱眉检查着瘫倒在地上的A-03号，对站在旁边的人说：“神经链断裂，连接能量供应不足。”
　　站在他旁边的李向辉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多久能修好？”
　　向冽右手戴上手套，探进机甲驾驶舱上方的连接器摸索，冷静道：“十分钟。”
　　“十分钟？！”李向辉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周围的人也面露异色，“你不会驴我呢吧，修一个机甲你告诉我只要十分钟？”
　　大致了解了完连接器受损情况，向冽起身摘下手套，对李向辉说道：“什么样的损坏有什么样的修理方法，这个部位就需要十分钟。”
　　李向辉正对着向冽墨黑沉静的眸子，想到这人自从接了修理机甲这一重任后的基本无一失手的表现，还是放下心来：“行，那你干，只要能给我修好就行。”
　　向冽复又蹲下身，取出一样样李向辉不认识的工具，白皙的手指和冰冷金属质感的机械交相辉映，随后左手向内一撑，上半身探入驾驶舱摆弄起来。上衣随动作上滑，露出一小截劲瘦的腰肢。
　　修理的过程李向辉实在一窍不通，又囿于自己经理的职责，得看着这个外来的小子不趁机干坏事，于是只好百无聊赖地站着，最终实在忍不住，跟身边的挺立着起威慑作用的几个黑衣大汉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起来，也不管那几个冷面铁口的人有没有回应。
　　说着，李向辉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脾性地往外漏些不该说的东西了，“你们说这些异兽啊，就这些鬼东西，”他朝刚才场上激烈战斗时异兽留下的血迹撇了撇嘴，“以前威风成那样，平时不显，猛一蹿出来，谁能制得了它们啊？人只有四处逃窜地份儿。你说九年前那一场，哎哟我的老天爷，要不是最后那些机甲，这a市……”他不说下去了，摇摇头发出啧啧声，然后又神秘兮兮说：“看咱这的这几头异兽就不一样了，几支析离液就能让它们服服帖帖，要搁以前谁敢想这些啊……”
　　到这里，为首地黑衣大汉听不下去了，冷脸说：“注意你的言行，李经理。”
　　李向辉一愣，然后摸着鼻子说：“这话还用避讳啊，在这的哪个看不出来……哎哟行行行我不说了，我闭嘴好吧。”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半个身子进入驾驶舱地向冽动作微不可见地一顿，这里的异兽吗……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九年前异兽暴动的景象如何凶残，但此后大街小巷电视媒体的播报，具体到人数的死伤，都让a市人深刻明白异兽的危害程度到底有多高。
　　而这个地下斗兽场的异兽……老实说，不只是有了析离液这种针对性的高度有效应对方法，还有一点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异兽的战斗力比之外界能给一座城市带来灾难的猛兽来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九年前暴动中的异兽，需要出动初始型号、高达几十米的机甲才能勉强将其制服，而这个斗兽场中激烈昂扬、热血沸腾的厮杀，也不过是弱化异兽与淘汰量产机甲的战斗罢了。
　　这一点相信连观众都看得出来，不过他们也并不在意，只要能在无限重复压抑的生活中带给他们一点肾上腺素给予的刺激，那些欢呼雀跃的观众并不在乎这异兽是真是假、是优是劣，来自哪里又归往何处。不过身处其中的向冽在这里就不免深入想了一层，那就是，明面上异兽已经在九年前被驱逐，那么这里的异兽从何而来？弱化异兽体质与战斗力、研发出针对异兽的析离液需要培育和科研人员的研究，而这小小的地下斗兽场，又哪来的这些资源？
　　还有那些机甲，即便是量产的机甲，那也是掌握在政府乃至军队手中的，这个地下斗兽场又何德何能搞来这些东西？
　　倘若再一深思，便能联想到几家有名有姓的公司的名字。祥盛机械开发公司，主要研究机甲技术的开发，与政府有密切合作；晟明源生物技术研发公司，最开始作为研究异兽的公司由政府资助建立，在政府宣布异兽被驱逐后，就致力于精神力的开发与病毒免疫药的研制。还有其他林林总总、或在报纸上或在电视中出现的身影和名字……
　　不过这些向冽自认与自己无关。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一是因为身为政府公立学院机甲研究系的优异学生，他所掌握的知识和技能，基本能应对这个地方的这些旧型量产机甲的维修；二是因为一个许多人的人生中都避之不开的难题：他缺钱，很缺钱。
　　自十岁那年，也就是九年前那场异兽暴动平息后，他滥赌的父亲被讨债的失手打死，而母亲也精神失常没有赚钱能力，向冽就只能自己去努力养活自己和母亲，同时还要支付自己的学费。还小的时候，向冽去大街小巷垃圾场翻垃圾，好在他聪明伶俐、“慧眼识珠”，很轻易能找出一堆垃圾中最值钱的那些；再就是一些好心人的施舍，走街串巷，路人看到听到这样父死娘病、自己还小、没有亲人的家庭，看着向冽虽然面上不显，但眼睛里带着的不符合年龄的倔强，总会不忍心地拿出一些零钱来放在向冽地小手中，邻居们也偶尔会好心叫他们吃一顿。至于为什么路人会“无意间”得知向冽的家庭状况，向冽又为何会带着恰到好处让人于心不忍的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样摸爬滚打几年后，这街头小巷各路人马的生存之道，向冽基本无一不试、无一不通，同时却也没有阻止他遨游学海。即便是融入街头小混混团体给人看场子的时候，他也能在身旁花臂肌肉青年的包围下，蹲坐在门口台阶上，卷着一本《机甲起源与发展历史》安然读下去。
　　而考上政府公立学院的向冽选择机甲专业，占大头的因素也不过是机甲专业人才稀缺，就业方便且报酬丰厚罢了。
　　串联起最后一节链锁，这台身经百战的机甲算是修理好了。旁边的李向辉看他动作，立马凑上前：“这就好了?”转身对着那群黑衣大汉道：“你们把它给我运下去吧。”
　　几个黑衣人动作利落。被冷在旁边的向冽看一眼南边墙壁上的大钟，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按照惯例这场比赛应该持续到午夜十二点，只是出了这场事故比赛不得不停止，不满的观众也大都识趣地被清了出去，少有几个闹事的但场子里的肌肉大汉们不是吃素的。至于如何处理这些观众的消费问题，就不关向冽的事——维修工作结束，也该到了他“下班”的时间。
　　从地下走出来，四下已经漆黑寂静无人迹。向冽呼一口气，沐浴在苍白的月光里，孤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机甲部分瞎写的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