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旅途》金鱼158

63、负重一万斤长大（下）

　　“你的生活充满各种破事，你说得最多的却是没事。”
　　——佚名

　　在海莲娜前世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每年都会去市里的公立游泳池游泳。他的父亲害怕她死于湍急的河流，花钱教会了她游泳，并命令她每个夏天、每天下午都要去游泳。在那里，海莲娜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大叔，海莲娜并不认识他，他却和蔼地向海莲娜搭话，陪海莲娜一同玩耍。海莲娜那时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学校里那群嘲笑她并霸凌她的人。海莲娜很高兴她拥有了这样一个“新朋友”，他陪伴着她，度过了这个暑假。暑假过去，海莲娜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个人，这份快乐的回忆也被她抛之脑后。本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并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海莲娜的那个朋友，有一个特殊的爱好，他喜欢隔着薄薄的泳衣，抚摸海莲娜。
　　海莲娜当然发觉了，只是那时候的她太小，不理解这个行为的意义。她只是觉得，她的朋友喜欢，那她就喜欢。
　　她的父母将性视之若蛇蝎，避之而不及，却忘了教会她什么是防备。他们会告诉她不要走夜路～小心扒手、小心人贩子，他们却忘了，这个世界的恶，远远不只是威胁生命安全这么简单。那个大叔，便是钻了教育疏忽的空子。
　　那时候她想的是什么呢？好像是，开心吧。虽然不认识那个叔叔，虽然那个叔叔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但终于有人陪她玩了。
　　那个叔叔笑得很开心，自己被需要了。他开心，所以，自己也开心。
　　海莲娜是在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呢？是很久很久之后，在她成年以后，在她母亲死亡之后、她挚友跳江之后，在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里，她偶然间听到了一首歌，一首为素媛所做的歌。那首歌，无意间掀起了她尘封已久的回忆。
　　不可以，海莲娜那时候一边哭泣，一边对自己说。不可以，不可以为此而悲伤，不能为此而哭泣，因为她明天还要出席挚友的婚礼，因为她的母亲还没有下葬。明天是如今让人绝望，但她不能因此停下脚步，她没有时间去悲伤。
　　人在面对重大的突发灾难之时，往往因为事件过于痛苦，在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有的人接受了这件事，有的人迟迟无法接受。而这些无法接受的人，大多会患上PTSD。
　　PTSD，对于海莲娜来说，这不是一个陌生的疾病。PTSD的治疗方法大方向上有两种，一种是面对，一种是遗忘。只是，大多数人采用面对方法，只有年龄过小或过大的患者才会采用遗忘。因为遗忘只是为记忆打上封印罢了，待到某天封印松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记忆便卷土重来。待到那时，那份痛苦将会加重百倍、千倍，并且无法再次遗忘。
　　而海莲娜，进行了一次冒险。她深知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面对，所以她选择了遗忘。她让自己将这份记忆遗忘，锁好，并扔掉了开启的钥匙。
　　在女孩子漫长而短暂的一生中，被骚扰其实是一种很平常的事情。海莲娜前世小时候住的那条街道，明明是政府一条街，却有无数的青楼。夜晚放学回来，总会看到灯红酒绿，打扮放荡的女子站在门口，招揽着生意。不过，这些都与海莲娜无关。
　　海莲娜曾听说过一个冷笑话，如何委婉地说一个女孩子丑陋，便是“长得让妈妈放心”，海莲娜便是那样的人。她和她的朋友曾在半夜的大街上一起游荡，在朋友家里玩到很晚才回家，父母和她的朋友都没有因为“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而害怕她遇到危险，因为她不具备让他人垂涎的东西。
　　因为她从来没有美丽过。
　　这次又算什么呢？海莲娜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哭自己又一次遭遇了意外，笑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值得他人窥探的美丽。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父亲那一声声“你连做女支都不配。”
　　其实一开始，海莲娜是不太在乎的。生活中的意外实在是太多，这不过是命运给她开的一个小玩笑罢了。至于庭审，她虽然没有料到副部长如此针对她，但是对于那些流言蜚语，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只是没想到……人们那将她仿佛货物一般大量的目光，会是那把锁。
　　海莲娜陷入了那段记忆的轮回里，眼前全是那天真的自己，开心的笑容，以及那位“朋友”。她知道她不应该如此，她还要面对接下来的庭审，门外还有担忧她的赛德。她应该快点走出这段记忆，或是将其遗忘。她应该像以前那样像没事人一样走出去，甜甜地对着赛德微笑，安抚他的不安。以赛德的性子，一定还会对她表达出歉意。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现在的她，哪怕是想起赛德都会生理性呕吐，哪怕她明知赛德和那位“朋友”，和她那天遇见的强女干犯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她明知她是在迁怒。
　　她想走出来，她知道如今的自己与当初早就不同。她有最好的朋友，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她拥有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可这所有的一切在这过去的记忆面前，都像黄粱一梦。
　　可是她做不到，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想下去，可是她还是会想……如果。
　　如果，如果当年自己的父亲能够对她多一点作为女儿的关爱，能够像普通的家长一样接送她，如果当年自己的母亲能够在她身边多停留一会儿，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海莲娜止不住地想着。
　　看上去，她遇见那位“朋友”是个意外。可事实上，类似的意外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回家的路上遇见“意外”了。
　　小学的时候，她曾经被班上的同学霸凌。他们在放学路上堵住她，抢走了她的书包，对着她吐口水。也曾有“好心人”与她放学一同行走，还邀请她去他家里做客。然后，就带着她兜兜转转，再将她丢下，让她在老城区的小巷子里独自徘徊。她曾在放学路上被狗追咬，曾在去补课的公交车上不小心将绘画水桶掉进了门附近，然后被脾气暴躁的司机手动推开门，一把压坏。在车上人们默然的眼神中，她哭得很大声，可是没有人理会。她不敢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父亲，因为她得到的，永远都是责备。
　　责备她为什么会上学迟到，责备她为什么会将绘画水桶丢失，责备她为什么回家那么晚，责备她为什么身上总是脏兮兮地。
　　她的父亲真的很奇怪，他会为她打听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他会注重培养她的兴趣爱好，会为她报奥数班、绘画班、书法班、钢琴班，哪怕这一切导致她必须去借钱。他会在她获得成就时毫不犹豫地夸奖，会因为害怕她溺水让她学游泳。
　　多可笑啊，他的父亲害怕她溺死于河流，却不明白真正能杀死她的从来不是那些看似深不可测的水谭，而是更为可怕的人心。
　　她曾试图将这一切告诉她频繁出差的母亲，然后她的母亲却问她：“为什么总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
　　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呢？
　　她能反省什么呢？反省自己为什么如此肥胖，为什么总是被人欺凌，为什么会被路边野狗看上，还是反省她为什么会被那种“朋友”看上？
　　亦或是，反省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最后，海莲娜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将自己关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清晨，在那明媚的阳光里，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房间，对所有前来探望她的人说，“我没事。”
　　我很好，我没事，一切都好，我对未来有信心。
　　这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
　　可是海莲娜不后悔，她抱着前来看望她的纳西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道：
　　“我已经没事了，姑妈。”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还有事要做，她还有未来要面对，她还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两天，已经足够。
　　她还是一成不变，她还是那个，连悲伤绝望都要深思熟虑的海莲娜。
　　只是当所有人都走后，海莲娜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苦笑着哭泣。
　　她其实一点也不好，她觉得男孩子好脏，她好想吐。和赛德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可是她不能任性，她不能。
　　因为还有那么多人，在用力地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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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事件，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写出来。毕竟这件事对海莲娜来说，似乎太过于残忍，可我还是写了出来。
海莲娜有家人朋友的陪伴，这对她来说是负担，也是蜜糖。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战争，但爱会给予她勇气。站在我的角度上来说，她已经很幸福了。
我曾说过，海莲娜就是我。事实是，那一天我不过是去吃一个烤串，看到一个男生路过，脑海里突然回忆闪过。我的挚友是男性，我的室友们他们未曾经历不能理解，我的父母只会觉得我脆弱。我装作没事人一样照常上下学，照常实习，只是躲避所有的男人，只是深夜躲在被窝里哭泣。又过了数天，我终于可以面对男性，于是我看上去就好了。
伤痕从未褪去，我只是还可以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