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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说……若有一位与你武功相当之人,凭他的眼力明明可以判断出暗箭袭来的位置并不会伤及身边人要害之处,他却仍是以身挡箭,这是为何?”
      “唔……苦肉计?这人之后伤势如何?”
      “……正中心口,回天乏术。”
      “那大抵是情之所至,乱了心神。”
      “表哥的意思是,若是表嫂身涉险境,你也会如此心慌意乱吗?”
      “这是什么类推,不过……确实如此。”三表哥笑着用扇柄敲了敲我的头:“阿时最近又看了什么民间话本?那里头竟是些夸张极端之事,可当不得真。”
      我支起下颌,侧首望向窗外清荷,喃喃道:“倘若真是故事就好了……”

      刃十一再次目送公主外出赴宴。
      他本是公主的贴身暗卫,虽然见不得光,却也曾时时伴在她身侧。
      直到一月前的某一日,公主特意传唤他至近前,她的笑犹如春风拂面,言语却似风霜刀剑,直教他如坠冰窟:“十一,往后你的任务便由刃寅接替,若你有意,本宫可销了你的暗卫之职,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你有何想做之事,本宫亦可着人安排一番。”
      他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十一做错了什么,还请殿下降罪。”
      他重重地磕头伏地,握惯了兵刃的双手此刻竟微微颤抖。如同绞刑架上的犯人,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公主沉默不语。
      不远处传来阵阵蝉鸣声,夏日的公主府内素有藏冰消暑,刃十一却明显感觉到自己体肤正冒出汗来,不过转瞬几息,此时此刻竟似几世之久。
      “不过是念及男女授受不亲,刃寅是女子,随行本宫身畔也方便些,如何就吓到你了。”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说到最后一句,公主的语调像是平添了几分温柔。
      “还跪着做什么,难不成等本宫扶你起来?”
      闻言,他忙跪直了身子仰视着坐席上的人,目光灼灼如烈火:“臣此生惟愿长伴公主身侧、护佑公主平安,还请殿下成全。”
      目光相接,公主眸色深深,随即像是不敢看他般迅速扭过头去,睫羽似纷飞的蝴蝶般轻颤:“那便任你为府中侍卫吧。”

      刃十一驻守在公主府门前。
      他一袭玄衣,身量颀长,站如青松,眼神牢牢地聚在正前方,一派尽忠职守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下的思绪早已神游天外。
      今日是李公子,明日是周公子,后日又是陈公子……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明明前世她曾亲口说过只喜欢他一个,她为他绣香囊,他为她做木簪。
      明明他们之间早已亲密无间形同夫妻一般,为何、为何这一世她竟如此朝三暮四,待他薄凉至斯,甚至连贴身暗卫的身份都要收回。

      上一世……

      公主十五岁那年初夏,与众多羽都子弟一道前往城郊庄内游玩,记不清是谁提起比拼摘果子。
      大家四散开去,苍时逛了一圈,兴致勃勃地走到一颗枇杷树下,目测了一下高度后,唤道:“小十一,你出来。”
      刃十一行如风,眨眼间便出现在她身后,他恭敬地一揖:“殿下。”
      苍时抬眼示意:“太高了,你扶我上去摘枇杷。”
      他沉吟片刻:“殿下,此树过高甚是危险,不如由臣替殿下摘果子。”
      “不要,我就要自己摘。”公主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我命令你扶我上去。”
      “诺。”刃十一应得毫不犹豫,他托起公主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攀到树枝之上,紧随着她的动作,拿起地上的竹篮接过她抛下的枇杷。
      “好了,就这些吧。”苍时满意地拍拍手,看着他将满满的竹篮放到一旁后,大喊道:“我要下来了——”
      刃十一闻声回首,只见公主话音刚落便一跃而下,衣袂翩翩起,电光石火之间,他尚且来不及大惊失色,便足底一蹬,施展轻功匆忙接住她落了地。
      “殿下太过胡闹!”他心中是迟来的惊惧,惹得他一时都忘记了这是尊卑不分的失言。
      本该惊慌不已的公主此刻却笑眯眯地靠在他的怀中,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怕什么,这不是仗着你在才敢胡闹。”
      “殿下……”
      “好了。”她搂紧他的脖颈蹭了蹭他的脸颊,看着天边的红云渐渐漫到他的脸上,他似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二人此时的姿势是何等“胡闹”,趁他还来不及羞涩,她便当机立断离了他怀中。
      一手牵着他,一手拿起篮子走到湖边,她将一颗枇杷洗了洗,喂到他的嘴边,眸光似秋水盈盈:“听刃大人说你最爱吃枇杷,来尝尝看本公主摘的枇杷甜不甜。”
      第一句话似有他意,纷乱的思绪一时难以理清,他犹豫一瞬,嘴唇轻启。
      一看就知道是要开口拒绝,苍时双目微敛,眼疾手快地将果子直接贴在他唇上,“本宫命令你,吃。”
      他呆呆地看着她,如小鹿样清澈的双眸中满是茫然,似是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强硬,看着他的模样,她心下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听话地咬下一口,他细细咀嚼一番:“甜”。
      她慢慢将枇杷翻面让他一一咬下。
      “这边呢?”
      “回殿下,甜。”
      “这一边呢,也甜吗?”
      “甜的。”
      “那……是它甜还是我甜?”
      嗯?他困惑地看向她,将话语咂摸几番之后渐渐瞪大了双眼,他果然如她所料般的不知所措:“臣……”
      “哎呀我忘了,”她像是无意打断了他的话:“小十一又没尝过,怎知甜不甜。”
      她眉眼含笑凑到他近前,轻轻地,印上了他的唇。
      砰砰、砰砰……不知是谁的心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

      公主十六岁那年春日,正和府内众人玩着蒙眼捉人的游戏。
      “殿下!这里!”
      “殿下!这里这里!”
      “殿下,来这里呀!”
      庭院之中,众人四散开来欢笑奔逃着,身处中心的公主闻声一下左抓,一下右扑,一炷香过去了,偏偏还未曾捉到一个人。
      这样可不行,她思索着,堂堂青鸾长公主,如果连个区区游戏都赢不了,她在府中威信何在,传出去她羽都霸王花又颜面何存。
      脚步停住,他人声音的源头也渐渐不再变化,她辨清方向,奋力一扑——
      “殿下小心!”府中婢女惊呼道。
      她直直撞入一个宽阔的怀里。
      “哈!捉到你了!”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她忙摸索着眼前人的身子,左捏捏右捏捏:“不许动!让本宫看看你是府中何人!”
      那人退后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手下这精瘦的身躯,略显僵硬的肌肉……诶?她微微一怔。
      “哼,你可知道被本宫捉住了可是要受罚的。”心念一动,她扭头对身后众人喝道:“你们都退下,今日本宫要好好罚他!”
      “诺。”众人应道,脚步声渐远,唯余眼前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眼上蒙的白纱随着春风拂动,她的手探上他的脸颊,一一划过他的五官:“唔……剑眉入鬓,鼻似鹰钩,这般好相貌,我怎么不记得府中有这等儿郎。”
      她勾住他的脖颈,吐气如兰:“罚你什么好呢?不如……”二人鼻息相闻,他登时反应过来公主早已认出他,此刻不过是在调笑引诱,忙出声道:“殿下!”
      “嗯?”
      “臣为殿下做了根木簪,殿下可要瞧瞧?”
      调情的好氛围被打断,她没好气地一把扯下遮目的白纱,本欲发火,却在看见他大红脸的那一刻不自觉地消了气:“拿来便是,若是不能让本宫满意……”她的手顺着他无意识吞咽的喉结缓缓滑到胸口,点了两下:“到时可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易放过你。”
      想着向来被动的人如今愿意为她主动,她心下欢喜,差点压不住嘴角蔓延上的喜悦,放了句狠话便连忙转身回了寝殿。

      梳妆台前,刃十一站在苍时身后为她戴上木簪。
      她望着镜中成双的人影,笑靥如花:“你看我们这副样子,像不像是我母后和你师父?”
      他抬眼望着二人相依偎的身影,少见的没有反驳。
      “怎么了?”她明眸一转,疑惑地看向他沉静的面容。
      “殿下若是喜欢,臣愿效仿师父与太后那般,长长久久陪着殿下。”他认真道。
      这下倒是换她愣住了,相顾无言间,她不知为何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十一,我们不会成为他们。”

      咚咚,寝殿外传来敲门声。
      她应声唤了人进来,只见大管事将几封请帖放至她桌前,躬身道:“殿下,清河郡王、安平侯世子、魏小少爷递来了请帖,均自荐为您下月春华宴的男伴,不知殿下欲选谁?”
      她拿起帖子一一看过,内容实是无甚新意,可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十一右手紧紧握拳,目光偷偷向请帖上瞟去,神情像是不忿又似是紧张。
      她见状一把扔下三封请帖,失望地感慨道:“哎,无论是这陈公子、李公子,还是那魏公子,论相貌,不及小十一三分颜色,论武功,更是连十一的一分也比不上,这样的绣花枕头,本宫可一个都懒得应。”
      说完便转头看向神情讶然的那人,浅笑盈盈:“十一不是随我去见过那几位吗,我说的可对?”
      她的视线好似挟着蜜,裹着糖,如丝如网般将他心一圈一圈地缠缚住。
      胸中澎湃的情感犹如滔天巨浪,直欲喷涌而出。
      不可以。他按住自己的心口。
      凌乱的心跳却不受他的控制,他狼狈地转身离去。

      公主十七岁那年,夜间,公主府寝殿内。
      刃十一站在床榻边,帮公主细细擦拭着乌发。
      “行了,”苍时摸了摸已然擦干的头发,顺手用木簪盘起,按着他坐了下来,“你自己头发还没干呢,就急急地跑到我这儿来。”
      她动作轻柔,他艰难出声:“殿下……臣卑贱之身不配让殿下如此相待。”
      她强压下不自主上扬的嘴角,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嘴上倒是谦恭得很,要是真不想让我这么做,怎么不轻功跑掉?”
      “……今夜是臣值守,理应守在殿下身旁。”他讷讷答道,耳上绯红。
      他虽是公主的贴身暗卫,却主要在白日值守,夜间随侍在长公主身侧的向来是府中婢女,偏偏今日殿下下令往后逢五逢十都要他随侍在殿内,其目的……刃十一按捺住躁动的心绪,不敢接着细想。
      “你觉得我为何令你守夜?”狡猾的公主殿下却偏偏要他想清楚。
      “随侍殿下身边是臣的本分。”他下意识回应。
      她站起身,将手中布巾搁于一旁架上,旋即吹灭烛火,屋内刹时漆黑一片。
      他顿时呆住。
      脚步声渐近,她从背后圈住他紧绷的腰腹,靠在他的颈窝处,贴近他的耳朵:“嗯?这也是你的本分吗,小十一?”
      她的鼻息丝丝绕绕地喷在他的耳畔,带起密密麻麻的痒意,素来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此刻的夜色之中,似乎也并非难以诉诸于口。
      “臣……殿下不要再戏弄臣了。”轻声细语听着竟有十足的委屈。
      她抚上他的腰带,先是解下了他腰间悬挂的那枚她亲绣的香囊,再摸索到绳结,慢慢拉扯:“小十一不是常说……你是本宫的人,你的这条命都是本宫的,本宫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如今这般推拒,莫不是想反悔?”
      “臣绝无背弃殿下之意!”他本想扯开她作乱的手,此刻却只能柔柔地伏在她手上,不敢使力:“只是臣身份低微……不配得到殿下垂青。若是……若是让太后娘娘和师父知道臣冒犯公主,实是万死难辞其咎!”
      公主抬眼望去,借着窗外照进的些许月光,依稀看清他梗着脖子进忠言的倔强模样。
      现在倒是比平时一板一眼的傻样子鲜活许多,公主发自肺腑觉得此时的小十一是如斯可爱,心思一转,不由歹念渐起。
      “冒犯?”她伸手一把将他推倒,跨坐在他的劲腰之上,略略一动,便感知到他身体明显的变化,佯装不解道:“你情我愿之事,怎么能叫冒犯呢?”
      极力掩藏的不堪被公主发现,他顿觉无地自容,恨不能当即钻进地洞里就此消失,羞愧难当中,一时间竟也忘了反抗。
      她倚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右手沿着扯开的腰带,松开他的衣衫,顺着他的腹肌缓缓向下……
      像是提前预判到他会有的动作,她蛮横道:“本宫命令你不许动。”
      ……迟疑片刻,他放下了挣扎的手。
      伴随着衣物摩擦的响动,他的喘息渐渐急促了起来,她顺势抓住他无措的右手,十指相扣。
      “唔……”他情难自已地喊出了声,她却忽然停下了手。
      “殿下……”他的神情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
      她凑近他的鼻尖,声音是独一份的温柔:“我心悦你良久,小十一。”她有着十足的耐心,“你只需告诉我,你我之间,究竟是我一厢情愿,还是你情我愿?”
      “若是我一厢情愿,从此我便彻底放手,再不招惹你半分。”柔婉的语调带着几分凄苦。
      呵,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她才不会放手,垂下双眸,她在心中狠狠想道,既然招惹了她,这辈子她二人便注定要纠缠不清难舍难分,他向来口是心非,不过是多花些心思多费些时间,刚好她也乐在其中。
      他努力缓了几息,和她真挚的双眸对视片刻,心中一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沙哑着嗓音道:“臣……亦早已对殿下钟情。”他抬起左手,摘下她头戴的木簪,“殿下深情厚爱,臣不敢辜负。”
      青丝滑落,与他的黑发交缠在一起,搂过她的纤腰,他主动献上一吻:“十一……任凭殿下处置。”

      公主十八岁那年,御书房内。
      “阿姐当真想好了,要那刃十一做你的驸马?”慈宁宫中,太后将刃十一单独留下叙话,姐弟二人先行至御书房,歇息片刻,苍何便忍不住提问:“阿姐昔日常说,天下男子于你而言都如同水中游鱼,可戏耍玩弄,独独没有带回家悉心相待的必要,如今怎就为了区区一个暗卫改了主意?”
      苍时端起茶盏,用盖子拨过水上浮叶,不知回想起什么,嘴角满是缱绻笑意:“他待我如珠如宝,我亦视他独一无二。”
      她看向忧心忡忡的帝王,语气自信坚定:“阿何尽管宽心,阿姐不会看错人。”
      苍何微微一叹,方才阿姐的神情他已瞧在眼里,虽身份有差,但或许真是良缘,他释然道:“阿姐觉得好便是了,朕明日就下旨赐婚,待礼部定下良辰吉日便来知会阿姐。”

      两个月后,武威山泽华寺。
      苍时接过僧侣递来的平安符,望着身边人微笑道:“我给你绣的香囊中放的都是在泽华寺求来的平安符,这几年你平安顺遂,将来做了驸马,也必然得以应验。”
      此刻的刃十一身着红衫,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的模样,自打两月前陛下赐婚,他便卸去了暗卫一职,暂时顶上了右金吾卫中郎将的空缺。
      二人相携着离开寺庙,缓步行至山腰间的桃花树下,春日花开灼灼,树枝上挂满了有情人相许众生的红布条。
      他取过一旁的笔墨,将二人的名姓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轻功一展,将布条悬于桃树最高处。
      他一跃而下,望向她的眸中是缠绵的情愫:“初心不改,臣惟愿长伴殿下左右,护佑殿下一世安稳。”

      出行一日,公主在马车中正靠着十一打着瞌睡,不远处有多人奔跑的脚步声正渐行渐近。
      直觉来者不善,他轻轻扶着公主的头倚到一旁枕垫上,执起长剑走下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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