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萧瑟声声慢》品燕朱

8、第 8 章

　　小狐狸对小王子说过：生活需要仪式感。它让昨天和今天不同。让今天和明天不同。
　　萧瑟是一个可以巧用仪式感的人。这是千寻教给她的。

　　可能对于一个从小从未获得过仪式感的人来说，往往少年时候稀缺的东西反而会变成成年后最珍视的。
　　因为从未获得过，所以起初你并未知晓自己生命的空缺。但是只要你拥有过一次，你就再也忘不掉它。

　　萧瑟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仪式感，是在千寻上市的夜晚。
　　高管去了大洋彼岸敲钟，所有北城的同事可以自愿到公司大会议室通过直播观看整个下午的画面。
　　只要有股票或期权的，应该没有人不会不来。

　　所有人穿上了集团发放的T恤，上面印着宋老板曾经说过的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所有人都紧紧挨着，看着面前的大屏幕。那一刻，所有的面孔都是诚挚的，所有的眼神都是热切的，所有的善意都是由衷的。
　　当千寻正式上市，股价定格在开盘120美金一股时，热浪般的欢呼声从大洋彼岸一直燎原般烧涌到会议室。

　　千寻看到自己的老板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在隔了会议室不远的地方，他在给家里人打电话。
　　一个年过40的平常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他哽咽着说：老婆，我们从今天开始，终于可以自由了。

　　当他转过身，看见一旁的萧瑟。泪光还未褪色，他走过来，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重新汇入庆祝的汪洋。

　　那是萧瑟终身难忘的夜晚。那么多的人，他们之间真的可以经济自由的只是极少数，但是在那一刻，所有人的荣耀和喜悦都是平等的。
　　千寻的奇迹，有我参与其中，我是奇迹的一份子，我也可以是奇迹。即便第二天太阳升起，大家又渺小如尘。
　　但这一刻被点燃的绚丽，所有人都是焰火的一部分，也是焰火本身。

　　那一天，萧瑟也看到了自己的闪闪发光。
　　后来她想，所谓仪式感，其实就是给每一个被生活折辱，被平凡吞没的人，尽其所能给他闪光的时刻，哪怕，只有一刻。

　　但命运自有它这是公平之处。
　　萧瑟成为了可以赋予技术和成功意义的人，成为了可以在某一刻赋予普通员工工作意义的人。
　　但她唯独对自己无能为力，她无法赋予自己意义。

　　在步行回家的路上，萧瑟看到手机短信里有一条发自昨晚的信息：明天见一面好吗？另外如果方便，可以加我微信****。

　　城市半梦半醒。整个往日喧嚣拥挤的区域，此刻路上几乎没有人。
　　在大楼与大楼缝隙的一角天边，有昨夜还未褪的半弯残月，太阳还未升起。

　　萧瑟发送了好友申请。

　　周五通宵演练，周六周日又都早起去上课，周日几乎又是一夜未眠，然后周一5点不到便起床逃离了家。
　　然后又加了一个通宵。
　　这几天她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

　　极度疲惫却又极度亢奋的神经交织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和太阳穴都开始不规律的跳动。
　　她也知道自己必然嘴唇干燥，面色憔悴苍白。
　　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好好的放松和休息。

　　但是她暂时还不可以。
　　她还需要打起精神，迎接最后的12小时。

　　林声慢起的也很早。他在早上6点30通过了好友申请。那个署名叫man的蓝色头像跳动起来。
　　你好，萧瑟，上午你什么地方见面方便？

　　没有那么早的营业场所。而且萧瑟确实也没有力气再去驱车奔赴一次遥远的谈判。
　　可以麻烦你还是来我家吗？

　　那边有片刻沉默，然后说好的。

　　萧瑟这一次只是站在家门口迎接他，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她说完，自己就往里走。
　　林声慢跟着走到沙发边。
　　外套可以直接放沙发上。萧瑟把三人位留给林声慢，自己坐在一侧的单人座位上。

　　她穿了一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戴帽的黑色卫衣。
　　只是俯身去倒水的时候，林声慢看到她左侧脖子里藏在衣领下但是隐约露出的一点红痕。
　　他觉得自己的有一点发热。那是他自己留下的印记。

　　萧瑟把倒好的温热的柠檬水推到他面前：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只是隔了一天，她已经截然不同。似乎那个夜晚出现的她，只是一场幻觉。
　　而日光升起，一切回归原样。
　　她还是这样平静，温和，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又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一丝冷漠。

　　林声慢喝一口水，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盒药，我不确定你自己准备了没有。所以。。。
　　萧瑟看着熟悉的药盒，笑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是来找我送药了对吗？担心我要对你居心叵测？
　　萧瑟。你误会了。林声慢急忙解释，我很抱歉那样的意外。我想我可能已经伤害了你，那件事情我们稍后处理。我只是希望先确认不会对你造成后续的伤害。

　　生活从来没有奇迹产生，萧瑟的大脑理智地对自己说，林声慢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是她自己，不也是认为应该将其视为一场意外，并且需要摒弃所有意外的风险吗。
　　没有感情却只是因为意外共度一夜的人，无论在那一个夜晚他们看起来有多么契合多么投入，也都只是因为被酒精放大的欲望。

　　她不是处女，也没有沦落到要拿这一晚来做什么责任上的绑架。
　　唯一的风险就是怀孕。而林声慢将不小心拥有了两个人的孩子，定义为“后续的伤害”。

　　萧瑟将药盒接过来，然后她看着他：现在可以了，我想听听你打算怎么稍后处理那件事情。
　　你希望我怎么弥补会比较好呢？说实话，我并没有处理类似事情的经验。林声慢很诚恳。

　　他把这些定义为一个需要道歉的意外，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但他却并不愿意表态。
　　萧瑟再次笑出声来，她说，林声慢，我们都是成年人，就算是意外，也不是单方面的原因。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弥补。你走吧。

　　她低下头好像在非常仔细地看面前的药盒，手指尖因为捏紧纸片微微发白，但是她看得很专注，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这是比预期更好的结果。林声慢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也应该起身就走。
　　按照丁炎对萧瑟的描述，加之对十年前她的了解，不大可能会有狗血的纠缠剧情。
　　甚至他猜想，她可能自己比他更想当成一次要处理妥当的意外。
　　但是验证猜测的唯一有效路径就是亲自确认。

　　毕竟女性这个生物，还是存有太多他大脑无法理解的奇幻莫测之处。
　　幸好，萧瑟还是一如既往的符合了她的人设。

　　可是林声慢的大脑却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在那天晚上，当他一直激烈地亲吻她，当电梯到了11层，萧瑟必须得背过身去开门。
　　焦灼难耐的他亲上了她后侧和左侧的颈项。她喘息着弓着身，然后扭转身体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觉得那一眼彷佛才真正点爆了他，似乎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被唤醒。

　　终结了这次意外，某种意义上也会终结了那种点燃。
　　一想到，陈声慢有微微的遗憾，这种遗憾一开始很微弱，可是当他站起来，真的打算离开后，却突然剧烈到让他难以忍受。
　　他觉得自己像个禽兽，但是他确实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他说，萧瑟，如果你不是那么排斥的话，要不我们试一试？

　　萧瑟瞪大眼看着他。
　　然后林声慢看着她的面孔开始一点点红起来。试什么？她努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很有气势。
　　林生慢显得非常无辜，大脑突然短路说出的话，其实他也没有想好明确的答案。

　　两个人面对着面，眼对着眼，卡壳了一段时间，
　　然后萧瑟拿起手上的药盒砸向他，你赶紧走。

　　林声慢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