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萧瑟声声慢》品燕朱

31、第 31 章

　　萧瑟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慢慢地从茶歇区走回部门的大片工位区。
　　对于萧瑟而言，爱好是爱好，需要是需要。或者客观点说，她至今未必真的知道自己的爱好。
　　对于繁忙又损耗的工作节奏来说，她需要穿极度舒适而便利的服装，需要喝快捷而又有功效的饮料，需要有直奔主题的沟通风格，也需要有客观理智的决策逻辑。
　　那她爱好什么？她喜欢偶尔看一些篮球和足球的世界级比赛；喜欢关注财经类的新闻和行业动态；喜欢在家里自己准备更南城口味的吃食。
　　这些算是她的爱好吗？这些是她常年关注的林声慢的爱好，因此也变成了她的。
　　可能她的生活除了一堆一堆的需要，唯一的一个爱好，就是林声慢。

　　萧瑟在这个清晨突然有一种不一样的思索。可能是因为林声慢说的这句话：每个人都有其自己的选择和责任，没有什么是你一定需要去做的。
　　在萧瑟之前的生活中，并没有这样的声音。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会对她说，这是你应该做的。
　　作为一个女儿，她应该总是考第一名，应该获得父母的喜爱，应该有义务去战胜另外一个孩子赢得早已远走的父亲的心。
　　她还应该负担所有不幸的倾诉，任性的发泄，并且负担不被保障的自己的，然后是母亲的生活。
　　作为一个主管，她应该去主动积极的思考发展战略，应该去为赢得第一个客户破冰，应该引入更多更高级别的人才，并且应该考虑他们的感受，为其营造更好的更满意的发展空间。

　　在这样的应该当中，她过早的失去了去权衡抗争的权利，所以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理所应当的应该。
　　所以她这一晚上的挫败，从她觉得自己应该对陈默在千寻的每一天都尽可能满意负责开始，到她觉得自己应该对正在蒸蒸日上的基础架构部的持续稳定负责结束。

　　她因为这些应该开始面临不确定性而开始负累重重，就像曾经的许多天。
　　但是是因为有了另外一个人进入了自己的生命了吗？她开始有一丝丝的脆弱和孤单。

　　她发了一个信息给自己的老板：老大，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
　　这是一个她本来就打算要发起的邀约，但是这个早晨，她提前了一点时间。

　　马宁一直是萧瑟的老板，虽然他们之间的级别其实并不对等。
　　早期的千寻，刚来北城驻扎之前，马宁是整个集团的研发总监，但是因为彼时兵不强马不壮，所以除了从千寻总部带过来的几个研发经理，很多人都是直接向马宁汇报的。
　　萧瑟虽然当时刚毕业，但因为毕竟是北城大学的双学士，是部门里难得的香饽饽，所以为了体现千寻offer的吸引力，萧瑟当时作为入职就定级的T6，是双向汇报的，既向部门经理汇报，也向马宁汇报。

　　千寻早期的很多老人都是人精，知道马宁对萧瑟的看重，所以压根也不管她，所以事实上马宁就是她的老板。
　　幸亏她也争气，加上当时的千寻确实没有更好的人才结构，所以很快萧瑟就晋升为项目经理，然后是技术经理，高级技术经理，直到如今的副总监。

　　马宁本该是集团CTO的人选，但是整个千寻都直到，自己的老人担不起那么大的职责，所以这几年，马宁建好了北城研发中心，晋升为集团副总裁后，就再也没有升过职。
　　并且再集团引入国际化CTO后，他还由向CTO汇报调整为向CTO汇报，从负责整个千寻的研发，到只负责基础架构加运维，测试这些中后台的技术职责。

　　不过即便如此，按照千寻现在的组织结构，副总监和副总裁之间，还是隔了总监，高级总监，资深总监这3个级别。
　　从这个角度，固然是因为基础架构部较新成立，也能看到马宁对萧瑟的厚爱。这些空缺的级别，都是她下一步晋升的机会。

　　马宁回的很快，他这周在北城。他们约了中午一起吃饭。
　　这种午餐会，通常就是在马宁的办公室，然后助理会帮着下楼买两份饭。
　　萧瑟上午将原先就准备的差不多的材料做了最后的复核，提前1个小时发给了马宁。
　　然后12点的时候，敲门进了马宁的办公室。

　　马宁问了一下目前分布式存储集群的运行状态，听到了一切符合预期的回答后，点了点头。然后他才开始戴起眼镜，一边招呼萧瑟坐，一边开始拿起萧瑟带过来的打印材料。
　　萧瑟原本要沟通的是未来3年的部门规划。
　　本来也是一年要结束的时候，通常再过两周HR就要要求各个团队做全年总结和下一年计划。
　　她提前了一点，并且做的时间长度更大了一些。
　　在她的规划里，她有两条规划线，一条是部门的，一条是公司的。

　　让马宁一直以来欣慰的地方是，她是一个有能力的下属，但同时，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下属。她的野心，不在利益权谋，但与想做成更大的成就。
　　这是她和林彤，陈默这些同样有能力的技术人员的本质不同。当然也是和千寻之前很多老人的不同。
　　他们要么就是天性不足，要么就是在已经获得了极大的物质满足后，失去了仍然饥渴前进的动力。

　　萧瑟的部门规划是明年完成公司50%存储业务的上线，3年覆盖90%；于此同时明年开始上线10%的分布式计算业务，3年覆盖50%。这当然是一个太有野心的规划，如果真的可以做到，整个千寻集团三年后将有至少70%的服务器都归属基础架构部来管辖和调度，这是一个接近百万量级的数字。基础架构部会变成公司最大的业务部门。
　　而于此匹配的地方是，在公司规划上，萧瑟认为明年公司就需要启动第一个自建的10W台容量的偏远数据中心的建设，第二年投产。这样保持一年建设一个，一年投产一个的节奏，到了三年后，千寻集团将至少在2-3个地区投产至少2个可以容纳30W台集群容量的自建IDC。这里会涉及一系列的配套工作，既包含工作职责本身的，也包含组织架构的。

　　从萧瑟只是一个刚刚可以参加每季度总监会的副总监来说，这份规划太大胆也太越权了。但是在马宁的视角里，他非常认可这样的大胆。
　　和很多千寻老人不同，马宁这些年可以一直坚持下来，并且是老人中为数不多的一直在受重用，就是因为按照千寻一把手的评价，他虽然个人能力未见得多么强，但是他有极强的大局观，并且没有私心。
　　萧瑟的计划，不是提给马宁的，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马宁管辖的范畴。
　　她的计划，是希望马宁提给集团的。

　　马宁看着这份计划，进入了思索。
　　半晌他说，萧瑟，我问你个问题。如果这份计划没有被批准，你会怎么样。
　　萧瑟想了想：老大，我觉得这份计划是非常符合集团战略的，并且对于整个公司和整个产业都有很大好处，为什么会不被批准呢。
　　马宁没有回答，我问的是如果。
　　我希望您要是觉得没问题，您可以提给大老板们。如果大老板们有他们的考虑，那我们就针对每条问题逐条应对。我不觉得这是坏事情，可以有助于我们把整个事情调查研究的更完善。
　　萧瑟认为工作规划本质上处于理性区间，就像理工科的论文答辩。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只要论点是对的，论据合理清晰，她对结果仍然有强大的乐观。马宁没有说话。

　　他接着又问：萧瑟，如果一切如你所愿，这个规划被批准，你又会怎样？
　　萧瑟似乎被问住了，如果被批准了，她作为基础架构部的负责人，就率领部门按照规划中的目标执行呗。
　　马宁看着萧瑟，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欣慰，却也有一丝当时萧瑟没有察觉的遗憾。

　　萧瑟在理智层面确实做到了足够好，她认为一件事情就是一件事情。虽然在很多细节上，萧瑟已经比起其他技术主管更灵活，更懂得如何识别和管理好人性。
　　但是在大的事情上，她还是理想化了。这一点，因为她年轻，也因为她足够幸运。
　　在过去这几年的千寻，尤其是在技术体系，因为组织结构的稳定，因为马宁的稳定，所以萧瑟确实从来没有受到过真正的来自于非业务层面的考验。
　　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当研发体系中终于要剥离出一个新成立的基础架构部时，萧瑟得到了这个晋升的机会。

　　但那次她自己其实并没有真的面对了什么。老板们在战略规划层面的交锋，和她没关系。因为这个规划不是她提出的。而战略确定，要筹建部门，选她当负责人，其实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马宁提名她，然后马宁摆平了很多质疑。要说质疑其实也不多，这个前途未知的小部门，做死的，做成研究院的可能性，远大于所谓前途。
　　没多少人真的要来争抢。最多也就是担心她资历不深，年纪不大。但少了最大的利益冲突，马宁作为举荐人，他的资历和年纪，替她做了背书。

　　但是这一次，萧瑟要面临的，和她曾经过去这些年所经历，完全不一样。
　　马宁知道，她并没有准备好。她其实对于要发生什么，压根就没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