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萧瑟声声慢》品燕朱

17、第 17 章

　　整个夜晚，只在陈漫和林声慢站在路边送她的时候，当她坐上后座，对他们礼貌地摆了摆手。然后当车辆行驶，从余光里她看到了他们对视一眼后，终于迅速握住的双手。
　　他们其实伪装的很好。好到和他们坐在一起那么久时间的萧瑟，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
　　好到整个夜晚，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好像只有那么一次在人后的一瞬间偷偷的对视和牵手。
　　但是萧瑟知道，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原来林声慢再也不用秘密花园，不是因为他回复了单身。
　　是因为他的玫瑰近在咫尺，在每一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在步行几分钟就可以抵达的自己家的院落里。
　　而和曾经所有林声慢的女朋友不同，陈漫是一个几乎让所有男孩子难以拒绝的女孩子。
　　她不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但是她是有无限耐心的温柔杀手，她永远尊重你，包容你，鼓励你，她站在你的身后，用时间织成一张大网，让你心甘情愿沦陷其中。
　　而且她做这一切真的并非出于别有用心，她是真的基于爱和善意。

　　连萧瑟自己，都差一点沦陷于这张名为友情的网中。
　　更何况是她更用心更温柔的为林声慢织就的这张天荒地老的爱情之网。

　　一整个夜晚，当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当所有的喧嚣褪去，当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旁观和审视。
　　她看到了那些只有极默契的情侣之间才会出现的微笑，戏谑，撒娇，熟稔。
　　还有那些灼热的在眼睛中按捺不住的克制。
　　他们是一体的。只有她是一个身在其中行尸走肉般的看客。

　　萧瑟在那一刻似乎才真的从一个梦里醒过来。
　　她那些无法对任何人诉诸于口的少女心事，那些焦灼的期待，痛苦的窥探，隐隐的雀跃，那些在时间里沉淀发酵的几乎让她为此愿意放弃命运最好安排的感情，最后变成了穿肠的毒药。
　　而她只能亲手毒死自己。因为这是她的咎由自取。

　　很多年后，当萧瑟已经变成今天这样，当她可以再次重新抬头挺胸看似自信沉着的在人群之中行走。
　　她无数次问自己，到底喜欢林声慢什么。

　　有的时候，感情这件事情本身，之所以称之为感情，可能就是因为它不知来由，无法权衡，难以计较。
　　在她17岁的时候遇见他，她刚刚经历了一个女孩子可能会面临的最悲惨最不能示人的一切。
　　轰轰烈烈因为爱情而结合的父母，从她初一开始进入到出轨，决裂，撕扯，复合，最终离婚的剧情。

　　对于曾经的萧瑟而言，对能够支撑她让她抬首挺胸的，并不是她年年第一的成绩。是她以为她有天底下，最爱她的，最相爱的父母。
　　但是他们最终以最丑陋的方式，走向了歧路。
　　初一开始，他们无数次的争吵，冷战，后来也大打出手。她的母亲有时候哭，有时候闹，有时候整夜不睡，学会了酗酒。
　　有时候白日清醒会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影响你中考的。有时候会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说，为什么你这么没用，他宁可要别人生的孩子也不要你。

　　他们自以为伟大的在为了她的中考而委曲求全，但从来没有真的在她面前打算伪装过什么裂痕。
　　他们只是一边破碎，一边告诉她，她对于这场漫无天日的破碎，负有很大的责任。
　　中考结束，当她成为唯一一个考进南中的学生，才赢来了开学报道，让两个正式分居的人，一起陪她在校门口吃了一顿饭。

　　而更让她难以面对的，是父亲出轨的对象是她初中班主任的妻子。
　　中考结束，当父亲正式和母亲分居，最后和对方以及对方的孩子生活到了一起。那个老实人几乎一夜白了头。
　　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对她说，萧瑟，我知道这些和你没关系，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看见你。我希望你，以后尽量少到学校来。
　　他自己一个人住回了学校的宿舍。

　　萧瑟进入南中，迎来自己的16岁。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老师，失去了可以返回的家园和校园，她也失去了所有同学。
　　后来连她唯一可以骄傲的学习成绩，她也失去了。她彻底成为了一颗暗淡星。
　　那一天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学校里面走，林声慢是她慢慢合拢的漆黑无边的世界里，打进来的一束光。可能是当时唯一的一束。
　　他说，你这么可爱，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热闹，哪里要叫什么萧瑟。

　　她想抓住那唯一的一束微光，这可能是在她彻底沉入沼泽之前的唯一一次自救。
　　因为她还想抓住那束光，所以林声慢成为了她的信仰。

　　而且他那么明亮，那么恣意。他在她的世界出现，后来定义了她所有对于光，对于爱情，对于喜欢的男孩子的所有一切。
　　她后来没有办法喜欢和他不一样的人。
　　需要有漆黑的眉眼，有长长的睫毛，有狭长带笑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瘦削的棱角。
　　需要有宽肩窄背，有长长的腿。
　　需要漠视和不服从规则，有颗飞扬自由的心。
　　可是又可以很好的掌握规则灰度，在自由和规则之间从容穿行。

　　后来她也遇见很多人，有些人长得和他很像，可是没有那样的心性。有些人心性类似，却又没有一样的表情。
　　没有人再会是他。林声慢本来就只有一个。
　　所以她单身到了现在。

　　而命运兜兜转转，又再一次把他送到了她的面前。

　　林声慢在一次午休中睁开眼，他看到面前深深凝视他的女孩子，虽然她已经飞速地把眼光挪开，但是他还是捕捉到了。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面孔，然后扶正她。
　　怎么了，哭了吗？他用大拇指去擦拭她的眼眶，不确定是眼角的湿润，还是只是暖气太热的汗意。
　　萧瑟眨了两下眼睛，才没有。
　　林声慢一直觉得这种时候的萧瑟很可爱，他亲了一下她的嘴唇，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对了，后来你讲到哪里啦，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他坐正起来，然后让她靠在他的肩头，手轻轻去抚摸她的头发。
　　林声慢一直好像有多动症，手里总是要握点什么东西。
　　已经都讲完了。萧瑟回答到，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和你比起来，我这几年就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普普通通。

　　和我比起来？林声慢笑了，你又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
　　萧瑟没有说话。
　　萧瑟，不会在你的印象里，我一直就是那种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异类吧？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可能就对我有误解。他有点委屈。
　　哪里有误解。萧瑟嘀咕。
　　真的。林声慢很严肃，那你说，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很讨厌的样子，从来不搭理我。
　　你又不缺我这一个。
　　缺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深深的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真的吗？萧瑟不由自己地想多听下去。在曾经只是他一个人独角戏的剧情里，她也曾经，哪怕是反面剧本的角色，也曾经给他带来过一丝丝深刻的印象吗：我以为你压根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尤其是毫不重要的人。
　　萧瑟，你是我转学到南中见到的第一个陌生的同学，然后你对我那么冷漠排斥，让我抑郁了好几天。林声慢说到，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因为你怕生。但是后来有一次我在篮球场跟你打招呼，你理都没理我也。
　　我们坐了一年多前后桌，你也几乎从来不搭理我。我才确定，你是对我有意见。肯定是，对不对？林声慢凑上脸来。

　　萧瑟还是没有办法直接睁眼和他对视。她别过脸去，哪有。
　　林声慢，我过去对你唯一的意见，如果真的有意见，可能就是我那么那么的喜欢你。但是这句话，她想她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我觉得有。
　　那就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不说这个了。萧瑟要从沙发上离开。
　　林声慢按住她，不管有还是没有，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是肯定的，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你要补偿我。他作势张嘴去咬她的嘴，你答不答应，快说。
　　好的，我答应，我答应。萧瑟各种闪避，最后还是被他吞没到唇齿间。

　　林声慢，这就是被偏爱的，总是可以有恃无恐对吗？
　　即便事实可以这样被颠倒，即便我要去变成那个弥补你对你好的那一个，可是我还是这样甘之如饴。
　　从16岁开始见到你的那一颗心，自从它臣服于你的那一刻开始，它在你面前，永远只有丢盔卸甲的戏份。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