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萧瑟声声慢》品燕朱

15、第 15 章

　　萧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从自己一个人到北城报道开始，她可能说了那天的阳光，路边的树，校园口舞动的旗帜，也可能说了她怎么上课，怎么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报了双修实验班。
　　她可能也说了大学的数学课程几乎要让她崩溃，尤其她还要同时修两门。
　　她可能也说了点别的什么。

　　林声慢在她腿上睡着了。
　　萧瑟几乎是颤抖地用自己的手指去隔着他的脸描摹他的轮廓，她不敢真的碰触，怕惊醒他。
　　这是上天再一次给她盛大的馈赠对吗？她终于等来了一段更长的，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的时光。

　　在萧瑟曾经的世界里，林声慢永远是属于别人的。
　　而她只是一个恶毒的卑微的角落里的窥探者。

　　高一的时候，萧瑟之前在食堂一楼吃完饭，会直接回教室趴在桌子上午休一会，然后就是做做上午的作业，或者预习下午的课程。
　　发现了林声慢的活动规律后，她吃完饭会回一趟宿舍，然后就在宿舍旁边的小花园里自习。

　　南中一进校门，西侧的老校区就有一片很大的园林风景，依山傍水，有据说是明清两代的小拱桥，散落的残杯石凳和后来建起的傍山长廊。
　　大部分学生即便在校园休憩，也会选那里。

　　西北侧有一个废弃花园，几颗高大的桂花树环抱出的一片角落，里面有一张木制的座椅。坐在座椅上往外看去，对面便是篮球场。
　　萧瑟发现她，是因为她喜欢桂花。
　　这是曾经种在家门口的树，细碎的不起眼的米黄色小花，不细看可能都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包括它的香味。
　　一开始只是极细极淡，但你只要闻过了，就很难忘记。

　　有几次百无聊赖的晚自习，她还不想回宿舍，就在宿舍楼外一个人四处走。后来循着桂花香，她发现了这里。
　　而林声慢，如果不是因为有一次篮球飞的太远，落到了这里。当他跑着过来，有一双手从树丛里帮他把球抛了出来，否则林声慢也不会发现它。

　　一开始，这里是萧瑟的秘密花园。几乎每一个中午她都坐在这里，看着篮球场上的跳跃奔跑的林声慢。
　　她不能做那个直接坦坦荡荡就站在球场边上，为他欢呼跳跃，叫着林声慢好帅的女孩。
　　但是她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她只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和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高一她的成绩起色不大。她猜想，里面有很大原因要归咎于他。
　　虽然她每一次坐在那里，手里也拿着书本，但是她的视线却总是被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牵动。

　　萧瑟可能也是第一个知道林声慢谈恋爱的人。
　　因为从那一天起，她的秘密花园不再只是她的。

　　林声慢可能只知道小花园有一个入口，恰好对着篮球场。所以从篮球场往这里走，进来就会看到那个小小座椅。
　　但是他不知道，在座椅的背后，在两棵树的交叠遮蔽之处，还有一个可以容纳一个人侧身而过的出口。
　　为了尽量少的被别人发现这里，之前萧瑟都是从后面的出口进到这里来。

　　那一天，当她站在树木掩映之后，她看到林声慢和一个女孩子早一步站在其中。
　　就是那个热烈的，勇敢的，总是站在场边的女孩子。她说，林声慢，我喜欢你。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林声慢摇摇头。
　　那我做你女朋友好吗？女孩子往前迈一步。

　　在林声慢思索地那短短几秒里，萧瑟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按住，她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然后她听见林声慢说，好啊。
　　然后她看到女孩子笑着走上去抱住了他。
　　林声慢没有拒绝。

　　萧瑟转身就走。
　　虽然这才是被大脑计算过的最合理的剧情，但是又有谁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成功的用自己的大脑驯化了自己的心。
　　有多少次的午夜梦回，萧瑟会设想过如果那一天，就在刚刚入学的那一天，如果她可以回过头去，勇敢地坐上林声慢自行车的后座，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或者再晚一点，当他追逐着那颗脱轨的篮球飞奔而来，她能够勇敢地捧着球站到他的面前，对他笑着说一声：林声慢，好久不见。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但是时光永远不会重来。甚至如果时间真的再重来一次，她可能也只会做一样的决定。
　　这是大脑权衡计较过最好的路径。因为，没有开始，就没有伤害。

　　那一天之后很长时间，萧瑟没有再去过小花园。
　　但是她每天中午还是要回一趟宿舍，并且从宿舍再慢慢沿着篮球场那条路返回教学楼。
　　有同学问她为什么。她说吃完了饭，她想消消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她只是想看看，谈恋爱的林声慢到底会有什么不一样。
　　幸好的是，他每天也仍然在球场上。

　　甚至有一天，当篮球再次朝外飞旋而去，突然砰地一声落在低头走路的萧瑟脚边，然后弹起来朝她的眼镜飞去。
　　她吓得接连后退，几乎要跌倒在地。
　　然后多亏有一只长臂伸过来，兜住了球。
　　他说，同学，你没事吧。
　　然后他似乎有点惊喜地说，萧瑟，是你呀。

　　可是抬起脸的萧瑟却好像完全不记得他。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厌恶。
　　她站稳了身体，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她把他当空气。

　　林声慢挠挠头，有些不解，但随即便被叫回篮球场。
　　他的每一天，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萧瑟会克制不住地想，那他都什么时候会和她的女朋友去小花园呢。是打球之前吗，还是每次打球之后呢。

　　感谢南中的校风。可能除了萧瑟，也没有太多人确切地知道林声慢在谈恋爱。
　　大家只是知道，那个总是喜欢叫上同学一起来看打球的女孩子，来的次数更多了。呼唤林声慢的名字更响亮了。
　　她甚至开始准备矿泉水。然后等林声慢下场，会递给他。
　　林声慢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接过。
　　也就是如此而已。因为看林声慢的女孩子不止她一个，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绯闻出现。

　　在两个月后的一天，萧瑟从宿舍走出来，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她在出口看到了其中隐约的身影。
　　她鄙弃自己，却还是轻轻靠近，扮演了一个窥探者。

　　女孩子在和他吵架。她说，林声慢，你能不能少搭理其他人。
　　为什么？林声慢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插在口袋里。
　　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呀。
　　可是我又没和她们做什么。
　　那你能不能离她们远一点。
　　我没有主动招惹任何人啊。
　　那你能不能告诉她们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声慢哧的一声笑了，你是想让我被开除是吗？

　　林声慢，你。女孩子又急又气：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送水。
　　小小，林声慢想上去哄一哄她，那么多人看着，影响不好。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那谈恋爱有什么意思，不如不谈好了。女孩子跺脚发脾气，喜欢能够换来对方多一点怜惜。
　　但是林声慢却突然止住脚步，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冷静，那就不谈好了。

　　林声慢，你是觉得我非你不可吗？女孩子没有想过他是这样的反应，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冷遇。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分手，出去分分钟可以找到愿意宠着我哄着我的男孩子。

　　那你去吧。林声慢回答到。
　　你。我在你心里原来就这么不重要是吗？林声慢，你还有心吗，你亲过我，抱过我啊。
　　你不是也亲过我，抱过我吗。萧瑟从来没有见过林声慢如此恶劣不逊的一面。

　　你会后悔的。女孩子哭着冲了出去。
　　萧瑟看到林声慢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他插着兜也走了出去。

　　谈了一场有女朋友的恋爱，后来又分开了。
　　他的一切看来如常，星球的运行轨迹并未发生什么偏移。然后他很快又有了第二个女朋友。
　　他有那么多爱慕着他追随者他的女孩子，而在南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充满自信并且不会瞻前顾后的女孩子。
　　第二个跟他表白的女孩子，他也接受了。

　　当萧瑟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变态。
　　她会看着他和别人拥抱。有时候他会躺在别人的腿上任凭女孩子数他的睫毛。她甚至看过他和别人接吻。
　　她仿佛站在另外一个空间冷眼旁观，一边感受着自己内心难以言喻的刺痛，一边在预判这一次他们多久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