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赵楚珩站在办公桌旁，抿唇看了会方知语，又试探道：“姐，要不我回家让我爸妈想想办法？虽说是专利，但咱们偷偷开模仿造，未必会被昊坤发现。”

　　方知语抬头看他：“这次去花城，顾赫平也以供应商身份与SUMMER见了面。都给一个客户服务，就算我们打样混过去了，今后还有正式订单，还有批量生产，你以为能瞒多久？”

　　“可是……”
　　赵楚珩脖子一梗，扬声想说些什么，却又蓦然噤声，顿了片刻才委婉道，“可你不都跟你前老板断绝往来了。”

　　方知语微微失神，片晌，才若无其事说：“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说完，她却蓦地一顿，恍觉这算不算是一种“传承”。

　　方知语被自己的“黑色幽默”梗了一下，又看向电脑屏幕，对赵楚珩说：“行了，货代刚把集装箱司机电话发过来，你去对接一下，零件的事我来想办法。”

　　赵楚珩双唇翕动，又要说些什么，却被方知语及时打断：“总不能为了一个订单，让你爸妈收昊坤律师函，赔掉给你攒的那些家底。”

　　赵楚珩也就无话可说，闷着头出去了。

　　他刚走不久，刘希儿又急急忙忙跑上来。

　　方知语刚喝了口水，杯子还没放下，就听刘希儿说：“知语，对面也在做SUMMER的单子了，是编藤系列。我打听了一下，除了昊坤自己的品牌编藤家具，对面剩下有一半产能都用在SUMMER了！”

　　方知语一怔，下意识走到窗口，望向对面。

　　可惜除了对面大门，根本看不见里头具体情况。

　　她顿觉自己也是傻了，又折回办公桌后。

　　刘希儿皱着眉：“你不是讲过，编藤是SUMMER的高端系列，一直都在巴西本国工厂生产，怎么现在把订单都放出来了？这客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方知语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这几年巴西汇率人工之类的因素对SUMMER盈利影响太大，现在他们把这些单子都放出来也正常。”

　　只是她没想到，顾赫平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这些编藤订单拿走了，也难怪他之前突然买了这么大地方扩张生产线，看来是早早得到内部消息，有所准备。

　　不同于SUMMER其他快要做烂了的常规产品，像这样的高端订单，通常利润可观。而谁能消化这些订单，也就意味着，谁掌握了SUMMER的半壁江山。

　　方知语忽又想起刚到花城那晚出租车上，顾赫平叫她退出这趟浑水。

　　现在看来，他当时就已经对自己要走的这一步胜券在握。

　　方知语沉出一口气，拿下SUMMER大部分常规订单的喜悦还没停留多久，就随之消散了。

　　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件解决，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SUMMER的新样品。

　　虽说届时新品订单规模未必会如编藤系列那样庞大，但新品生产初期，一般都由负责开发的供应商垄断，说不定寥寥几张订单，就能抵过老产品卷生卷死干一年。

　　这么一想，方知语就重新抖擞起来。

　　到晚上，她更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斟酌用词，在短信栏中输入那串不用刻意回忆都能打出来的号码，给顾赫平发去一条信息：【顾总，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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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赫平看见短信时，刚结束临江宴的应酬。

　　临江宴是宁城本地最有名的传统中式餐厅，今晚他在此地接待一位长辈。

　　其实这两年顾赫平一直在有意减少应酬，走到现在的位置，许多应酬已无需他亲自出席。

　　但今晚这位长辈不一样，是顾老爷子当年未发迹时资助过他的老友的儿子。

　　顾老爷子这段时间身体不利索，这些门面上的事，自然就落到了顾赫平头上。

　　坐进宾利后排，顾赫平看着方知语发来的短信，一时有些失神，但并不觉得意外。那日看到设计图上的零件时，他就已经料到这一刻。

　　思忖片晌，他在输入框中打下几个字：到我办公室喝吧。

　　正要点击发送，却蓦地顿住。

　　顾赫平抬头，虚焦地望了会窗外飞退的夜色，最终沉出一口气，在手机上删删改改，就变成了：【最近很忙，抽不出单独的时间。要是不介意，明天下午到我办公室喝。】

　　写完之后，他又阅读一遍，最后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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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下午两点五十，方知语准时出现在昊坤大楼下。

　　昊坤总部大楼就在宁城市中心，而今虽然不断有新的商区拔地而起，但市中心的繁华还是难以撼动。

　　当年从这间大楼离开，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还会走进这里。

　　当初离开，她带着满腔怨愤；
　　如今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成长了，当时的怨愤竟想不太起来，但难免还是会触景生情，滋生些许清浅感慨。

　　方知语下意识在外面整了整大衣衣襟，这才昂首走到闸口保安处填写来访记录，继而由保安放行到前台，说明来意。

　　前台向来是昊坤流动性最大的岗位，面生的前台小姑娘与总裁办通话完毕，便扬着昳丽笑容，带方知语去了电梯。

　　到达总裁办楼层，一出电梯，迎接她的却是个熟人，很是亲切。

　　“方特助，真是你啊……上午老板交待我的时候，我还当是同名同姓呢！”

　　方知语冲她笑了笑：“尹秘书好，已经不是‘方特助’了。”

　　尹秘书是昊坤老员工，从参加工作就在昊坤，再有三五年都能退休了。

　　在顾赫平身边工作的那几年，方知语一度觉得尹秘书是个神人。平日安心混工资，闲暇聊八卦，看似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透明，偏偏昊坤权力中心几经更迭，唯有她每次都能精准站队。

　　尹秘书当即笑着改口：“瞧我这嘴……都怪你那时候待我们太好了，刚刚一见到你，我脑子一模糊，还当是以前呢。”

　　“客气了，尹秘书。”方知语淡笑着接下她这句甜言蜜语。

　　一路穿过总裁办公共办公区，方知语大致扫了眼，新人旧人参半。

　　到了顾赫平办公室前，尹秘书揿了一下铃，又同方知语说：“方总，那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方知语点点头，待面前自动门朝两侧打开，她挺了挺后背，踩着高跟鞋阔步朝里走去。

　　顾赫平的办公室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沉稳又不失年轻化的新中式风格，进门是会客区，再往里才是他的办公区。

　　办公区左边有一面墙摆满了这些年昊坤以及顾赫平个人获得的行业荣誉，方知语瞥了眼，恍觉奖章奖牌好像又多了些。

　　她记得这面墙的尽头有一扇暗门，门后就是休息室，卫浴床品一应俱全。顾赫平累了便会在里头小憩，她也进去睡过午觉——是他有几回看她实在累得不行，强制她进去休息。

　　方知语眸光微闪，不再去看那面墙，很快走到办公桌前，无声望向坐在桌后的男人。

　　顾赫平身后就是大落地窗，高层景致宜人。

　　这会没关窗帘，阳光自窗外溢进来，他背光而坐，脸隐在光影中，虽然无从看清他的神色，但方知语还是从他目光里感知到了一丝恍惚感。

　　她在他视线里一顿，原本的开场白莫名就哽在了喉咙里，没能及时说出口。

　　倒是顾赫平若无其事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开口：“坐吧。”

　　方知语回神，依言坐下。

　　这个视角于她而言其实很陌生，以前每次进他办公室，她都是走到桌后，站在他身侧向他汇报工作。

　　后来她离职后再想起这些，又觉得那时向他汇报工作的站位似乎过于亲密。

　　但顾赫平也从来没提过，不知是像她一样当时没意识到，还是刻意不提。

　　出神的功夫，顾赫平已起身走向咖啡机，亲自做了两杯美式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到她手边。

　　“前段时间姜书石送来的豆子，尝尝，跟你以前一直买的那款咖啡豆不太一样。”

　　他重新在桌后坐下，语气听不出情绪。

　　方知语拿起咖啡抿了口，点点头：“嗯，酸度更小，是不太一样。”

　　顾赫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眼笑了下，说：“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只爱你买的咖啡豆，现在想想，或许是习惯更多。”

　　他语气清淡，叫人很难辨别他说的这话是否有深意。

　　但方知语心口还是微妙一滞，不过很快也跟着无事发生般笑了笑，又饮了口咖啡，说道：“有时候爱和习惯确实很难分辨。”
　　她顿了顿，不想再跟他聊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只说，“顾总，我们谈正事吧。”

　　顾赫平复又抬眼，目光沉沉。

　　片晌，他若无其事低笑了声，小幅度点着头：“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次找我，是为了SUMMER新样品的事。”

　　方知语看出来了，这会他已完全进入“顾总”的角色。

　　他总能在公与私之间自如切换。

　　在他身边工作的那些年，叫她最难受的，就是他每次从“顾赫平”切换回“顾总”的那个瞬间，其间产生的落差感每每叫她心头空窒。

　　好在现在不会这样了。

　　方知语坦然地笑笑，也不跟他兜圈子：“是，其中有一款零件是昊坤专利，我想Jacky或者你收买的其他什么人，早就已经告诉你了……开个条件吧，顾总。”

　　对面传来抽屉打开的声音。

　　方知语循声望了眼。

　　顾赫平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递过来：“看看这份协议，如果没问题，就在后面签字。”

　　方知语接过，大致一扫，看到有“零件专利使用条件”的字样。

　　正要细看，脑中却莫名闪过刚才顾赫平另只手阖上抽屉前，她瞥到抽屉里的一个白瓷小瓶。

　　她忽然想起，顾赫平曾丢给过她一瓶治经前偏头痛的药。

　　真的是“丢”，往她怀里随手以抛物线那么一丢，幸好她眼疾手快接住了。

　　他当时话也说得不怎么好听，还带几分懒怠：“姜书石的妈妈在用，你不是也有这个毛病么，该吃药吃药，免得下回工作压力一大，又痛晕过去。你自己折算一下你的时薪，好意思请假缺岗么？”

　　她那会忍不住去看他脸色，却见他白皙的脸颊浮着浅浅红晕。

　　约莫是留意到她的视线，顾赫平借着看电脑屏幕的动作转开脸，开始赶人：“赶紧出去工作。”

　　方知语当时默了默，想弯唇，但还是努力抻平嘴角的弧度，从他办公室出去了。

　　到了外面助理办公区，她坐回工位，才握着白瓷小瓶，放任自己抿笑。

　　后来她吃完了药，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直留着那只白瓷小瓶。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瓶子不见了，哪儿都找不到。

　　方知语以为是保洁阿姨当垃圾扫掉了，只能作罢，却也一度想起就觉得难过……

　　眼下看到这只小瓶子居然出现在顾赫平的抽屉里，方知语难免诧异。但转念又想，也不知是不是她丢失的那一只。

　　这么一想，她的思路又拓展开去，觉得或许是陆晚亭也有这毛病，也在用这个药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凛，忙强令自己集中精神研究顾赫平递过来的这份协议。

　　当看到“乙方需将SUMMER业务决定权全权交予甲方”时，方知语顿觉天方夜谭，抬眸朝顾赫平看过去，想要与他争论。

　　却不想，正好撞入了顾赫平的眼眸里。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如深海，似有暗潮翻涌，要将人卷入其中。

　　方知语不知他看了多久，心脏用力激跃一下，一时讷讷忘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