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梦》雨中笠

3、欢乐场（三）

　　“那二位可真是有缘呢。”女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那么，不打扰二位了。”
　　就这样？
　　她想干什么？正常境况不应该怀疑一下吗？这些人的脑子都进钱去了？
　　许译不相信她真的就这么没想法。
　　因为这群人里只有她有若隐若现的影子，可影子在舞蹈着，狂舞在晦暗的灯光下，挣扎着，突破着，被吞噬着，时而隐匿，时而有突兀地出现，很奇怪，其他人都视若无睹。
　　他们走到了外面杂草丛生的无人之处，这里甚至没有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影子，许译问深尘：
　　“你看得到影子吗？”
　　“看到了。”深尘说，他之前从来没表现出什么，似乎没有发现，许译问：
　　“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去城里。后面几幕戏演不了。”
　　“我们？”许译饶有兴趣——这是要带他了？
　　“走吧。”
　　好嘛，三句话结束。
　　他们绕过了人群，前面有铁栅栏做的围墙，后门就别想走了，全都是人，只有这里是空旷的地方——因为不论哪个角度都看不到舞台了。许译看了看它的高度，也不高，就尝试着翻墙出去——但很可惜，他没成功，每次跳上去就滑下来了。深尘没动，说：
　　“别试了，系统设定你翻不过去。”
　　“那怎么出去？等等，你干什么？”
　　只见深尘手指上缠绕的细线放出，拉住其中几根杆，然后用力一拽——铁制的围杆竟然断了！刚好出来一个洞，可以让人钻过去。
　　真是大力出奇迹。
　　对啊，系统设定不能翻，还不能破坏了吗？
　　但如果城市里是没剧情的，那大概率不会让他们轻易出去吧。
　　二人钻过那个洞，外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天像葬礼的黑布一般铺在天空。城市全是高楼，到处都有熄灭的灯，影子在城市里游走，不知道在干什么。
　　“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找到影子们的家。”
　　许译想问下深尘的任务，但看样子他们只是人物身份不同，任务应当是一样的。
　　这城市里有数千万条影子啊。
　　“怎么抓影子？”许译低声想，他尝试用手去触碰影子，可影子们看不见他，他也摸不到影子。
　　那怎么找。
　　先去走走吧。
　　他们安静地走在隔绝繁华的城市，高楼变得阴森而狰狞，路灯熄灭，有烂醉的影子靠在灯边，许译轻声问：
　　“喂，你怎么了？”
　　他没理他，他听不见。
　　城市里没有了灯红酒绿，没有了繁忙的人们，变得死气沉沉，向这舞台那边，是灯光烨烨，舞台背面，却只剩了苍凉，人们宁愿在那里听着，看着灯光，也不愿回到黑暗的城。
　　到处有影子，但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好像很忙碌，却又很茫然。
　　街上一股酒味，经常会有酒瓶子滚落路边，烟蒂烟头被踩在散布着腐败气味的路边，人的呕吐物，虫蛆，在阴暗的角落里潜藏着。
　　电线在头顶安静地挂着，很多，很杂。琳琅满目的店空无一人，失落的喷泉里藻荇交横。
　　这儿那里有之前的欢乐之景？
　　可忽然，灯光全部亮起，影子立刻全部消失，隐匿在了黑暗里，蜷伏着。四处广播响起：
　　“各位观众们，很抱歉，由于部分人员身体不适，后面演出移到明日。请各位立刻回到各自的工作单位。”
　　很快，人们的愁苦又回到了脸上，立刻散开。
　　“不问我怎么知道的？”这次竟然是深尘先开的口。
　　“因为这么昂贵的出场费只在一天捞钱并不是很值，这里只是小城。人们都已经痴迷于这些娱乐项目，即使他们的节目不管多烂，多无赖，人们也都会接受。他们完全可以将这些节目慢慢拖着，一天演一幕人们也都会为此买单。”
　　“这不就是这个游戏的设定吗？”
　　深尘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但因为还挺满意，毕竟之前的新人每次和他走双人副本都是在拖后腿，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不放，很无聊。
　　这人倒还可以。
　　人们很快都回到了各自的地方，许译吐槽：“这里的资本家很猖狂啊，996都没他们这么坑。嘶——等下，他们不会灯光一亮就是工作时间吧，那他们工作多久不都是由那些办演出的人决定的？只有要表演了，才是休息时间。”
　　“大抵是这样了。”
　　这里是永夜，对人们来说，却也是永昼。
　　“你们愣着干什么，慢慢悠悠的，快回去上班！”两个巡警走过来，他们的速度很快，可是他们的名字却只有1、2、3等编码，他们的身份也只是巡警，很清晰。
　　但他们只是对着许译说，似乎没看到旁边的深尘。
　　“对不起，我立刻回去。”许译说完就快步往前走，却被几个巡警拉住：
　　“你不是在那里工作的吗？”
　　他们指着酒馆的方向，那是他来时的方向，许译只好看了眼深尘，跟着他们过去了。
　　深尘因为身份原因，比他自由地多，他们的任务是相同的，他慢悠悠地往世贸中心走——那是他该在的地方。
　　里面很繁华，有人们在里面有些机械地走着，仿佛是为买东西而买东西的。
　　里面的员工也很疲惫，脸上没什么表情，为了生活而生活，却不知道生活的意义——也许就是为了晚上的娱乐吧。
　　深尘走进去，员工赶紧向他鞠躬，满脸谄媚，深尘随便走了一圈，对一个秘书打扮的女人说：
　　“今晚的演出多开几个门，找人守着。”
　　“是，还有别的吗？”
　　“有个叫许译的人，资料自己查，如果在演出见到他，让他到我这里来，没别的了。”
　　“好的。”
　　秘书飞快地在里面输入了一排数字编码，查到了许译的所有信息：“鎏金酒馆的招待，性别男，长这样是吗？”
　　她给深尘比了比，深尘大概扫了一眼酒馆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就又出去了。
　　这时，有一个员工忽然口吐白沫，昏倒了，旁边的人毫不在意，只是把他扶起来，喂了点药，让他继续工作。
　　麻木不仁利益至上是这里最好的诠释。
　　那些夜晚疯狂的人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这里只剩下了疲惫。
　　极度的兴奋和嫉妒的疲惫会加快人死亡的脚步，而所有人几乎对死亡不闻不顾。
　　许译被强行带回了那个酒馆，那个老板看到他就很生气，揪住他的衣领吼着：
　　“你死哪里去了？啊？又想逃走，是吧？”说完就要打他，旁边的人就这么看着，眼里隐隐露出了点兴奋，却没人愿意去阻止。许译向后一躲，老板的巴掌扇了个空，更加愤怒，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暗圈，精神状态很不好，每天也只能在员工身上撒气。
　　“你他妈还敢躲？”然后又抓住他的肩膀，他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出奇地大，将他往墙上撞，许译尝试挣脱，却没办法，老板瞪圆了眼，将他用力往墙上撞，许译护住头，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这时，系统传来提示音：
　　“宿主生命值下降5，精神值下降7。”
　　老板是个和剧情没大关系的npc，但他仍然会攻击玩家，这种npc往往是玩家们最讨厌的，因为他们不仅是要通关副本，更需要他们演绎出观众想要的。而这些npc和容易让他们很狼狈。
　　他还要继续打他，许译却突然擒住他的手，往墙上一扯，两人顿时换位，许译从旁边的酒架上拿出一瓶酒就往他身上砸，老板速度不快，被他砸到了背，鲜血横流，许译语气冷了不少：
　　“你再打一下试试。”老板受了气，向其他员工和顾客喊：“快给我抓住他，给我打！什么狗屁玩意儿！”
　　许译原本以为他们不会上前，可他们却还是拥上来，拿住了许译，将他摁在地上，这些人完全没有是非观，老板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那个老板满脸通红，也抓起一个酒瓶要往许译身上砸，许译心里想着怎么躲，感觉他们劲松了些，刚想起身，这个老板脑袋上就开了花。
　　许译抬头一看，是深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将老板手里的酒瓶子往他脑袋上砸，老板本来看起来身体就不怎么样，被深尘看起来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竟然就死了。
　　其他的人立刻不敢上去，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深尘居高临下，看着爬起来整理自己衣服的许译：
　　“你还真不慌啊。”
　　“他不一定砸的到，视力快和瞎子一样了。”
　　之前他是抓了好几次才抓到他肩膀的，估计眼睛已经花了，看不清。
　　“你先跟我走吧。”深尘拉着他，许译却甩开了：“不要，要被扣住的。那几个巡警是机器人，能锁定我位置，还告诉我不按时上班要被抓去拘留。”
　　“那就拘一下呗。”
　　深尘本来就想让许译和他去探下路，自己的身份设定又有些招摇，只好带着他，他也知道拘留所这个东西，但他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进去了谁来捞我，你怎么不去？”
　　“我来捞你，我也有你的定位。”
　　此时的观众区都已经乱了。
　　“他竟然会拒绝信使。”
　　“估计是不知道他是谁，这新人挺浪啊。”
　　“这种人早晚死副本里好吧。”
　　“那不一定，信使走副本不也按正常路线嘛。”
　　“他能跟信使比？别说笑了！”
　　“......”
　　陆陆续续地人又走了一批，看许译这么走副本，顿时有些没兴趣，去了别人的剧场。
　　“啧，一场巡演，怎么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可能因为你运气不好。”深尘说得很诚恳，但这话真的是刺痛了许译的心——作为一个考试永远蒙不对题的人非常讽刺。
　　“如果你没来怎么办？”
　　“......那你要怎样？”这里的人好像是知道所有人的财富水平，所以都不敢管深尘的事，深尘并不想这么多人盯着他看，强行吧他拉了出去，到了一个角落，非常认真地问他，许译贴在墙上，两人靠的很近，许译突然有点说不出话。
　　深尘的手扶着墙问他，许译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尴尬吗？”
　　壁咚别人的流氓都是这个姿势，深尘也察觉到不对，赶紧后退远离他，清咳了几声。
　　这家伙还真可爱啊。许译看着他拘谨的样子笑了下，是很嘲讽的笑。
　　“你的线，可以无限延长吧。”
　　深尘点了点头，许译继续说：“把它的一端系在我手上，方便我找你，不许割断线。我应该能相信你吧。”
　　“好。”深尘答应地很快，白色的丝线立刻缠在了许译的手腕上，这条线似乎不存在一样，许译没什么感觉，但这线不会阻隔任何东西，对于副本而言，似乎是透明的，没有人碰得到——除非深尘想让他们碰到。
　　许译走到了街上，不一会儿，就有面无表情的巡警给他带上了手铐，带走了他。他被带走时还向深尘做了嘴型，好像说：
　　我那么相信你，别让我失望啊。
　　深尘眨了眨好看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那么信任。
　　不是单纯的依赖，而是有感情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