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几枝芽

7、小朋友

　　李向阳坐下，有些局促。

　　“很紧张吗？”沈驿问他。
　　“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李向阳答。

　　沈驿站起来将带来的语文试卷递给他：“林万姝让我转交给你的模拟试卷。”
　　李向阳接过：“谢谢。”

　　“能问问你现在考多少分吗？”沈驿坐下，他的衬衣袖子卷起，手腕处还有那颗未消完被蚊子叮的红色小包。李向阳把期末语文模拟考的试卷递给他，抬头盯着沈驿看。

　　语文57分。

　　沈驿问：“可以看你的作文吗？”

　　李向阳点头。

　　作文，23分。作文写了不到200字，按道理来说作文不到800字，连一分都不给的。这改卷老师能给23分，已经算不错了。换做是沈驿，这样的学生，他一分都不给。

　　“你这作文，字数不够。而且内容十分机械，没有任何感情。再看你的阅读理解，你根本没有写，古诗词默写和文言文翻译也没写。”他把试卷放好。
　　沈驿问他：“你其实是不想写吧？”
　　李向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沈驿哥和万姝姐很熟吗？”

　　沈驿抬眉，冷峻的眼神看向他。

　　“同事，一起工作而已，有时候会互相帮帮忙。”
　　“你们大学教授时间都这么富裕吗？”他接着问。
　　沈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
　　李向阳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好了，说你的作文吧。为什么不写呢？”

　　李向阳把装着南瓜饼的盘子推到沈驿面前：“我记不住，古诗词太多了。阅读理解也不太会分析，作文的话，没什么可写的。”

　　沈驿想，他是不是叛逆期或者是男生在高中期间都喜欢那种特立独行的感觉。李向阳个子高，还是他们校的校草。学习成绩优秀，网球也打得好。可能会因为这些外在条件的影响导致心理出现了问题。在人前人后不一样，人前是乖乖小绵羊，人后是桀骜不驯的狼崽子，在温顺和狂野之间徘徊？

　　想着想着他就不禁感慨，这又是个问题少年。

　　沈驿微微笑起来，站起身俯看着他，淡淡的问他：“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一字一句，落入李向阳的耳中。

　　李向阳耳垂微红，沈驿靠他很近。他似乎闻见了沈驿衬衣上洗衣液的清香。只要他一动，香味就变得浓烈。

　　“也没什么...”李向阳抬起头，清澈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异样。转瞬即逝，片刻就消失殆尽。
　　“如果说...我对沈驿哥比较感兴趣，那我可以了解一下吗？”他重复了一遍。

　　沈驿感觉此刻指间发麻，后脑勺有种被人击中的感觉。就像是被网球从远处砸来一样，砸得他头晕。他摘下眼镜，高挺的鼻梁上被眼镜压了一个小印子。随即坐下，揉了揉鼻梁问他：“你想怎么了解？了解之后呢？你就会学习吗？”

　　李向阳沉默半响：“那就从第一个问题问起吧。”

　　沈驿睁开眼看他：“我说，小孩儿。你觉得我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吗？说简单点，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来辅导你的功课，你除了是我朋友弟弟的同学，是我同事朋友的儿子以外。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关于我私人的事，我也没有什么义务回答你。”

　　他的话，犹如重击般捶向李向阳。

　　李向阳深呼了一口气，问他：“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在网球场那天。”

　　人有的时候就是奇怪，在遇到比你更强势的另一方时，就想比他更要强，从而达到压制他的目的。也许是男人的本能，胜负欲激起李向阳更多的勇气。

　　他挑衅的看向沈驿，觉得沈驿会因此退缩。没想到沈驿却笑起来，用着毫不在意的语气对他说：“场上那么多人都在看你们打球，你在球场上应当专注于自己如何打球，怎么取胜，怎么压制对方。而我，只不过是在看这局球赛罢了，你呢？你又为何在那么多人里，偏偏看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一直盯着你看？”

　　李向阳眨眨眼，喝了口银耳汤：“沈驿哥个子最高，人群里我一眼就能看见。”

　　沈驿一言不发，看得李向阳不自觉的缩回手，他清了清嗓子说：“周六那天晚上，我看见林万姝从你车上下来，听修明哥说，你性格冷漠，不爱跟人打交道。但是对万姝姐，还挺不一样的。”

　　沈驿回想，是那天送林万姝回去的时候帮她开了车门。木槿府邸，他们是一个小区，怪不得李向阳问他，也许是他撞见了。

　　“怎么？你很关心我的人际关系？”沈驿问他。

　　李向阳低头，被问得答不出来。沈驿见他乖巧的坐着，身上的校服衬他很有意气风发少年派的感觉。他又拾起李向阳的语文卷子：“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讨论卷子的问题了？”

　　“嗯。”李向阳说。
　　“我觉得你并非是不会。”
　　“我确实不太会，语文是我的弱势学科。”
　　沈驿看了眼作文：“还有一点，你的字。”他指了指卷面：“字太丑，跟你的人设不符合。”
　　李向阳抬头问他：“我的人设？什么人设？”

　　“校草，学霸。小砚是这样说的。”沈驿看着他。
　　“他胡说的，我不是什么校草。”李向阳说。
　　“那就是学霸。”
　　“也不是，我们班学习好的多了去了。”
　　“那我问一下，你在你们班什么水平？或者年级排名。”
　　“中等水平，水平一般。”

　　沈驿打开手机，划了几下：“小葵花，对我说假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向阳皱眉，啧了一声：“沈驿哥，你能不能别喊我什么小葵花的吗？听起来挺幼稚的。”
　　“那叫你什么？羊咩咩？这不是更幼稚？”沈驿余光扫过自己脚上的拖鞋，再看向李向阳的拖鞋。“你的眼光挺独特的，比我想象中更独特。”

　　李向阳被堵得哑口无言，顿了顿说：“这拖鞋是楼下便利店买的，店里只有这种类型的拖鞋。你要是觉得幼稚，你跟我的换就是了。”
　　“你的鞋我也穿不上，不用了。我不介意你幼稚，怎么说呢，反而挺可爱的。”沈驿说。除了那日在楚修明家以外，能看见李向阳的第二幅面孔，也算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沈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问他：“期末考是那天？”
　　李向阳答：“还有两个周。”
　　“嗯，那今天就先这样吧。等你考完试我再来给你补课。”他说完便站起身。
　　李向阳见他要走，也站起来：“沈驿哥，我没想到会是你来给我补习。”他慢慢走到沈驿面前。“我很高兴，谢谢沈驿哥。”
　　沈驿发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也很高兴。”

　　李向阳坚持要送他下楼，送下楼又要送他去小区门口。沈驿说不用了，这么晚也不想他跑一趟，张口准备拒绝他。

　　“我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就送到这儿吧。”

　　李向阳站在小区路灯下，那张脸被光线照的很清楚。沈驿心想，确实有点校草的样子，长得是挺小帅。
　　李向阳有些踌躇，问他：“沈驿哥。”
　　“嗯？”他眼神飘向李向阳。
　　“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周末啊，我看看。”沈驿掏出手机日历，他时常把重要的日子都记在日历上。“周六好像没什么事，怎么了？”
　　李向阳小心翼翼的询问他：“沈驿哥，周六你可以陪我去买网球拍吗？淮砚他周末要回奶奶家，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选。”

　　沈驿很意外，这人不是少年组冠军吗？选个网球拍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好啊。”
　　“那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李向阳打开手机。

　　沈驿点开手机，李向阳看起来有些开心：“那我就回去了，路上小心，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这不是他沈驿的台词吗？这不是他白天对着那群女学生说的话吗？李向阳怎么抢他的词儿呢？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是什么...嘱咐小朋友要注意安全？沈驿背对着路灯的光线，他比李向阳高很多。身躯遮住了大半个光源，朝李向阳的方向跨了半步。

　　“注意安全，小朋友。”沈驿拍拍他的肩。“走了。”他转身，按下车门开关。

　　李向阳点开屏幕，盯着通过好友申请的红色小点儿，头像是什么花的标本。他瞧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花，快速打了几个字。木槿府邸外，飘来一阵清凉。看了眼小区门口的车，李向阳收了天真的模样，一脸坏笑。

　　沈驿坐在车里点了一支香烟，他将衬衣衣袖的口子解开。拿起手机，看着好友列表，点开他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