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淡淡愁》上官千寻

8、第七章 垂髻小儿明事理

　　“紫寻妹妹，你快下来，爬那么高很危险的，要是摔下来的话，屁股可要开花呢！”在一棵柿子树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这个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柿子树上那小女孩。
　　那柿子树上的女孩听了这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树下的那男孩，说道：“小虎哥哥，我又不是第一次爬了，再说这树能和你家那棵桃树相比吗？我不会摔着的，你放心吧！你就在树下帮我接着柿子吧！”只见那说话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绢绸小夹袄，上面绣着朵朵盛开的桃花 ，下面穿着一条水红色的棉裤，依稀可以看见裤腿处有些泥渍。
　　只见她熟练地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摘着已经熟了的柿子，摘一个扔一个。树下的男孩默契地接着女孩抛下来的柿子，一边接一边叮嘱：“紫寻妹妹，你可抓好了，站稳了啊！”摘了一会，女孩看看男孩已经鼓鼓囊囊的前襟，停了手麻利地下了树，跑到男孩身边帮他拿了一些柿子，对男孩说道：“小虎哥哥，我们拿去给阿家和周爷爷们吃吧！”那名叫小虎的男孩朝着女孩笑笑，点点头道：“紫寻妹妹，小虎哥都依你。”
　　“紫寻，今天刚换的裤子怎么又这么脏了？你又去干什么了？”坐在院子中央的妇人正朝着那刚进院子的女孩问道，那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约周岁左右的男孩。只见那女孩风风火火地朝那妇人奔去，献宝似地拿出两个柿子，“娘，你看，这是我摘来给你和弟弟吃的柿子，这柿子又大又甜，水有多，可好吃了！娘，你快吃吧！”
　　那妇人不理，只淡淡问道：“你从哪里摘的？”“我从表舅爷爷家那摘的。是真的，我可没有再摘别人家的了，表舅爷爷跟我说，以后想吃我可以自己去那摘的。”女孩理智气壮地说。那妇人似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女孩的头，轻轻地帮她捋捋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寻儿，你今年也六岁了，不小了，你弟弟都快满周岁了，你看你刘爷爷家的阿家，和你同岁，人家哪有你那么淘气？”“阿家是阿家，我是我，我是紫寻，不是阿家。”女孩低着头小声地嘀咕，妇人似是已经习惯了女孩这样的反应，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似是颇为无奈。
　　叶紫寻在墨竹成长的这六年的确是十分快乐，但也让她爹娘颇为头疼，只有周爷爷喜欢她这无拘无束活泼开朗的性格，她和周爷爷也越发亲近了。这几年，叶家的日子倒也红火。她的小姑文静在天聪三年加入墨南茶家，嫁给了茶家老二。叶家文卓在天聪四年的秋闱中举，天聪五年被任命到上锦绣的江春府做江州县知县，今年初春时迎娶了江春知府的三女儿为妻，现在她二婶也已经怀有身孕。而叶文强也在今年年初定了亲，只等着今年年底时完婚。这几年叶家又再置了一些田地，村里比较亲的几家亲戚，家里也适当地帮衬着，日子也蒸蒸日上，这些年来叶家也只这一个孩子，虽说是女孩，可是自小就聪明伶俐，活泼开朗，一家人也就宠着，小时候还满规矩的，这两年是越发嚣张了，搞得一家人也十分头疼。
　　正是因为叶家的宠爱于纵容，叶紫寻才敢如此放肆，把她当初那套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全给抛在了脑后。她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次，爹娘又纵容，自然要把以前没玩的想玩的都给玩一遍，那才值得，所以她和王小虎天天在墨竹村里到处疯。那王小虎长得又壮，墨竹村里的小孩子们全都听他的话，而这王小虎又偏偏对叶紫寻的惟命是从，叶紫寻俨然成了一孩子王，天天带着那群不知所谓的孩子们到处撒野，直把墨竹村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就连刘帧的孙女阿家也被她带着到处玩，只因刘帧看她太野了，担心自己孙女，便管着阿家不让她出门玩。叶紫寻的爹娘也是颇为无奈，自小一家人就疼着宠着，从没有说过重话，三天两头的在她耳边唠叨，她也不当回事，只是女孩子这般野也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这几天叶紫寻爹娘正在合计着该怎么给她立立规矩，也是时候让她去墨南了。正在墨水河边撒丫子跑着放纸鸢的叶紫寻忽然感觉一阵凉意袭来，打了个喷嚏，“谁想我了？”小声嘀咕了句，也没在意又跑开了。到了晚饭时分，叶紫寻也收了纸鸢，朝家里跑去。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叶紫寻和平常一样照看着弟弟，她娘把碗筷洗好，把该忙的忙好，差不多到了戌时，紫寻帮着掌起灯。平常这个她娘会做一些针线活，或缝缝补补或做新衣新鞋，而叶紫寻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娘一针一线的缝着或绣着，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起享受着那份充满了房间的淡淡的温馨。然而今天，她娘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坐着，用那温柔如水的目光包围着她，她知道她娘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了，所以她也很认真地看着她娘，等待着。
　　“寻儿，眨眼之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现在你已经满六岁了吧！虽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可是如今你也不小了，娘亲也不能一味地宠着你了，任你胡闹了，在这世间，女子总是要学规矩些的。你如今这般放肆，都是娘亲没有教导好你，你现在还小，可若是这般下去，那可如何是好？将来若是败坏了叶家的名声，娘亲怎么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娘亲害了你呀！”叶紫寻的娘亲说完，已经是眼泪汪汪，叶紫寻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放纵的日子结束了，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她娘是为了她好。叶紫寻走到她娘身边坐下，掏出手绢替她娘把眼泪拭去，认真地看着她娘说道：“娘亲，我知道的，我以后会好好地跟着你学规矩的，不会再这般放肆了。以前是女儿太不懂事了，让娘亲操心了。”叶紫寻说完，十分郑重地向她的母亲行了一个大礼。
　　叶紫寻的娘亲完全没有想到，叶紫寻这么懂事，她只是这么一说，叶紫寻竟然完全明白，这和平时那个放肆撒野的叶紫寻完全不同，竟让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可是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女儿啊，自己不是一直盼着她懂事吗？原来只是自己太过纵容了，女儿也不小了又是女孩子，可能是被自己刚才的严厉吓到了。这样一想又倍觉欣慰，于是她伸手扶起了叶紫寻，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对叶紫寻说道：“寻儿，你明白就好，娘亲总是为了你好。”说完，又把叶紫寻搂进了怀里。而依偎在母亲怀抱里的叶紫寻却没有那么轻松了，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早，以往放肆快乐的日子就过去了，这六年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都是娘亲给的，以后的叶紫寻会做个规矩孝顺的女孩子，不会再让娘亲操心了。窗外，天上繁星闪烁，秋风阵阵吹过，带来浓浓的桂花香，似乎在昭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果然，第二天，叶紫寻规矩了很多，很早就起床了，起床之后没有溜出去玩，而是帮着她娘喂了鸡鸭，做早饭时又在旁边帮着添火，弟弟醒了又帮着照顾弟弟，一早上竟是没有得空的，她三叔看见还打趣道：“哟，这太阳石打西边出来了吧？丫头这今儿个竟然没出门去？”叶紫寻听了什么也没说，仍是做她的事，她三叔看她竟然没有反驳，大呼“莫不是中邪了？怎的这般奇怪？竟不跟我顶了？”说完还大步朝叶紫寻走过去，叶紫寻只好认真地看着她的三叔说道：“三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自然要帮着爹娘做些力所及的事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不是，可是昨日你明明不是还去墨水河边放纸鸢的吗？这变化也忒突然了吧？”“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怎么能一样呢？”“啊？是这样子吗？不过没中邪就好。”说完朝着院门外走去，边走边嘀咕“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事？一夜之间竟变化如此之大，大嫂是怎么做到的？莫不是……”
　　此时的文强脑海里却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手里拿着藤条，正在狠狠地抽打一个幼小的女孩，女孩嘴里被塞进布条，哭不出声来，只看见那女孩被抽得眼泪一直不停地流，十分可怜。想到这，文强不禁打了个寒战，看不出来大嫂这么温柔的人竟会这样呀，把紫寻那么调皮的孩子都训成那样了。看来以后可要规矩些呢，紫寻就是前车之鉴呀，不过也要跟大哥说一下，紫寻毕竟是女孩子呀，可以慢慢教嘛！
　　这天下午，叶紫寻的爹娘换了一身十分体面的衣服，她娘也帮叶紫寻换了一身红色的襦裙，挽了两个小髻，一幅十分郑重的样子。叶紫寻实在想不出今天是什么日子，竟要穿得如此体面，于是在母亲帮她收拾时，她忍不住问道：“娘亲，为什么今日穿得如此体面？”“我们这是要送你去墨南的墨玉书院，让你去那里好好学学规矩。寻儿，去了那里，凡事你要学会忍让，你自小长在墨竹村，我们又宠着你，你不明白人心的险恶，孩子，切记，凡事要忍让。”说到这墨玉书院，那可是在锦绣都十分都十分有名的，墨玉书院教授知识的书院，而是专门教授女子才艺和规矩的地方，据说出墨玉书院里出来的女子都是十分贤德的，才艺只是其次。而墨玉书院更以其严格冷酷和门槛高而著称，能进入书院学习的多是官宦家的小姐或是富有的商人，而普通人家若想进如书院需得入院面试，通过的才有资格进入书院学习。在墨玉书院学习的大部分都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子，普通人家的女子相当稀少，而且进去的也未必能够坚持下来，有很多女孩子是受不住其严厉而半途而废的。
　　叶紫寻这时才真正明白自己在爹娘的心里自己是多么重要，在弟弟出生后，她以为她的爹娘不会再那么疼她了，她还曾做好了失宠的准备。她从来都不是个小孩子，只是因着爹娘的疼宠，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做个放肆调皮的孩子。如今爹娘为了她的未来，花了如此多的心血，也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子，才让她有这个机会进入墨玉书院学习的，所以她一定会坚持到底的，那是她爹娘的一片苦心，无论如何一定要用心学习，这也是在为她的将来打算，叶紫寻想道。
　　叶紫寻这时抬起头坚定地对她娘说：“娘亲，你放心，我会坚持下来的，我也会用心学习的，更加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我不常在家了，你们可不能把我忘了，一定要多想我。你们也要帮我好好照顾周爷爷，他年纪也大了，我以后无法陪在他身边，他定会寂寞的，你们要多去看望他。还有阿家和小虎哥，你们要帮我和他们道个别，告诉他们，我以后会写信给他们的。”叶紫寻的娘听到女儿这么说，心中更是不舍，眼泪也跟着流出来了，叶紫寻掏出手绢帮她娘拭去眼泪，柔声说道：“娘亲，放心吧，女儿明白的。”在一旁的叶文定心里也是颇受震撼，从没有想到，平时最最放肆的女儿竟也有这般乖巧的一面，看来送她去墨玉书院果然是非常明智的选择，虽说心里也有不舍，可是为着紫寻的将来，也只能狠下心肠了，等将来她为人妻为人母的时候就会明白我们的苦心了。
　　其实叶紫寻一直明白的，她也一直觉得幸运，穿越到这样的人家里，再说了她这灵魂好歹也是二十好几的了，前世也是受了十几年教育的，这墨玉书院肯定比不上前世的高中的，这么点小考验，她都扛不住也不用呆在锦绣混了，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叶家三口在淡淡的离别愁绪中踏上了去墨南的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