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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李勇想娶个越南媳妇 ...

  •   昏暗中李晓楠疲惫地揉揉眼睛,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坐起身子在地板上摸索拖鞋。她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细缝,从医院大楼的十八层往外看,窗外车流如织,车灯与路灯组成一条明亮的玉带在浩瀚的夜幕下流动,就如同被皮肤掩盖的经脉,血液寂静地流淌。
      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共三十层,李晓楠父亲的楼层在脑外科十八层,李晓楠抬起胳膊看看手腕上的金丝扣夜光腕表,表盘上浅绿色的粗细指针分别指向数字三,数字十二,凌晨三点整,前排门诊大楼内灯火通明,“当医生也辛苦。”李晓楠想。
      她转头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父亲呼吸均匀,今夜还说了几句梦话,声音含糊听不清。李晓楠蹑手蹑脚地走到父亲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杯,又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悄悄关上门。她感觉口渴,出门打开水。
      李晓楠之所以将父亲送来人民医院,而非婆婆黎繁奕所在的市医院,她是有私心的,尽管黎繁奕早已从市医院退休,但李晓楠依旧不愿意再踏进市医院一步。
      事情起因是十五年前,李晓楠的哥哥李勇在建筑工地做事,不小心从毛坯房摔下来,人昏迷不醒不说还被地面钢筋插穿了腿。因为李勇是临时工,没有与包工头签订劳动合同,包工头让工友们将李勇送到市医院,自掏腰包出了五千元后,跑路了。
      李老汉得知李勇出事的消息,在家急得几宿睡不着觉,李母更是哭到数次晕厥,人也跟着进了乡医院。李家面对几十万的巨额医药费实在无能为力,东拼西凑也才凑足八万,送去的钱很快被每天的检查、药物消耗完。李老汉实在没办法,跪在主治医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但主治医师坚持医院有规定,必须按规定交完钱才能进行下一轮手术。
      李勇刚一出事,莫凯瑞就拿出四万块钱给李晓楠,让她出面给李老汉送钱,算是表达自己的心意。在得知李家拿不出后续的医疗费后,又垫付了李勇所有的医药费,花了近二十万才把李勇的事情解决。原本李晓楠对莫凯瑞感恩戴德,可偏偏被黎繁奕知道了此事,那还得了!黎繁奕直接气呼呼找到家里,关上门在莫凯瑞耳边吹风,“你看看!当初不让你娶乡下丫头,不让你娶乡下丫头,你偏不听!现在好了,白白丢了二十万!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次是她哥哥出事,以后还指不定她家谁出事又要来麻烦你,娶个麻烦回家,一家老小全让你兜着,不把你累死怎么肯罢休!” 休!”
      莫凯瑞当时与李晓楠恩爱,他向着李晓楠说话,劝黎繁奕:“妈,话不能这么说。晓楠的父母兄弟,也是我的父母兄弟,她亲哥哥出了事,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何况谁家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是一家人,晓楠爸不是也常给您从乡下带菜嘛。”
      “谁稀罕他的菜,你妈我缺那点菜钱?现在就因为他那点菜,你都赔进去二十多万啦!我当初心善看他怪可怜的,大老远大包小包,又是背又是扛,带过来一趟不容易,才勉为其难接受。”黎繁奕气恼地坐在莫凯瑞书房的沙发上,接过莫凯瑞递过来的茶杯。
      莫凯瑞一只手插进西服裤兜,另一只手端起陶瓷马克杯,双腿交叉靠在黎繁奕对面的暗红色办公桌边,低头轻吹着杯中热气腾腾的碧螺春,细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笑道:“妈,您尝尝,我新买的碧螺春,一点也不比爸的乌龙茶差吧。”
      黎繁奕捧起茶杯细品一了口,闭眼在唇齿间回味一会儿,眯起眼睛摇头轻笑道:“还是差远咯,你爸泡的乌龙茶,入口甘甜,茶叶的鲜香感更足,入喉顺畅令人回味无穷。你的茶一喝就知道经过榨干和冷藏,早就没有茶该有的清香润喉了。你和你爸一样,都喜欢喝茶,这次你爸新寻得一罐闽南的安溪铁观音,有时间回家尝尝?”
      “您都开口让我回去,我怎么敢不回去?明天,我和晓楠带上萱宝一块去探望您二老。”黎繁奕听出儿子想结束谈话的意思,放下二郎腿,茶杯嘭的一下磕在面前的茶几上,茶水从杯中飞溅而出,拍打在茶几面搁着的琉璃花瓶上,花瓶壁也冒起腾腾热气。
      黎繁奕双臂交叉在胸前,恶狠狠道:“你这就想赶你老妈走呀!想用茶来岔开话题呀!你妈我还没有老糊涂,糊涂到让你一会儿就糊弄过去。你必须给我直面问题,现在说的是李晓楠他们家就像狗皮膏……”
      “好了,妈!”莫凯瑞皱着眉头打断母亲的话:“晓楠再怎么说也是我老婆,您再怎么说也是她婆婆,原生家庭她自己改变不了。谁都想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可是谁也无法提前预知和选择父母,不是吗?晓楠她已经够辛苦了,从农村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工作,养活双亲。结了婚对您和爸没得说,作为妻子和媳妇,我认为她已经够好了。您就不要老将她挂在嘴边,嫌弃那,嫌弃这。和睦相处可以吗?也为我减轻一些烦恼。”
      莫凯瑞长吁一口气,闭起眼睛,拇指和食指揉捏着皱起的眉心道:“有些东西,吵来吵去根本没意义。现在婚也结了,莫萱也这么大了。您还是放不下对农村的成见,嫌弃她,您不累吗?您一直这样,实话跟您说,对莫萱的成长都会有影响,从小让她看到这么恶劣的婆媳关系,您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结婚?”
      黎繁奕一口气咽进肚子里,感觉胸口堵得慌,自己担心儿子被李晓楠拖累,儿子却把自己的忠告当做驴肝肺,她单手捂住胸脯道:“好,你的家事,我再也不插手,你爱和她怎么过,怎么过。反正你自己赚钱你自己花,也不需要我们两个老人了。我也不在这里多事,免得讨人嫌!”
      黎繁奕说完拿起皮包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留下房间里欲言又止的莫凯瑞,他此刻心中压抑着一股无名之火,他扪心自问,“家庭不睦是他的错?难道他娶李晓楠真的娶错了?”莫凯瑞将手中的瓷杯举过头顶狠狠地掷在地上,滚烫的茶水,茶叶,破碎的瓷片在地板上开出一朵凄厉的花。
      此后黎繁奕再也未踏入过莫凯瑞家,在医院偶尔遇到来照顾哥哥的李晓楠更是横眉冷对,莫凯瑞与黎繁奕谈话那天,李晓楠就趴在门外的墙角,完完整整地听完丈夫与婆婆的对话。
      她躲进卫生间,打开淋浴捂住嘴蹲在地上哭了许久,就像莫凯瑞说的,自己改变不了原生家庭,选择不了父母,但自己出身贫寒就应该不被尊重,连带着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也要被人瞧不起吗?她对公婆的孝敬,对丈夫,孩子的尽心竭力繁奕看不到吗?一定要用门第来区别对待一个人吗?这个时代,门第之别,竟然还存在双高知家庭中,他们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应该比只有中专文化的李晓楠更懂包容吗?
      李晓楠沉浸在往事中愣神,被杯中溢出的开水烫到手才回醒过来,啊!她尖叫一声,立马触电似的从开水龙头下抽回手,换另一只手拿保温杯。李晓楠甩甩手指,又拿到眼前看看,食指一侧已经被烫红。她掰上红色的开水按柄,握着保温杯站在开水房内发呆,父亲病房内明明放有饮水机,自己怎么跟梦游似的走到开水房来打水。
      李晓楠用手掌拍拍额头,可能自己最近太疲惫有些神经衰弱吧。她盖上杯盖握着保温杯往回走,凌晨的医院走廊依旧亮着灯,但灯光比傍晚时候暗了许多,“可能是怕影响病人休息故意调暗的吧。”李晓楠仰头看灯自言自语。
      回到病房,李晓楠坐到沙发上,拉上毯子盖住腿,保温杯依旧捧在手里。李晓楠扭开杯盖,将开水倒入杯盖中拿到嘴边,吹会儿气后仰头一饮而尽,开水烫得她舌头,喉咙刺刺地痛,像被针扎过一般,李晓楠吐了吐舌头。水滚烫得很,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喝,李晓楠将保温杯放回到床头柜,重新侧卧在沙发上,盖上毛毯。接连两次被开水烫到,反而令她清醒了许多。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思绪又回到十五年前哥哥手术的事情上。
      手术后李勇的命算是被捡回来,可右腿三分之一以下被截肢落下残疾,后半生只能依靠拐棍行走,丢了工作在医院休养一年多后被父亲接回家。李勇左边脸颊颧骨处有一块与生俱来的红色胎记,拳头大小像烫伤的疤痕,加上他为人憨头憨脑,说话做事一根筋,十里八乡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现在又落下残疾,更加讨不上老婆。
      李老汉听广西打工回来的侄子说,广西那边很多人娶不到媳妇,就花钱买越南新娘,只要肯给钱,那些中介通过包装,傻子都能说成贾宝玉。
      儿子已经算是村里的老光棍了,以前身体健全的时候,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也没往娶媳妇上想。现在落下残疾,每日只能待在屋里,活动范围最大也是在村里转转,眼巴巴地看着他以前的同学、伙伴的儿子在满地打滚,他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内心难免受到刺激,时常在家里摔东西发泄情绪。李老汉看在眼里痛在心底,想能不能攒钱给李勇也讨个越南媳妇。
      可李老汉转念一想,李勇出事,现在自家还欠着亲戚朋友一堆外债,大头是女婿莫凯瑞出的二十四万,这些钱还得还上,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为李勇娶媳妇的事只能往后拖一拖。
      这一拖倒把李勇逼急了,他本以为三天两头旁敲侧击地闹能给父亲提个醒,让他上心自己的婚事,现在可倒好,父亲看也看着,就是不行动。这可急坏了李勇,尤其是自己在和广西回来的表弟打牌时,听说父亲还向他打听过越南新娘的事,更加坐不住了。他偏要讨个越南新娘回来,让村里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开开眼。
      李勇直接向李老汉摊牌道:“你不用琢磨了,别的新娘档次太低,我瞧不上,我只要越南新娘。”李勇一根筋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李老头只能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满面愁容闷闷地抽旱烟,他的手在花白的寸头上来回挠,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李母苦劝儿子道:“儿啊,算妈求你,你别把你爹和我逼死了。你住院咱家还欠着几十万外债没还,你现在又要娶越南媳妇,你这是想要我和你爹的老命啊,你现在就算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们也拿不出钱来呀!”李勇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医药费大部分是妹夫出的,妹夫家那么有钱,还在乎这区区几十万?不换也罢。”
      李老汉气得颤颤巍巍站起身,大踏步走进屋,拳头重重地捶在木桌上,指着李勇道:“你说什么混话!他们家再有钱,也是他们家的钱!又不是咱家的钱,你用得这么理所当然!咱家现在没闲钱给你娶妻,你自己能找个不要钱的媳妇就找,不能找就打光棍吧。”李老汉气势弱了下去,说到打光棍,李老汉内心感觉对不住儿子。
      李勇气势汹汹挥舞着拐棍道:“世上哪有亲爹诅咒自己儿子打光棍的。好啊!我打光棍没关系,你们就等着李家断子绝孙吧!妈!你以为我就多想活着,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真不如当时没救过来直接死了干净!”李勇奋力将拐棍扔出门,自己应声摔倒在地。
      李母跌坐在地捶胸哭天喊地,李勇爬到墙角父亲放农药瓶的位置,拿起一罐农药扭开瓶盖坐起来,威胁李老汉:“如果你不答应我娶越南媳妇,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李勇仰头像喝水一样将农药往嘴里倒,李老汉大惊失色,冲上去夺李勇手中的药瓶,药瓶在两人之间徘徊游移,李老汉与李母握着药瓶青筋暴起大汗淋漓,还是抵不过李勇的力气败下阵来,李勇正要将剩余的大半瓶农药倒入嘴里,却突然捂住肚子口吐白沫,四肢蜷缩抽搐起来,片刻便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出院半年后李勇又进了医院,这次是进乡医院洗胃,所幸喝的农药不多,药性不强,洗完胃后并无大碍,在医院休养几天便可出院。李勇悠闲地躺在病床上玩李老汉手机里的自带游戏,手机是莫凯瑞担心岳父思念女儿和孙女,专程为岳父买的。
      李勇脑子里灵光一闪,手机里应该存有莫凯瑞的电话呀!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从床上坐起来,伸长脖子往外门望了望没人进来,正直中午,李老汉去医院食堂买饭,一时半会回不来。
      李勇手指颤抖地按下电话簿的按键,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莫凯瑞的号码,李勇激动地重复念着这串数字,好像得到了游戏的通关卡,有了这个号码,自己就能娶到越南新娘了!李勇心里窃喜。他又小心翼翼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望了望,随即拨通号码。
      几声忙音后,莫凯瑞接通道:“爸,什么事?”
      “凯瑞,是我!你大哥李勇!”李勇电话里呵呵笑道。
      莫凯瑞颇感意外,客气地问:“原来是大哥,大哥伤恢复得怎么样?”
      “唉,不好哟,大哥又进医院咯,不过这次不是什么大事,小伤,小伤。”李勇憨笑起来。
      莫凯瑞也跟着干笑几声,礼貌道:“大哥您找我有事吗?我下边还有个会。”他结婚这些年,多少了解李勇的秉性,好吃懒做,做事毫无头脑如山野草莽。拿着岳父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估计有什么事情求自己帮忙。莫凯瑞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勇的如意算盘在莫凯瑞这儿门清。
      “凯瑞,大哥知道你的大老板,大忙人。但这件事关乎到大哥的终身大事,关乎到李家的传宗接代,你可一定要帮帮大哥。”李勇恳求道。
      莫凯瑞揉捏太阳穴,打哈欠,眼神呆滞地望着电脑,听到李勇的话心里有些好笑,他松了松系在脖颈上的领带,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说道:“大哥,您别太抬举我,我可不是什么大老板。您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管得?”
      李勇以为莫凯瑞不想管,激动道:“管得!管得!哥想向你借五万块钱,讨个越南老婆。”
      莫凯瑞愣住了,半年前给李勇看病花的二十四万,至今未见李家父母归还。莫凯瑞知道李晓楠家的情况,也未想向李老汉讨要的意思,就当自己为妻子家做出的贡献,但是也不能因为自己未要他们还钱,就真拿自己当冤大头,当一座免费金矿,坐在山前挖呀!自己的钱也少辛辛苦苦一分一毫挣回来的,何况莫萱也一天天长大,以后读书,出国,买车,买房,结婚,哪一样不要钱。李勇这般没脸没皮的舔着脸来向自己伸手要钱,自己这钱若是借出去,估计又得打水漂,莫凯瑞既气愤又好笑。去,估计又得打水漂,莫凯瑞既气愤又好笑。
      莫凯瑞蹙眉低头思索一会儿哭穷道:“大哥,不是我不借钱给你,而是我现在手头也紧,莫萱虽然读三年级,但她的教育开销很大,光奥数班和英语班培优就花了我三五万,我现在每个月还得为莫萱存她以后买房的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借给你。”
      听到莫凯瑞的话,该换李勇沉默了,想不到城里有钱的大妹夫会开口拒绝他。李勇一脸不高兴道:“这样啊……那好吧。我就不麻烦妹夫了。”李勇垂头丧气地将手机拿到眼前挂断电话。莫凯瑞这条路走不通,李勇娶越南媳妇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他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万念俱灰,自己这辈子就别想讨到老婆。
      这时病房内走进来一人笑嘻嘻地用手中的蒲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定睛一看,原来是花城婚介所的表姑妈汪姨。
      看到汪姨,李勇仿佛看到救星般眼前豁然开朗,他怎么把城里开婚介所的汪姨给忘了,妹妹李晓楠就是由她经手才嫁入莫家,有这么大尊活佛在,自己偏要寻远庙,傻不傻。他憨笑着从床上坐起,一把握住汪姨的手欣喜道:“汪姨,您快坐,您咋过来了?”
      “你爸打电话给我,说你小子想结婚,让我帮你物色个合适丫头。”汪姨穿着她肥大的棉布衫,耳垂处吊着对龙眼大小的珍珠耳坠子,脖颈上挂着两圈珍珠项链,项链长至胸脯,周身散发着珠光宝气的汪姨,脸依旧像面粉里滚过似的瓦白,一双纹过的细长柳叶眉,随说话上下挑动的丹凤眼。
      她斜眼从头到脚打量躺在病床上的李勇,鼻子冷哼道:“我说大勇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爹妈稍不称你的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爹今年都已经六十二了,你指望吓死他,以后靠谁呀!”
      李勇的脸阴沉下去,坐在床上默默作声,心想,李老汉又在外面坏自己名声。
      汪姨察觉到李勇神情变化,笑着用蒲扇拍拍他的手背道:“你如果信任汪姨,就听汪姨多句嘴。这越南媳妇有什么好的,我们这行汪姨察觉到李勇神情变化,笑着用蒲扇拍拍他的手背道:“你如果信任汪姨,就听汪姨多句嘴。这越南媳妇有什么好的,我们这行我见多了,黑瘦得像个泥鳅,你娶回来还得帮她越南那边的父母修房子,盖屋子,养活她那头的一帮子兄弟姊妹,到时候非把你爹娘活活累死。再说了,她说越南语,你说中国话,语言不通,你们怎么交流,别你说吃饭,她以为是拉屎,两人躺在床上都想不到一块儿去。人结婚不就想找个体己的可心儿人吗?两人能关起门说说悄悄话,一起有个奔头。” 汪姨一席话说得李勇心服口服,他低头沉默地点头附和。汪姨接着问:“你真鬼迷心窍要娶个越南累赘回来?”她将媳妇改为累赘,希望能点醒李勇别再执迷不悟。
      李勇头摇像拨浪鼓,“我说娶越南媳妇,是故意说给村里那些嘲笑我是跛子,娶不到媳妇的人听的,也没真想娶。”李勇咽下口唾沫,吧嗒两下嘴。“那些人说的屁话,你当真做什么,就当自己在路上走踩到一坨牛粪,你难道还要找牛打架不成?牲口怎么能跟人比。话又说回来,大勇,做人还得现实一点,汪姨给你介绍个丫头,生得贼俊,保准你满意,你爹你娘都满意。”汪姨狡黠地冲李勇挤眉弄眼,从裤兜里掏出照片递给李勇。
      李勇接在手里看,照片上女孩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荷叶色碎花连衣裙,扎着马尾辫,四肢健全,笑容恬静。他抬头难以置信问道:“真的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好小子,也是你有福气,昨天你姑父章家村托人送过来的,也算我半个本家,这姑娘名叫章雅玲,和你一样小学文凭,一直在家帮父母种地,你姑父说她干活麻利,为人勤快。”汪姨眉飞色舞,可劲夸赞照片中的人道。“汪姨,您可别拿我寻开心。她这么好一人,怎么可能看上我一个残疾!”李勇不信地摇头,将照片恋恋不舍地退还给汪姨。
      汪姨讪笑着用蒲扇将照片推到李勇胸前道:“这姑娘也不是没毛病。”汪姨看着李勇的面颊察言观色,见他没有惊讶又道:“她有些口吃,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过,左腿走路有些跛,但这并不影响她正常的生活。”“口吃道什么程度?脚跛到什么程度?”李勇不悦道,早就知道汪姨一张巧嘴能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今天算见识到了。
      “她能简单说两个字或词,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脚脖子走路有些外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见李勇在盯着照片考虑,汪姨劝道:“大侄子你也得掂量掂量自身条件,你们家种了五亩地,人家家里可种了七亩田呢!汪姨也不怕得罪你,你现在这样找对象有多困难,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既然人家姑娘看了你的照片都没嫌弃你,你就不要再挑三拣四啦!”
      “她看过我照片?知道我丢了一条腿?”李勇问。
      汪姨点头道:“所以说你傻人有傻福,我对人姑娘说你踏实肯吃苦,在城里工地上摔断了腿,才回到乡里。人家姑娘用纸条写给我看,说模样俊不俊的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人有闯劲,有奔头。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都不嫌弃你,你倒嫌弃人家。”
      见李勇将信将疑仍旧不表态,汪姨又道:“我是你表姑妈,你是我大侄子,有这层亲戚关系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怕我坑你不成?你看你妹子如今这等风光,当初还不是我在一旁帮衬,才八字有得一撇。”汪姨说完一面轻摇蒲扇扇风,一面继续观察李勇的神色。
      李勇大腿一拍道:“成!我全听姑妈的,你说什么时候过门。”
      “看你那猴急样儿,刚才还挑三拣四,现在就想着过门了。”汪姨用蒲扇捂住嘴轻笑道:“你聘礼都没给,还打算让人家过门。”
      李勇神情有些窘,现在他家的情况确实没办法拿出几万块钱聘礼。
      “不光有聘礼钱,还有媒人茶水钱,三姑六婆的打发钱,摆酒请客的酒席钱,这些都是大钱。姑娘过门的红包钱咯,小孩子们的红包钱咯,烧火厨子的打发钱咯,这些都是不作数的小钱。大勇,你家能拿出来吗?”汪姨一面摇蒲扇,一面掰着手指算花销。
      “您知道我家近况,还来给我介绍媳妇,您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啦!”李勇气愤地将照片扔到地上,扭过身子背对汪姨,不愿同她讲话。
      汪姨继续用蒲扇捂住嘴轻笑道:“大侄子,你先别生气,这些钱女方都不要你出,她只要你的人。”
      “您这话什么意思?”李勇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本该他出的钱,女方都不要他出,这在婚姻格外要求隆重的农村是很难一见的。
      正说着话李老汉拿饭盒回来,看见床沿边坐的汪姨道:“雪晴来了,吃过饭吗?要不要去外头吃点。”李老汉将饭盒递到李勇手中。
      “让三哥费心,我吃过来的,不用麻烦。”汪姨起身道:“这是我带来看大勇的提子。”汪姨指着床头放着的一塑料袋紫红色滚圆提子。
      “来就来,这么客气干什么。”李老汉示意汪姨坐下,“大勇婚事有着落了?”李老汉知道表妹亲自拜访,李勇的婚事多半已有眉目。
      “可不吗?”汪姨从地上捡起照片递给坐在凳子上的李老汉,“昨天我家那口子,从老家回来,带来的照片中的一个,生得贼俊了,正好配大勇。”汪姨谄媚地笑道。
      “中华,现在不种地,也跟你经营婚介所了?”李老汉眯起眼睛看照片。
      “去年就不种了,种地能挣几个钱,累死累活一年的收入还没婚介所半年的营业额多。”汪姨摇着蒲扇翻白眼嫌弃道。
      李老汉长叹一声抬起头,“你们有本事,都是赚轻松钱的人。我们没本事,只能挣些个辛苦钱。”
      “三哥您快别这么说,各有各的活法。”汪姨自觉说错话,赶紧宽慰李老汉。
      “这姑娘真愿嫁给我家大勇?不要求点别的。”李老汉狐疑地盯着汪姨的眼睛问。
      “不是嫁,是入赘。”汪姨怯生生地用蒲扇遮住面,从扇面缝隙中偷窥李老汉的神色。李老汉虽然活了大半辈子都没钱,但他有骨气,再穷再苦也咬牙坚持供一双儿女上学,除了这次儿子看病实在负担不起,他从未向亲戚朋友哭过穷,也未向任何人开口借过钱。他是如此看重尊严的一个人,会让儿子入赘吗?汪姨心里没底。李老汉将手中的照片撕得稀碎,丢到汪姨遮面的蒲扇上,指着汪姨道:“好啊!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雪晴,你在外头坑蒙拐骗,我就当没看见,你现在要让我儿子,你亲侄子入赘跟别人姓,亏你想得出!你走,你走,带上你的东西走!”李老汉快步走到床边提起塑料袋塞到汪姨手里,推推搡搡将她拎出门。
      汪姨被推到门外,她被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汪姨被推到门外,她被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脾气也上来了,提高音量道:“三哥你别不识抬举,李勇现在的条件,你家现在的条件,有姑娘愿意和他结婚就不错了。不是我说,如果不是靠我在中间说道,人家姑娘还看不上你家李勇呢!脸上有胎记,腿还断了,你就守着你的尊严,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吧。我呸!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最后一句汪姨小声嘀咕,她悻悻地低头看怀里的一塑料袋提子,它们被方才的拉扯挤压出淡青色的浓稠汁水,在塑料袋里流动,看着让人心烦,汪姨将袋子愤愤地扔进走廊边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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