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禾拾雾

2、相遇

　　尚迎新沿着家附近的小公园跑了一段路。看到路旁的大理石凳，就干脆不跑了。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把脸埋在手心里搓了两下。
　　尚迎新现在脑子里一团糟，他实在想不出她妈妈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他真是越想越气。
　　他盯着马路牙子，心里已经罗列出无数种莫丽为什么这么说话的原因。
　　最后排除所有，留下“更年期”这个原因。
　　此时的尚迎新还沉浸在“我不生气”的自我行为安慰中。
　　起风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尚迎新身后——少年垂眸看着正在盯着大马路发呆的尚迎新，微微俯身说道：“这位同学，这么晚了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荒芜人烟的马路旁，不怕被坏人抓走吗？”
　　这位正在发呆的同学，听见这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迅速回了神。尚迎新猛的一回头，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尚迎新破口大骂道：“卧槽，你他妈脑子有问题吧——等等，你谁啊？我和你很熟吗？”
　　“还行，你今天撞了我。”
　　靠，原来是寻仇的。
　　尚迎新正发着火，又听见这么一件麻烦，没好气的说：“那又怎样，你想怎么着啊？我警告你，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男孩子笑了下，说道：“那又怎样，那是两码事儿，你撞了我，不得赔偿赔偿。”
　　“赔偿？可以啊，那就赔偿你陪我坐着，说话！”
　　尚迎新气着呢，本来想把旁边这位麻烦轰走，没想到“麻烦”直接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真坐啊？”
　　那位“麻烦”一脸无辜的说道：“不是你让我坐的吗。”
　　尚迎新看着他，往他身边靠近了点，伸手拽住男孩子的衣领，说道：“弟弟，怎么你这么老实啊，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怕……”尚迎新把声音放轻了点“你不怕我就是坏人，把你拐走吗？”
　　男孩子松开了尚迎新的手，理了下领子，说：“不怕，你拐不走我——还有，为什么我是弟弟？”
　　尚迎新愣住了，刚刚那声“弟弟”是他随便说的，没过过脑子的那种。尚迎新也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这声称呼很重要吗？
　　尚迎新象征性的咳了两下，问道：“你几几年的，我××年的。”
　　“我也是，你几月？”
　　“六月。”
　　“好吧，这位……哥哥，劳驾说一下你的名字。”
　　尚迎新听着这声“哥哥”心里莫明舒服了点，可能是因为这句“哥哥”是顺着尚迎新说的，把一个小时前被莫丽的反对磨平了点。
　　“尚迎新，你呢？”
　　“余末。”

　　余末？这名字怎么听着怎么熟悉，尚迎新心想。他不是那个年级第一吗？
　　尚迎新看了眼时间，发现才9点，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诶，余末，晚自修不是10点下课吗？怎么，年级第一也会逃课吗？”刚问完这句，他就觉得问的有点多余了，毕竟他当年级第一的时候，也经常逃课。
　　余末解释道：“走读，刚补课回来路过这儿就碰到了你。哥哥，你对年级第一的印象很刻板啊——对了，你刚刚还没回答我话呢。”
　　“什么话？”
　　余末：“这么晚了，要是走读生都下课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啊，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出来散步的。”
　　尚迎新：“和你有关系吗？”
　　余末理直气壮道：“为什么没关系？刚刚是谁让我陪他坐下说话的啊。哥哥，相逢即是缘，我们现在也算朋友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坏处吧。”
　　尚迎新无法反驳。他反正不想那么快回家，就索性把那回事说了出来。
　　谁能想到余末听了尚迎新激情澎湃的演讲后只回了句“那又怎样。”
　　尚迎新非常无语，他讲了那么多，余末居然就回了句“那又怎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开口，余末就把剩下的后半句说了出来：“你想做就去做嘛，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不犯法，干什么都行。”
　　尚迎新看着余末愣住了。他又把目光转回了马路牙子，眼角冒了点不耐人察觉的泪花。
　　“嗯。”

　　尚迎新沉默了会，突然抬起头看向余末，想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说：“余末，问你个问题。你说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般对什么感兴趣？”
　　余末：“玩偶之类的吧。怎么了？”
　　尚迎新：“没什么，今天我妹妹过生日，忘记给他准备礼物了。”
　　余末：“既然今天是你妹妹生日，你和你妈妈在她生日那天吵架破坏了她生日的气氛，你们就不怕伤了他的小心脏吗？”
　　尚迎新被余末说的哑口无言，他抿了抿唇。
　　旁边的余末靠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最近的玩偶店——哥哥需要我拉你一把吗？”余末笑着站在尚迎新面前，向他伸出手。
　　尚迎新抬头对上了余末的眼睛。余末笑的幅度不大，但恰好配得他的眼神特别温柔。看起来有些……暧昧。
　　尚迎新抬起手像把余末的手拍开，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手搭在了余末的手上。
　　尚迎新把余末退到前边，说道：“你走前边带路。”

　　尚迎新跟着余末走了一段路。
　　余末突然停下，指向马路对面的玩偶店，回过头来对尚迎新说道：“到了。”
　　男孩子的眼睛特别好看。丹凤眼里的眸子微棕，碎发散落在眼旁，清晰的下颚线描在白净的脸上，能给人一种温柔却不易接近的气质。
　　余末比尚迎新高个头，尚迎新看他得抬点头。
　　尚迎新觉得脸颊有点发热，他连忙把脸转向对面的店铺，说道：“我先近去了。”
　　尚迎新说完，就向店铺奔去。
　　操，大晚上的，我居然对一个男的犯花痴。他想。

　　这家玩偶店的除了橱窗玻璃，其余的装饰品几乎都是粉色的。粉白相间的地板砖，墙体和货架上都刷满了粉红色的漆，前台上摆了许多糖果罐，罐口上系了根粉色丝带蝴蝶结，里边装满了许多化了一半的粉色糖果，让人看起来就能想到到那种甜腻的味道。
　　这店主是有多喜欢粉色啊。
　　尚迎新走到店里，一眼就相中了一只一米多高的玩偶熊。
　　他抱起玩偶熊就往前台走。
　　一个店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先生，我们店正在搞活动，只要再买一件不低于20元的挂件，就可以给这只玩偶熊的价格打九折。”
　　尚迎新看向门外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家伙，随手在货架上挑了个金渐层猫猫头挂件。
　　店员B：“你好，这里一共182，请问您怎么支付？”
　　尚迎新：“微信。”
　　……

　　尚迎新抓着玩偶熊的手拍了拍余末。
　　“余末，可爱吗？”
　　玩偶熊的头顶和尚迎新的头平行，看起来就像是这只熊在说话。
　　“可爱。”
　　“把手伸出来。”
　　余末照做。
　　尚迎新把那只猫猫头挂件放到余末的手心上，并说道：“呐，给你。这算是给你的补偿吧。”
　　“嗯，谢谢。”
　　其实赔不赔偿都无所谓了，我就是偶然犯个贱……逗逗你。

　　两人在路口分了别。
　　尚迎新打了辆车，一路上与司机闭口不谈。
　　车里很暗，尚迎新低头看着手机。手机的亮光把他的脸照的惨白。
　　司机从后视镜一瞥——他干这活干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有人的脸可以这么白。此时此刻司机的脑海中，他曾经看过的各式各样的刑侦片如同浪花般打在脑干上——这人不会是……
　　司机心想：别想，越想越可怕。
　　尚迎新察觉到有人在看了他一眼，顺着那一刻的监视感，眼睛直愣愣的转向后视镜，又迅速恢复成平常看人的眼光，说道：“师傅，把车停在前边那个路口就好了。”
　　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连忙说：“啊，行。”
　　嗯，就差把刀和一个黑口罩，就可以成为刑侦片里刀人不眨眼的凶手了。
　　感觉下一秒就会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司机的内心戏挺足啊……

　　尚迎新蹑手蹑脚地抱着玩偶开门进家，从大门口看向二楼正好可以看见主卧的门。
　　只见莫丽从主卧出来径直走向紫苏的房间。
　　尚迎新怕被发现，就悄悄跑进了客厅，扶着墙探出个头，观察着二楼的动静。

　　莫丽推开紫苏的房门，轻声说道：“紫苏，睡觉了。”
　　紫苏乖乖爬上床，把被子一掀盖到自己身上，露出半个小脑袋问：“莫阿姨，哥哥还不回来吗？”
　　莫丽帮她理了下被子，关上了灯，说：“他……应该晚点回——先睡吧。”
　　尚迎新盯着莫丽回到主卧，过了会才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
　　他把脸贴到主卧的门上，确认房里的人都睡熟后，转头向紫苏的房间走去。尚迎新抬手轻敲了三下门，说：“紫苏，我进来了哦！”
　　紫苏听见哥哥的声音立即翻身坐起，喊道：“哥……”
　　尚迎新见状连忙将食指放到嘴唇前。
　　“嘘。”

　　尚迎新把玩偶熊抱了近来，说道：“给，生日礼物。”
　　紫苏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哇哦，这只玩偶熊竟然比我还高。谢谢哥哥。”
　　尚迎新瞅着小姑娘高兴的表情，心底不知不觉也高兴了几分。
　　“嗯，早点睡，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