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选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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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似恶鬼的爪牙擒在了沈清濯的喉咙深处，她的呼吸不断急促失控。她是凡人，拥有最普通的心跳，最真挚的情感。可同时她也蕴含着无穷的妖力，能召唤妖芒，牵动三界。
多年尘封的记忆如同破冰的墨色蝴蝶，自遥远的过往翩翩展翅，生生撕裂痊愈的血肉，直直将沈清濯重新卷入了黑暗与恐惧之中。
上一次，天色的紫光不断，妖众齐聚在此。她低俯着头遥望那些浩浩荡荡赶来的妖怪们，他们脸上满是惊愕和期冀。
无数的讶异充斥着大地，闲杂的碎语不断入耳，沧脊沉闷太久，是该变天了。
神仙的号角在遥远的天际不断传来重怒，这里狂土飞扬，雷声不断，妖界内忧外患、危在旦夕。
紫光划破了黑色的苍穹，景瑜宁身上的血色轻溅在了沈清濯的脸上，她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就似凌乱绽放的残梅。
若是他撑不住这几时，虎视眈眈的天界兵力就会将这处要地夷为平地，沧脊也会覆灭。可若他真成了神，她也活不了了。
沈清濯双眼浑浊，手里的浮生剑逐渐把稳不住，记忆犹新，就在上一世她的剑峰终是没有指下去。
“对，就是这样杀了他，与其把命给他，还不如给本座！”
沈清濯的耳边莫名响起这句话，轻佻又讽刺，听着语调像是来自躲在暗处那面甲男子的嘴。
“你想想，这小子就算有了你的神力也不会有十全的把握成神。你若是将神力给了本座，天神就能复活，说不定他感念于你，还能复活妖神，对你来说，这岂不是一桩好事。”
面甲男子不断掐着诀，将腹中的诡辩传给了沈清濯，字字都是复活天神的大计，字字都离不开她的命。
“你可别犹豫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天神与妖神本就为一体，你救了天神也能救妖神的。他们可都是你的主子，你可别不认主。”
“闭嘴……”沈清濯强忍着神力迸发的疼痛，咬着牙还了一句。
面甲男子要她的性命，景瑜宁成神也要她的性命。终来终去，她不过是妖神残留的傀儡，不过是被旁人随意折辱的对象。
男子仍然不放弃地咄咄逼语：“你难道还在犹豫？你也不用脑子想想，他一介妖主宁愿冒着被夺位的风险让你一个普通的凡人做了护法，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你灵髓的神力？”
“他不成神就没有办法站稳沧脊的脚跟，你不过是他利用的东西罢了。”
寥寥几句，却直击内心。
沈清濯有些自嘲，这样的疑问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在乎过，就算蔺钰从中作梗，她也埋在心里不会提及。困惑不提，问题不生。如今被男子活生生地撕扯了出来，倒是真让人觉得疼。
是啊，高高在上的妖主又怎能瞧得上她一个晦气的凡人呢？
他的心在天，又怎会将重要的护法职位交予她。不过都是在等成神的这天，借她的力量顺利渡劫罢了。
沈清濯的心思被困顿在了一处，越想越绕不过去。或许是面甲男子不断抨击的腹语，或许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摇摆不定。
她越来越认定从柏岁村的一开始，一切都成了景瑜宁成神的计谋。内心的挣扎成了摆在明面上的痛苦，和着泪水滑落在了脸颊上。
从开始到结尾，可笑的是她都有同样的选择。杀了景瑜宁，沧脊无主，没有谁再能护住万千的妖民。这是妖神不愿意看见的，也是她不能去选择的。
她仍然历历在目，阖眼之时是沧脊那血流成河的战场，灼目的烈日被诅咒的神力一点一点吞噬，妖神湮没在了传说里，那也是沧脊最惨痛的一天。
妖神费尽性命护下的妖界，她不能打破。更何况，在记忆尽头，她从来不认为天神就是妖神，他们本就应该剥离。
剑峰抖转，沈清濯的双眸已经染上了血色。她本以为，遇见景瑜宁是此生所幸所福所获，可是开始的结尾早就已经注定，但就算重新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牺牲自己。
只怪她醒的太晚，还有好多事没有去做，好多疑惑还没有解脱。
她轻轻哼着小时候阿嬷常常萦绕在嘴边的童谣，歌声漂浮，切切低循，哀伤欲绝。那时的她并不明白没词的曲调为何会这样凄凉，现在却有些懂了。
留白的部分，永远都是遗憾。就算景瑜宁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但再多的解释也听不清了。
沈清濯看着紧闭双眼的景瑜宁，憾恨和不舍交织成网：“如你所愿，希望你不负妖神，能让沧脊重见天明。”
话音刚落，她不再犹豫，剑峰刺向了脖颈，染红了朝朝暮暮。
九声轰雷，景瑜宁突然惊醒，四肢随之轻轻晃动。他双眼无措地看着眼神逐渐涣散的沈清濯，深锁的眉心不再冷清，满色都是不敢置信。
就在方才他做了一场好长的梦，梦的开始是沈清濯，梦的结尾也是她。可梦醒时分，她却用剑抹去了最后一片艳阳。
景瑜宁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发生了异变，除了修炼的妖力外，还多了一股强劲的力量。身为妖体，他本不会有任何冷暖，可是此刻浑身却冷得发抖，就连□□的手指也变得愈发苍白。
他以为是一场梦，直到看见沈清濯失去了妖力正急速从空中跌落。
梦被惊醒，他才想起来，上一次就已经失去了她。
他伸手想抓住，可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都太晚。沈清濯的身影幻化成了难以捕捉的碎片，不断消逝在流动的尘灰中。
不善言辞的景瑜宁变得更加失语，他飞速奔赴下去，完全不顾刚刚成神还较为脆弱的身躯。他只想紧紧抱住快要消失的沈清濯，只那一瞬间，他低低叫出了她的名，“清濯，你快抓住我…”
同样愣在原地的还有面甲男子，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清濯突如其来的举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身为妖神利器的沈清濯，对天神还会有认主的意识，正好能借她的手要了景瑜宁的命，可是结局斗转，所有的都和所想的轨迹偏离。
随之，他脸色阴沉动用手中的法力一冲而上，想在景瑜宁最虚弱的时候夺取他的力量。
他飞速而上，却生生阻断了景瑜宁与沈清濯之间最后的距离。
阻碍的刹那，景瑜宁眼睁睁地看着快要抓住的沈清濯最终摔碎。
“你……”他声音浑厚又轻颤，有惊有怒有痛有伤。就似父尊母尊消亡的那天，软弱无力的他只能看着噩耗的发生。
就算他成了神，又怎样，还是要重复彻骨的痛楚，仿佛心中最珍贵的东西被一点点剪碎，破灭在抓不住的尘风里。
面对男子的阻拦，他万千波澜的情绪都被停滞在了这里，生机全无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绝望。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失去了最初的悸动。
“让开。”景瑜宁冷冷一言，咄咄的双眸直视男子。
但男子早就按耐不住，一言不发直接冲击而上，却在目光交割的同时，持有法力的手骨被景瑜宁生生碾碎。
下一刻，景瑜宁震怒的眼神似乎要将男子粉碎成灰，他虽虚弱却有了神力，一牵一动都比普通的法力更为强盛。男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成神的景瑜宁成了无法阻挡的存在，一点一点将男子撕碎，让他葬入了无尽的黑暗。
停留在紫光之间的景瑜宁遥望着沈清濯消失的地方，内心突然生的紧致，仿若万毒噬心，他闷哼一声，口中鲜血喷出。
一念之间，他入了魔。
咫尺相隔，景瑜宁轻身落地，低头弯腰轻轻拂了拂尘土：“是本尊醒的太晚，没有来得及救你。”
他清冷的脸上多了两行泪痕，双手不断抛开飞扬的尘土，想在这里找到哪怕一分一毫属于沈清濯的痕迹：“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留下任何东西就消失……”
“你为什么要只身一人跑到这处地方，你的神力又是谁激发出来的……”景瑜宁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就像年少时他躲在角落深处悄悄宣泄痛苦时的嗓音。
“本尊已经失去你好多次……好多次……”
是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沈清濯。记忆重现，每一次睁眼时他都能看见沈清濯跌落消逝，他却无能为力。但是每一次，事情发生之前，他都失去了记忆，无法挽救。
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失去记忆再重新唤醒痛苦。
他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情根早已深种在心，同样的结局又一次出现。
本是来朝贺的妖怪们远远围在一处，看见景瑜宁这份狼狈模样，都害怕得不敢上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妖主这副举动，怕上前叨扰就会惹上神的怒颜。
等了很久，他们才盼来了昭南。自知计策失败的昭南神色不悦，她本以为天神重现妖界泯灭，她就能摆脱困世，重新归入天帝麾下。可是一切都不是她所预料，景瑜宁成神，危在旦夕的成了天界。
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不甘不愿地蹲下身看着仍在刨尘的景瑜宁，送上话：“恭贺妖主成神。”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天帝传话让她继续蛰伏在景瑜宁的身边，等待时机。
可是等了半晌，她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她瞥了眼早已失色的景瑜宁，心中有些疑惑：“妖主，你在找什么，需要臣帮忙吗？”
“她死了。”
几声沙哑，短短几个字，景瑜宁鼻息闷窒。
“谁死了…妖主，群臣还在等着为你接风。”
景瑜宁没有回应。
昭南才有些恍然，如果景瑜宁甘愿救她放弃神力，一切岂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语气低沉，却跃跃欲试：“妖主，祭祀族的古术有办法能救活她，你愿意一试吗？”
景瑜宁耳边又一次响起这熟悉的话语，他抬眸相望，虽知这是一场无解的轮回，却还是点了点头。
“本尊知道，不过是失去记忆，时光倒转对吧。”
昭南愣了愣，点点头：“还需要妖主体内的神力。只是你若这么做，将会失去他们。”
“他们？”景瑜宁冷眼笑了笑，“失去民心，不过寥寥，本尊一直都没有拥有过。”
景瑜宁心知肚明，一开始他就不得民心所向，不过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一朝入魔。只是很快神力溃散，妖民都以为他是魔性入根，留不住神力，殊不知他是按照昭南的秘术将神力抽离出体，一部分交予了楠夫人下凡重修成体，另一部分为防昭南异心，封印在了寝殿的妖神像中。
他一次又一次下凡，只为在记忆消散的最后一段日子能多看几眼。可是那时，修炼的神力仍然孕育在胎儿中，还没有完全成形。
他召集流落在荒芜的恶鬼，将他们幻化成人，抹去了前世的记忆，建了一处村落，名为柏岁村。不过这些恶鬼前世屠戮众生，在阿鼻地狱死里逃生，骨子里就有业火的烙印。
他也成了楠夫人口中总是披着黑衣的神医，妖民口中懈怠政务、不得民心的妖主。
景瑜宁一辈子都在等待沈清濯，终于在阴雨连绵的那晚，他听见了婴孩的啼哭。他欣喜不已，回到池安宫内连饮了好几盏醉酒，昏昏沉沉之间，他才轻轻扬笑，原来这才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清濯。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选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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