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心善》十四梁

38、利用

　　景瑜宁沿着贼妖消失的方向一路寻去，追踪着渐浅妖力的痕迹。

　　他仔细地借用妖力探查，就能在旮旯的地缝里捕捉到微弱、尚未殆尽的浅力。这股力量一直延伸到了拐角处，最终消失在一处宫墙外。

　　顺着撑开的一枝绯红桃色望去，景瑜宁拧住了眉，池安宫内除了西角殿外便没有这样的春色了。他手起妖力，难不成这个贼妖还要对楠夫人不利？

　　他紧而转身，摄人的寒冽撞开了紧闭的宫门。可里面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四周都寂静无声。

　　见庭院内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他又朝着寝殿走去。此时的楠夫人正安稳地睡在床榻上，一听见外面的响动，引不住直起了身子。她披了件薄衫，轻轻推开门，正好与景瑜宁四目相对。

　　“妖主，这么晚是有何事？”

　　景瑜宁见她睡眼惺忪，也并未受到损伤，应是全然不知事情的经过，便缓缓问道：“今夜殿内可有异动？”

　　楠夫人摇了摇头，疑惑不解：“没有。妖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转头望向了沈清濯昏黑的闺房：“要不，我去问问濯儿。”

　　“不必了。”景瑜宁一把将她拦住，情绪不宁，“关于她的事，我等会再告诉你。在这殿内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妖侍在？”

　　“有的。”楠夫人指向了最角落处不显眼的一处侧屋，“我们殿内现在就灵溪一妖当值，这个时辰，估摸着她应是睡着了。”

　　景瑜宁冷着眼，顺着楠夫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叫醒她。”

　　他的声音格外清冽，一听就能猜到他有些心烦意乱。楠夫人奇怪不已，妖主自来都不会将情绪挂在脸上，怎么今日显得有些反常。

　　她顺应着点了点头，走向侧屋处敲了敲门，却没有听见里面任何的回应。随即，她加重了力道：“灵溪，你收拾好了就出来。妖主来了，要寻你问话呢。”

　　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景瑜宁见状，也不顾男女有别的礼制，伸手就推开了屋门，却并未受到任何力道的阻拦，因为里面根本没有落锁。

　　他们一眼看去，屋里除了空荡荡的床榻外，柜子里的抽屉早已被翻得乱作一团，地上还有巷道内那妖力残留的痕迹。

　　“她逃走了。”景瑜宁攥紧了拳头，脸色更为阴沉，“楠夫人，马上着本君令，让侍卫们赶紧在池安宫内外进行排查，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找到她。”

　　“遵命。”楠夫人面色生白，迅速地应下。她不知灵溪究竟触犯了景瑜宁怎样的逆鳞，竟然会让他如此怒不可遏。

　　*
　　半个时辰前，西角殿内。

　　灵溪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都睡不着，遂独自走到庭院的湖泊边，看着水中波纹粼粼隐现的倒影。与其他的恶鬼相比，她所继承的这个妖侍的容貌并未受到怨念的侵蚀，仍是很好地保存了凡人时候的样子。

　　若是放在寻常的女娘中，还算是姣容月貌。

　　一想到此，她暗自漾起了嘴角，这个模样与蔺钰那清秀的眉眼放在一起也挺相配的。只是一旦少主事成，她究竟是重新做回自己，还是继续顶着这个侍女的脸相伴在他的身边，她举棋不定，因为从前的自己并没有这么姣好的面貌。可是，她也并不想一直替别人活着。

　　最近有段日子，她都没有收到蔺钰传来的任何消息了。

　　前些时候，她才从别的妖侍那，听到了有关庆典上不好的事情。说是因为姣玉的过失，让参加宴席的百鸟妖族的妖怪们都被迫受到了连累，关押在了东垂殿里，就连身为门主的姣衡山和少主蔺钰也不例外。

　　可是东垂殿一直都戒备森严，没有特殊的身份根本无法靠近。灵溪曾经几次故作偶然经过，想打探里面的情况，都被守在门前的侍卫注意，怒狠狠地呵斥着让她赶紧离开这里。

　　经此挫败，灵溪只得安分守己，可一直得不到有关于蔺钰的半点消息，她就更为心烦意乱，自然而然连觉也睡不安稳了。

　　抬头时，她望着亭廊内虚晃着的琉璃灯影，也不知蔺钰如今过得怎么样了，是否受到了问罪的压迫，是否需要她的帮助？

　　可正当她凝神思酌时，却听见身旁突然“咚”地一声，似乎从宫墙上翻落了一道人影。她小心谨慎地走上前去，想透过身后的光亮看清来人的样貌，却看见了一张残缺的面具。这道面具破碎后显现的眼眸，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蔺钰。

　　“少主，你这是怎么了？”灵溪立刻冲上前去，将蔺钰扶起了身，却见他白色的衣袍上早已沾染了鲜血，仿佛才刚刚死里逃生。

　　“灵溪，你...你先扶我进你的房间去，再细说......”蔺钰喘着粗气，压低了嗓子，眉眼紧紧锁住，似乎无法承受伤痛的侵蚀。

　　他们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房间，灵溪连忙盘坐在蔺钰的身后用妖力替他疗伤。

　　她担心不已、急切相问，甚至语气里都忍不住哽咽着哭腔：“少主，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此刻的蔺钰紧闭着双眼，额头间不断冒着冷汗，他的唇色痛得生白，没有任何力气回应灵溪。

　　见他闷不吭声，身子也不自主地轻轻颤抖，灵溪心疼地咬紧了牙关，随即加强体内妖力的传输，就算已经开始损害到自己的妖灵，也根本不管不顾。

　　直到她精疲力竭再也使不出任何的妖力，蔺钰才缓和了脸色。他转身看着疲惫不堪的灵溪，两眼温柔：“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少主，你无事就好。”灵溪回以嫣然的含笑，就连嘴角上扬也费了力气。

　　蔺钰试着站起身，伸出手想将灵溪也扶起来。可是灵溪耗尽了体内的妖力，神识变得有些恍惚，虚晃着手想抓住蔺钰，却在起身的刹那又踉跄地跌坐了下去。

　　她忍着体内的难受，囫囵地吞吐：“对不起，少主......是...是奴失礼了，刚才已经用尽所有力气救你，还望少主莫怪。”

　　“来不及了，你得赶紧随我离开。”蔺钰俯身看着瘫坐在地的灵溪，心思一侧，随即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我被景瑜宁追杀到了这儿，等会他若查过来，发现你的房内有妖力施用的痕迹，定也会怀疑上你，所以你得跟着我一起走。”

　　“可这？”还未来得及反应，突如其来的温暖就摄住了灵溪虚弱的神识，她顿时清醒了些，毫无抵抗力的神色转为了晕染的羞涩，“少主请快放奴下来，这可万万不敢僭越。”

　　蔺钰轻声笑了笑：“无妨，你不必有所顾虑。你救了我，就得带你一起走。”

　　话音刚落，他一跃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西角殿内。

　　不见天色的沧脊，辨不清究竟现在是哪个时辰。灵溪蜷缩在蔺钰的怀抱中，感受到他稳定有力的双臂和温煦的怀抱。他恢复得很快，逃离时脚程也极快，不多会儿就已经躲过侍卫的追查队，逃出了池安宫。

　　妖怪们都说，蔺钰的妖力不如景瑜宁。可是在她灵溪的眼里，也并不逊色。直到四周逐渐失去了光色，灵溪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蔺钰的怀里很久了。她微微抬起头，悄悄注视着黑影中若隐若现的蔺钰，娇声说道：“少主，可以放奴下来了，这里应该很安全了。”

　　“是挺安全的。”说这话时，蔺钰的嘴角荡起了不怀好意的笑，突然双手没了力气，灵溪从坚实的怀抱中翻滚跌落到地上。

　　“少主！可是你的伤还没好，让奴继续替你疗伤吧。”灵溪摔下去的一瞬间，以为许是蔺钰伤愈未全，再添上这段路一直抱着她，才又牵动了伤口。她心生愧疚，扑腾地起身上前，双手牢牢攥住蔺钰的衣袍，满眼遍布了担忧。

　　可是黑暗中的蔺钰无声无息，明明就在眼前却如万丈深渊无法探清他的意图。他低头浅浅看了眼紧紧攥着衣袍的灵溪，目光中浮现出微薄的厌恶。

　　“恶心。”

　　一句话，让灵溪愣在了原地：“少主，你...你说什么？”

　　蔺钰凑近了脸，眼神隐晦不明，他伸手捏住了灵溪的下颌，语气森冷：“要不是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怎么会带你离开那儿？”

　　他嘴角轻扬，手里攒起了忽盛的妖力，紧紧捏住了灵溪的脖颈。

　　“你一直都很忠心，所以就替我去死吧。”

　　这句话还未入耳，早就破损妖灵、手无缚鸡之力的灵溪，就连最后喘息的希望也被生生碾碎。

　　蔺钰松开了手，嫌弃地看着瘫倒在地，怒瞪双眼的灵溪。进而，他褪却了身上的白袍，用妖力穿在了灵溪的身上。脸上破碎的面具，也用妖力修改了面型，覆盖住了灵溪魂灭前惊愕的神情。

　　他缓缓起身，走到密林处一片溪流前，清洗着手上灭魂的痕迹。方才他故意将自己打伤，为的就是要夺取灵溪身上的妖力，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掐断她的妖灵。

　　站起身时，衣襟内珞泽台的重量紧紧压在他的心上，还差最后一步，就能换得所有了。蔺钰朝着古妖兽的坟冢疾步飞去，他只要复活了这些上古的神兽，就再也不用看父尊的脸色，也不用委曲求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