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心善》十四梁

33、巧合

　　好久不见？

　　沈清濯疑惑不解，这句话似是故人归，可她与昭南不过才萍水相逢。

　　为何却听出了别的情绪？

　　她微微屈身，按着宫内的礼数了表敬意：“参见祭司。”

　　昭南含笑点了点头，举止娴雅地扶她起身：“如今你已是妖主的护法，身份地位自然与我是平起平坐的，无须再多礼了。”

　　沈清濯欲言又止，抬眸看着昭南无尽深幽的双眼。她的身上始终有种清寂的气质，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随即，礼貌应道：“清酌不敢僭越，多谢祭司。”

　　昭南温柔的注视中透着淡淡似无的情绪，她侧身让开了道：“妖主此时就在殿内，你若有事就快去觐见吧。”

　　说完，她从容地离去。一袭纤瘦的背影衬在澹泊流转袅袅婷婷的轻纱中，似乎就是话本中描述的那下凡仙子，倒不像是沧脊里魑魅的妖怪。

　　沈清濯并未踏入殿内，而是转身回了西角殿，她不愿再去叨扰分身乏术的景瑜宁。

　　柏岁村的恶鬼还尚未调查清楚，最近又接连不断发生了这些要紧的事情，景瑜宁早已忙得应接不暇。看来，要查明恶鬼背后的真相也只得靠她自己了。

　　近日，楠夫人将牵引恶鬼入沧脊的部分事务交代给了沈清濯。所以，在这段时间她也从死去的恶鬼身上得到了不少凡间的线索。

　　平日里闲着无事，她还会去藏书阁里转悠，寻得一些过往的消息。

　　这里本不允许寻常的妖侍进入，但自从沈清濯被新封为了护法，看守的侍卫也不必再相拦，允她自由出入。

　　藏书阁内有的都是三界难以寻觅的书籍，甚至还收藏了君主一脉古老的秘术。它们一一被妖力封印在了宽案之上，针对不同身份的妖怪，寻书的权限也是不同的，需要念出相应的口诀。

　　恶鬼的来去都在古籍中被记载得清清楚楚，通畅仔细地阅读下来，沈清濯对这个体系也略知了一二。

　　她还调查了荒芜之地，也与所听所闻别无二致。只是对于柏岁村的恶鬼异象，藏书阁内并无过多的记载，它们究竟是由谁所化，为何幕后黑手要扰乱人间的秩序，都不得而知了。

　　回到西角殿，一踏入殿内，正在院内打扫的灵溪兴冲冲地就迎上前。

　　自从红袖获罪后，灵溪在殿内一直安分守己，也不会像其他殿的妖侍们乱嚼口舌，倒是给沈清濯他们免去了许多的麻烦。

　　不过经上次事后，沈清濯一直都刻意与灵溪保持着距离，害怕自己过分相信，稍有不慎又会得不偿失。

　　她满脸通红，将手中的一封信交至身前：“护法，这是东垂殿那边的妖侍送来的，指明要你打开。”

　　沈清濯轻轻点头，接过了这封信。上面遗留着清浅的雅香，一闻便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很快回到屋内，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拆开这封信。或许是信件上的妖法感知到了她的妖力，本是空白的信纸隐隐约约显现了字。

　　“东垂殿子时见，有关柏岁村恶鬼一事，蔺钰。”

　　过了半晌，信纸自己就莫名燃烧，灰飞烟灭。

　　就算信纸最后不加落款，沈清濯也知道，这是蔺钰托妖送来的，因为上面有他的味道。看来他仍是心系着在凡间的承诺，暗中一直帮忙在调查柏岁村的恶鬼异象。

　　她忍不住心意回暖，手指间紧紧把住脖子上挂着的骨哨，明明都是百鸟妖族的子嗣，蔺钰却与姣玉截然不同。

　　不过东垂殿外现在有侍卫重兵把守，若要进去必须要谋一计。再者，蔺钰虽然一直为妖和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被牵连的族妖难免不会动恻隐之心。

　　沈清濯踌躇万分，若去了，就会忤逆妖主的下令，毕竟东垂殿现在不得任何妖怪进入。但这件事，关乎恶鬼异象。若不去，说不定又会丧失一个重要线索的机会。

　　解铃还需系铃人，看来这件事必须得上报妖主。想罢，她起身循着前殿的方向急忙走去。

　　可是到了殿门前，值守的妖侍却告知她妖主早已离去，至于去了哪他们也无从得知。

　　眼看着离子时已是不到一个时辰，沈清濯不得不加快脚程，往牢狱去寻。可到了牢外，除了听见姣玉疯癫的嗤笑声，并未瞧见景瑜宁的半点影子。

　　她又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离着很远的距离，就看见这处地方除了屋檐下吊着的琉璃灯盏外，阁内并未看到任何的光亮。

　　最后，她不得不去的地方是安绥殿。只是，迎着寒冷的夜色，就算她身上施重了妖法，也还是觉得凉意透心。

　　无论是自己的浅端意识，还是莫名回忆起了出现在梦里若有若无的画面，她都是十分抗拒。不知为何，她从心底深处就讨厌这个地方，处在池安宫最偏僻的一隅，里面关着的却是妖主最为上心的一介鬼魂。

　　很快，不知不觉间，抬眸时又是这扇朱漆色的宫门。虽然安绥殿外并未见到有任何的妖力屏障，可当她凑近时却能感受到汲汲流散在周围的妖力，上面的气息是景瑜宁的。

　　她能想到妖主去往的地方，最后一个也便是这处安绥殿了。

　　也许是发自内心极为渴望的求证冲动，她忍不住捏着胆子伸出手指往前触碰这道屏障。奇怪的是，她的手指竟然穿了过去，没有受到任何的反弹和伤害。

　　随之，她整个身子也一同穿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安绥殿，显得更加真实。

　　她不敢置信地迈出了第一步，随之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一直走到了虚掩的殿门前，她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声音，混杂着的是妖主和昭南的细细交谈声。

　　他果然在这儿。

　　心里的沉浮抨击着她失落的情绪，找来找去，他就在喜欢的鬼魂这儿。

　　“她现在情况如何？”

　　“禀妖主，不太好。虽然有珞泽台凝聚着她的魂魄，但是要让她恢复神识很难。”

　　“看来，她还是不能开口。”

　　沈清濯往虚掩着的门缝探去，却看见殿内如同梦中一般空旷寂寥，弥漫的黑暗中远远立着一张檀香色的古床。床榻上蜷缩的女子紧紧抱住了自己，面露痛苦的神色。透过微弱的琉璃灯火，她的身边正站着景瑜宁和昭南。

　　一阵沉默后，那女子突然扭过了脸，睁开了双眼，面露可怖地直直瞪着透过门缝的沈清濯。

　　随即，沈清濯的耳朵传来了尖锐的共鸣声，隐隐约约听见了女子腹语传来的求救：“杀了我…杀了我…”

　　沈清濯瞪大了眼睛，心生恐惧，退却了半步，可这道声音就宛如离不开的魔障，缠绕着袭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甚至贯穿了她整个身体。

　　见过凡世间不同恶鬼的沈清濯，却再一次被无端的害怕涌上了心头。这女子不是普通的鬼魂，她的怨气似悲风凛冽，席卷而上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濯顾不上自己本来的目的和心中的难过，害怕驱使着她转身就往屏障外跑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前逃离。

　　她似乎用尽了气力去躲藏，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浅，再也听不见任何的细碎，她才敢停下脚回头望去。

　　在夜色的衬托下寂然不动，安绥殿活似一处偏凉的鬼域，里面住着令她毛骨悚然的女鬼。

　　沈清濯咽了咽口水，实在想不通方才那惊恐的错觉从何而来，是跼蹐不安，却掺杂着不由衷的悲悯。这般复杂的情绪让她始终回不转神，忍不住心中发誓这鬼地方再也不会去。

　　估摸着时辰，也应快到了子时。她心思疲惫地朝着东垂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反复斟酌着景瑜宁和昭南说的话。

　　大致意思应是这女鬼散了神识，昭南在用一个东西帮她聚魂。

　　不过这女鬼说的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杀了她。难不成景瑜宁并不是在救她，而是在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才迫生了一心求死的念头。

　　沈清濯越想越糊涂，始终以为这种想法过于荒诞，妖主心善，怎会做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

　　*
　　安绥殿内，本立在一处的景瑜宁和昭南被女鬼突如其来的动静，引得连忙俯身查探。却在上前时，那女鬼又很快闭上了双眼。

　　昭南甚是疑虑：“莫非，是珞泽台起了效用，短暂地让她恢复了些神识？”

　　景瑜宁双眼凝定，朝着方才魂魄直直看着的方向望去，可是虚无的黑暗中没有出现任何的东西。

　　他转身吩咐：“你近日多留意下，一旦她醒了就用妖诀告诉本君。”

　　昭南点点头：“臣遵命。”

　　景瑜宁仍觉得方才女鬼所望之处甚是蹊跷，随即往殿门外走去。迎着不见光亮的地方，他小心推开了虚掩的殿门，却看到外面的屏障起了淡淡的流纹。

　　方才，这里应是有谁来过。

　　他瞬移至外，却远远看见了沈清濯落魄逃离的背影。眉眼微微相蹙，她怎么来了？

　　他转身伸手触碰了这道屏障，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任何被妖力侵蚀的损伤。随即，他加重了妖力，让屏障变得更为坚固。

　　先是清宿堂，沈清濯能看见妖神的元神，再是安绥殿，她能唤醒女鬼短暂的神识。

　　景瑜宁满腹疑云，这究竟真的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