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心善》十四梁

32、好久不见

　　“今有百鸟妖族姣衡山之女姣玉，天资聪敏，通慧灵淑，特赐婚于妖主，待良辰吉日再行佳礼。”

　　姣玉喜上眉梢，挺直了脊梁，叩首接过这道旨意。一辈子所求，不过是景瑜宁的一次回眸和一场妥协。

　　那日的百鸟妖谷欢天喜地，一片祥乐。虽然景瑜宁并未亲临，但是这样的殊荣足够族内吹耀一阵子了。

　　成为妖后，是姣玉一辈子的事情。身而为妖，她就赢在了出身上。父尊为股肱之臣，在立下战功时就替刚出生的她求得了“公主”的盛名。

　　从小她就锦衣玉食，无论是何阶层的妖怪，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直到她遇见了比天高的景瑜宁，虚荣的好奇心让她不断沉沦在少妖主的冷情冷意间。

　　他越是疏远，她越是想不停地靠近。她想成为能够比肩妖主的妖后，却被他一道旨意斩断，祭司族的昭南宛若驱不散的阴魂，抢了她掌管池安宫的大权，灭了她离景瑜宁更进一步的执念。

　　安绥殿的女鬼、西角殿的沈清濯。一次又一次，景瑜宁从来都不在乎她的心思，总是在不断挑战这道婚约的底线。

　　她心知肚明，百鸟妖族不过是景瑜宁制衡仙界的一个筹码。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妖力越来越强，强到已经完全可以震慑住一些有异心的妖族了。

　　她也了然于怀，父尊的野心勃勃在景瑜宁的眼中就是悬在头颅之上的利刃，百鸟妖族既能斩断仙界觊觎妖界的念头，又随时可能威胁到君位。

　　只是没想到这个日子来得这么快，竟然还是出自她的手。或许这一切就是个阴谋，天真的她兀突相信了这封密函。

　　回转如今，曾经的喜乐期冀眨眼一瞬云消雾散，只剩下高高在上立着的景瑜宁那深恶痛厌的神情。

　　从多久开始，他就没用正眼瞧过自己。始终，对于姣玉来说，前半辈子的希望只是匆匆的过往云烟。

　　她强撑着双手灼烧的痛楚，缓缓抬起了头，发自内心的喜欢都成了无解的恨意。这件事事出蹊跷，或许是仇恨他们族的妖怪故意设计陷害，或许也就是眼前这个她倾尽了所有真心的景瑜宁所为。

　　若是景瑜宁的授意，她更需保住他们全族。他要的，不过是借她之手将一个莫虚有的罪名扣在百鸟妖族的头上。

　　半晌，她徐徐道：“我任凭妖主处置，但这件事与族妖无关，全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还请妖主不要怪罪他们。”

　　曾经倔强倨傲的姣玉不得不低下了头，虽然是被迫的，内心深处早已被屈辱侵占，但是妖赃并获，无从辩解。

　　“你…”姣衡山怒叹几口气，他手指着姣玉一脸不敢置信。跟随着的百鸟族妖们远远旁观着一切，脸上溢满了惊愕。

　　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到，这场闹剧竟是最后栽在了最为信任的门主之女手上。

　　转而，姣衡山弯膝下身，此时的他语气间多了几分屈让：“还请妖主彻查，此事甚是蹊跷，不可能是玉儿独自所为。而且臣今夜莫名其妙收到的这封密函究竟是谁给的，意欲何为都不清楚。还请妖主给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查明真相，还百鸟妖族一个清白。”

　　随即，他从自己的衣兜内掏出了封妖力未散的黑色密函，双手呈交而上。

　　傲骨了一辈子的姣衡山，第一次在景瑜宁身前低下了头。群妖看在眼里，百鸟妖族的妖怪们看在眼里，紧咬着嘴角的姣玉也看在了眼里。

　　她除了害怕就是怨恨，恨透了自己的一时冲动，恨透了景瑜宁仍是不顾情谊。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无法挽回了，她能做的只有等待接下来的裁决。

　　不过，她两眼忍不住仔细看去，父尊手里的这封密函形貌甚是眼熟，与她收到的那封简直一模一样。

　　求生的欲望扼在了喉间，姣玉勉强动用意念将一封外观一致的密函从衣兜内顺出：“妖主，这很明显是有谁想从中作梗。我知道我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但还请让我以功补过，找出背后的真相。”

　　寒峭的目光相触，景瑜宁挑了挑眉眼，侍卫长收到了指示上前将这两封密函都交予他的手上。

　　他缓缓展开，两封密函上的字体是妖力所现，烫金色的笔迹清清楚楚，因有妖力的加持无法辨认字体出自谁手。只是这封密函正好牵动了姣玉所做之事，若要怀疑是百鸟妖族自导自演的，也不为过。

　　他道：“既你已伏罪，那么从今日起，本君将与百鸟妖族的姣玉解除婚约，革去她'公主'的名号。”

　　“……”姣玉忍不住全身而颤，这一句话想必已经深藏在了景瑜宁的骨子里，终于等待好了一个时机说出口了吧。

　　她神情恍惚，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愿再面对眼前残忍的现实。

　　景瑜宁接着道：“来人，将姣玉立刻拖入地牢等候问审。至于姣衡山以及百鸟妖族的其他妖怪，暂时请至东垂殿内。”

　　“这……”群妖皆为哗然，有的妖怪认为这样的处置并不太妥当，毕竟姣玉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妖主却依然看在姣衡山的面子，让这些本值得怀疑的鸟妖们去了东垂殿，实在是有失偏颇。

　　不过，百鸟妖族的妖怪们内心却更为慌乱，他们早已听闻东垂殿的大名。自古凡是疑似犯了错事的妖臣都会被请去这处偏殿，说是让他们待在此处查明真相自会放出，实则却是变了种说法的囚禁。

　　在东垂殿外有一道妖障，任何妖怪只要被关进去大半的妖力就会被封印在体内。姣衡山自知自己一旦踏入进去，若是有心之妖想害他的性命，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此事正在关键的节骨眼上，若是现在就抗拒不去遂认了自己心虚，姣玉的所为势必会被旁妖误会背后是百鸟妖族在推波助澜。可若是真的毫无准备去了东垂殿，外面暗藏祸心的仇家妖怪一定会趁此机会对付他们。

　　去与不去都是两难，就在姣衡山纠结之时，蔺钰走上前去搀扶住他，轻声在耳旁说道：“父尊，现在的形势极为不明，若是违抗君命，对我们都不利。”

　　姣衡山心绪烦躁，转头疑虑道：“你难道有更好的建议？”

　　蔺钰摇了摇头，说：“这是个机会。谷内有母亲坐镇，必不会出任何差错。而我们其余的待在东垂殿内，正好可以利用这里。”

　　他随姣衡山一同跪下：“姣氏有难，蔺氏定会派兵前来相助，届时父尊您自然懂得…”

　　说完，他们四目相对，知会其意。蔺钰随即淡淡瞥了眼低垂着头、一蹶不振的姣玉，尽是不以为意，似乎从来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姣衡山定了定神，如此一来，也只能行缓兵之计了。他忍着心中的怒怨对着姣玉道：“你且再忍一忍，为父定会救你出来。”

　　他斩断忧虑朝着景瑜宁行了拜礼，接了这道旨意。

　　*
　　新岁的庆典在一片喧闹声中散去，一时间两大妖族都分别被关押在了不同的地方。

　　景瑜宁并未放了祭司族的长老们，而是着侍卫押解他们重新关回了牢狱内，严加看守。

　　经昨日一事后，这让其他的妖臣不得不猜忌，或许是祭司族妖真的捅了什么篓子，才会被妖主这般对待。

　　只是一日时间，妖界的势力就损失了重要的两部分，若是再有妖族发生内讧，仙界取代此地指日可待。

　　沈清濯跟随着楠夫人一道在殿内忙碌，不时听见妖侍们对昨日发生之事的热烈讨论。

　　当着她的面，妖侍们并未有所遮掩，反而对她报以亲切的盈盈灿笑。
　　想来沈清濯应该是妖界第一个以恶鬼的身份继任的护法，是他们从此可以倚靠的对象，自然会加以尊重。

　　没有了姣玉在宫内肆意被宠恃，做事的妖侍们行事时也不必处处小心翼翼、看人眼色。每每路过时，也都能看见他们的神色轻松自得，活得不再拘束。

　　沈清濯在宫内走动时，步子也变得轻巧了许多。这段时间，景瑜宁一直在牢狱和前殿间走动，操心着神像异象和姣玉一事。

　　从楠夫人处，也不时打听了些消息。据说姣玉莫名收到了这封密函后，一心求取执念，才酿就了大错。

　　而东垂殿内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据殿内服侍的妖侍们提到，百鸟妖族的这些妖怪们日夜都是循规蹈矩，并未有任何的异常。

　　唯有神像发生异象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头绪。审问多次，祭司族的长老们也只是说清宿堂内常年来祭拜的妖怪繁杂，难免无暇顾及他们的举动，但唯有肯定的是没有任何妖怪能触碰神像。

　　这件事到了这儿，就没有了头绪。
　　日日关着这些长老也无济于事，昭南好几次都进殿面见了景瑜宁，提及此事也希望能看在是母族的情谊上，早些了结。

　　不过神像一日封印未除，景瑜宁便一日不得松口。引得昭南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一次走出殿外时，撞见了游离的沈清濯。

　　她们遥遥相对，不知为何，昭南的眼神总是添染着一丝忌惮。在一闪而过之后，又成了秋月如水的清淼笑颜。

　　擦肩而过时，昭南叫住了沈清濯。
　　她回头含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