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心善》十四梁

27、双生子

　　沈清濯咽了口唾沫，再次凝望着墙壁上的古妖兽时，竟生生从画面内看见了深根宁极的凶戾煞气。

　　可是这和姣衡山又有什么关系？

　　她转而看向了景瑜宁，却见他嘴角紧抿，似乎回忆起这件事时内心的怒火难抑。

　　“当年，天界举兵攻入这里。本君才刚继位，沧脊的兵力都掌控在了百鸟妖族的手中。本君早已派妖将坟冢的战事告知了姣衡山，谁知从头到尾就没有看见他半点影子。”景瑜宁眉头不展，说话时语气里尽显锋利。

　　“百鸟妖族如今势力犹在，若不是他们手握沧脊大半的兵力，本君也不会被一介老儿所牵制。”

　　他紧紧攥着拳头，却在瞥向沈清濯那刹，看见了她清澈的翦水双瞳，冲上心头的怒意渐渐冰消云散。

　　不知为何，这种异样的错觉自第一次看见她时，就莫名浮现。熟悉地不断牵动他浮躁的心思。

　　宛若深陷在冷峭的寒霜地洞内，突然汲汲而入一丝温润秋泽的阳光。

　　“所以姣门主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帮你，他不过是想借个时机…”后面想说的话，刚到嘴边都被沈清濯咽了下去。

　　原来，姣衡山不过是想借个时机铲除掉景瑜宁。

　　沈清濯脸色添忧，如今沧脊内忧外患，百鸟妖族在众妖民心中更是早就根深蒂固、声名赫奕。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不仅是时间的问题，更是势力的掌控。

　　而眼前的妖主，身后站着的除了祭司一脉大族之外，便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族，与百鸟妖族若真要起了争执，结果定是不尽人意。或许还会被天界钻了空子，趁机而袭。

　　可清宿堂一事闹出，祭司族内妖怪都背负了私藏妖神元神的嫌疑。若是他们族妖有利用神力篡权的念头，对于景瑜宁来说便是雪上加霜。

　　而这其中的缘由，也只能深究才能探查清楚。究竟是被栽赃嫁祸，还是祭司一族生有异心，两种结果对于妖主来说都得做最坏的打算。

　　沈清濯仔细抬头再次看向了墙上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古妖兽，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些画像成为现实，将是如何震撼。

　　她好奇相问：“妖主，既然老妖主有办法能弄活这些画像，那岂不是你也可以试试？就不必担忧姣衡山再次作乱了？”

　　景瑜宁现今亏在手上无兵，可要是能借用这种秘术重新复活壁画上的古妖兽，就有办法可以压制住他们了。

　　“本君也曾考虑过，但父尊之所以能让这些画像、石像活过来，是因为他曾是神脉之后。”

　　“老妖主竟是神脉？”

　　景瑜宁点了点头：“混沌之初，天神用神力点化了一对双生子，一个是天帝，而另一个就是父尊。他们虽是被神力所化，却并不是神，而是天地间最初存在的两个神仙。”

　　听罢此言，沈清濯两眼瞪得有些浑圆：“所…所以，老妖主和天帝竟然是兄弟？”

　　“兄弟？”提及此，景瑜宁冷笑了一声，拳头攥得更加紧实，“虚伪的天帝从来都不配成为父尊的兄弟。”

　　说时，他的声音愈渐冷寂：“他们命里被定下了一个可笑的规矩。其中有谁一旦死去，元神内被压制的神力就会冲破封印。这也是为什么父尊死后都要入坟冢了，天帝还会举兵杀过来夺取他死去的元神。”

　　“因为，他想要得到父尊元神内冲破的那缕神力，成为三界唯一的神。”

　　话音刚落，寂静的铃铎突然叮咛作响，随着景瑜宁四周涌现的妖力，发出了殷天动地的共鸣响声。

　　沈清濯四处看去，内心的彷徨惊措层层袭来。看来，老妖主留存在这里的神力似乎是感召到了景瑜宁内心的情绪，与他不平而起。

　　景瑜宁转身看着不断发出颤声的铃铎，眼眸里的光直至被符文封印的重门：“父尊……”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完成你的遗愿。让沧脊重见天明，让天帝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
　　虽是新岁前夕，池安宫内却早已是暗潮汹涌。

　　每逢佳节，这里都喧阗繁华。过往的妖侍也脚不停歇，手托玉盘，执着银杯有条不紊鱼贯出入宫内。表面上看着一片炽盛，实则许多妖族都暗自在妖侍内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想在新岁之际闹出一番争锋夺势的动静。

　　一回到宫，景瑜宁便吩咐昭南重新回安绥殿护魂，不得再干涉妖神一事。而清宿堂内守护神像的妖怪们，也因身有嫌疑被抓入狱。

　　许多妖族都在打听清宿堂一事的前因后果，可除了祭司一族触怒尊颜的消息外，没有得到其他的信息。

　　族内的老妖都在感慨，景瑜宁对待旧族仍是这样不通情理、如此狠戾。不禁开始感怀伤今，风凉话很快传遍了整个沧脊。

　　而这样的风声自各族传入了宫内，也传到了景瑜宁的耳朵里。沧脊妖民不满他这个新的妖主，已经是众所共知的事情。

　　不过，听见这样对他不利的喧嚣，他的神色却依旧未见波澜。在沧脊，只会认强者，只要他能尽快成为神，就再也不会担忧这些纷乱的叨扰了。

　　而除了抽取沈清濯身上的神髓之外，如今也有了另外一个办法。就是被封印在妖神像内的这道神力元神，也可以助他成神。

　　这尊受加封秘术的妖神像正一动不动地立在他的寝宫内，没有显现任何的异常。景瑜宁站在眼前，看了整日，也想了整日，始终未见得有较好的破解办法。

　　全因这种秘术早已失传，应是在开天辟地时代，由妖界的古族所制。

　　他便差楠夫人去宫内的藏书阁寻找相关古籍，研究解封神像的秘术。而沈清濯则自然接任了元日庆典的部分任务，领着妖侍们日夜加以准备。

　　许是宫内的妖侍都潜移默化认她是妖主未来的第二护法，态度皆是恭恭敬敬，做起事来也干脆利索，不会随意乱了纲领。

　　在操心庆典的同时，沈清濯也不忘继续探查关于凡间恶鬼乱象的线索。这件事一直积压在她的内心，成了一道坚实的执念。

　　自冥界回来后，凡间有关于恶鬼的消息都成了过往的云烟，源头断的很快。似乎是有人有意为之，将所有有关恶鬼的痕迹都通通抹去。

　　随着庆典的临近，沈清濯也不敢不管不顾宫内的琐事，独自一人回到凡间回到柏岁村。偶尔想起那段除恶鬼的日子，情绪竟开始浮现连篇，甚至多了些怀念。

　　只是熟悉的人却被困在不知名的地方，受着烈火的烧灼，就连死了也不得安宁。一想至此，她内心的担忧更是重重。

　　从前对这些村民，她都是心生怨怼，不想也不愿有再多的牵扯。可是如今，村子发生了大的变故后，她的心思也开始了变化。人不一定都是恶，妖也是。

　　这一切的善恶，不过取决于他们的一念之间。福报皆有因果，或许她每日质疑自己的出生也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特别安排的吧。

　　新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池安宫内为了维护今日庆典的秩序，特此绕着宫外一围起了道防护的妖力。而各大宫门前也多了侍卫相守。

　　本游走在各宫忙碌的沈清濯，走在路上时也偶尔遇见了各妖族前来参与庆典的女眷。有的妖族容貌本就绝尘惊人，遇见时就连身为女子的沈清濯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些女眷虽是听闻过沈清濯的名字，却并未见过她的真实容貌。遇见时也只当她是普通的妖侍，心高气傲地抬眸离去，笑意也不添上几分。

　　这种待遇，沈清濯从前也不是没有碰见过。妖界的层级阶等就如同凡间一样划分清晰。越是血脉纯正的妖族，对普通的妖怪越是嗤之以鼻。

　　而宫内这些恶鬼所化的妖侍，在他们眼里就如蝼蚁，妖力低微且身份卑弱。

　　不过姣玉近日却十分安分，筹备期间也没有前来宫内闹腾。就连今日，沈清濯走遍了宫内也寻不见她的半点影子。

　　难不成是清宿堂祭拜那日，景瑜宁所言真的如刀刃伤痛了姣玉的心，才让她有了芥蒂，不愿再直面去见了？

　　不过自从在妖脉坟冢，景瑜宁说出了许多真相，应是对百鸟妖族早就产生了难以修复的隔阂。而这一纸婚约，在他眼里，应是早就成了一张废纸。

　　姣玉再怎么纠缠，也无法解决两族之间长时期潜移默化产生的矛盾和问题。对于她来说，早做放弃的打算，才能全了最好的结果吧。

　　正想时，沈清濯不知不觉走到了迎宾的前殿。这里因有妖力的加持，万盏琉璃灯火如天边溢满鎏金璀璨的辉光。四周的山水壁画不再拘泥于墙上，而是层层叠叠地浮现，还能听见清泉山河波涛奔涌的声音。

　　殿内的乐妖已着手起着悠扬的韶乐，携月色持着金槌击鼓而舞。翩然起落的舞姿，引得在座的妖怪们目不转睛。

　　而景瑜宁身披玄色泷羽制成的华服，正端坐在王座上，俯瞰落座在两侧的妖臣。他细长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眼前喜颜面悦的妖怪们，可手指间却紧紧捻住了一张白色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