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雾气报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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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患有脸盲症。
她记不住身边人的脸，多年同班同学都总是认错；交往一年的男朋友，约会时甚至没办法从人群中精准找到对方；看影视剧时，剧中人物超过五个就会记混；就连父母，只要很久不见，她都会认不出来。
虽然好友之间时常调侃“哇靠一段时间不简直认不出来了！”“你变美了好多！”“昨天那个电视剧人物太多了根本记不住！”——但一切经过夸张处理才能顺畅说出的词措，势必带着其隐秘的不合理性。
换而言之，王照这种存在只会让身边的人困扰。
从患上脸盲症起，王照接收过无数种眼神，可悲的是她甚至没办法看清对方的眼神，她只能通过他人的声音感知到情绪，好奇、恶意、怜悯……甚至愤怒。
比如现在，王照能清楚地从她交往一年的男友声音里听出愤怒。
“我真的受够了！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啊？每到节日都是送礼物送花，我是个男人！不是你养的宠物！好不容易约你出来，”对方的脸在一片氤氲的黑雾中扭曲成诡异森冷的曲线，“你连人都认错了，我长得有那么大众脸吗？还是你根本好好看过我一次？”
噼啪、噼啪，从那黏稠黯淡的黑雾中掉出透明晶莹的液体，王照这才意识到对方哭了，她有些慌张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抱、抱歉，我只是……”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对方，却依然什么都看不到，湛蓝天空下只有一个无脸骑士，随着情绪愈发激动，对方脸上的雾气越来越浑浊，已经变成人群中最浑浊的那抹黑色，“你冷静一点。”
她握住对方的肩膀，此时那双肩膀正剧烈地耸动，就像狂风下摇曳的颤枝，滚烫的泪水滴落到王照的脸上，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又毁了一个人。”王照心想。
“分手吧。”对方说。
“好。”王照回答。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对方，却被对方嫌恶地丢到了地上。
男人遥遥地离开，真奇怪，当人用背影面向她时，她却奇异地能看清对方。
2
人类一贯都有拯救他人的想法。
男人自古喜欢救风尘、女性容易对受伤的小动物产生无限爱怜——人类终归是需要情感支撑的生物，而帮助到他人是其中很重要的环节之一。
仔细回想，似乎每一任交往的男友也对自己有着类似的心理，前男友和王照是大学同学，知道她患有脸盲症后对她格外照顾，选修课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坐到她身边。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表白时，对方那温柔纯净的语气还历历在目，“我们之前每天都有见面！每节课我都坐在你身边……”对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雾气也呈现出羞怯的粉色。
“哦哦哦！我记得呀！你叫……”王照只得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吧？”
男孩开心地点点头，王照看不清他的脸，却能从他脸上纯净而温和的雾气。
事实上王照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脸盲，脸盲是认不清区别，但她已经很久没看清过别人的脸，每个人的脸在她面前呈现的样子都是雾气。
温柔善良的人是白色的雾气、暴劣蛮横的人是黑色的雾气。而在对方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雾气也会呈现出特别的模样。
“下周能一起看场电影么？听说谢霆锋的新电影很好看。”
王照盯着对方脸上的红色雾气，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在商城门口等你！你一定要认出我哦！”约会当天，对方满怀期待地发来了这样的讯息。
王照呆呆地看着那一行字，面无表情地回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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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不出来。
从白到黑的分类等级固然多，那也许是人类一辈子都无法计算完全的数字，可王照拥有的却只是人类的眼睛。她无法分辨出雾气之间的微妙差别。
“实验室好像要来新成员！”
“是从AS-7项目组调过来对吧？”
“好像是林导师之前的学生……听说很帅呢。”
“……”
做水污染实验时，王照一直听到身边人抑扬顿挫地讨论即将到达的实验室新成员，她所在的实验室一直负责省级科研项目，就连王照这种他人眼里的天才都申请了无数次才勉强加入。
她当然也有听说AS-7的存在，那是国外顶尖高校的华人联合成立的实验室，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
然而见到传说中的男人时，王照和周围所有人都一起愣住了。
王照能感知到周围人讶异甚至略带惊恐的情绪，因为他们面部的雾气变得浑浊动荡，就连说话语气也十分生涩。
“大家好，我叫周斐，”新来的同事语气温和平静，像是完全没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绪，“请多多关照。”
周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与之前私下的热烈氛围截然不同。王照有些好奇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个惊天大帅哥吗？还是五官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因为在王照的视角，她只能看到一个光秃的头颅轮廓。
男人的脖颈上方是一片空白，没有白、也没有黑，就连大部分人呈现的灰色也没有。
乍看上去像个无头骑士，惊悚可怖。
王照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世界被无穷无尽的雾气包裹，它们擒裹深不见底的缱绻冰冷出现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她认识的每一个人身上，和他人说话时、沉默相对时，那些不同程度灰暗的雾气像地狱硝烟笼罩在视网膜。
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头部什么都没有的人。
像是《无头骑士异闻录》里的塞尔提。
像是《博物志》里五官长在胸部的怪物。
像是被轩辕剑割下头的刑天。
她缓缓靠近周斐，以一种在他人眼中十分奇异的姿态——对于这个眼神温柔极其优异的同事，实验室的所有人给予的评价都是“沉默寡言”、“不好接触”。
不好接触的天才学神缓慢靠近了周斐，周斐低下头，看到了一张平静温和的脸，少女的面部表情异常温和、毫无情绪波动，她朝他露出了浅淡而甜蜜的微笑。
“欢迎你的到来，请多多关照。”她说。
4
周斐听过王照的名字。
很多次。
王照跳过三次级，拿过7次国家特等级、21次国家一等奖，还有数不胜数的省级奖项，曾在最顶级的SCI期刊上发表过多次论文，他还在西班牙做科研时，对方的论文经常被同行拿出来讨论。
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对方的小道消息，明明是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却患有严重的面孔失认症，这个疾病似乎困扰了她很久，使她一度想从科研领域转行医学。
抛开二者南辕北辙，科研部也不可能放人，这是国内十年来最看重的环境治理项目，目的是拯救国内日渐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在减少前端碳排放的同时，利用科学技术叠加后端同步实行高科技排碳。
根据联合国最新报告显示，地球的排放政策将使全球变暖升温至少2.7摄氏度，这将对人类造成一场灾难。
王照就读于环境科学专业，还少见地对数学及程序有着较深的了解，传闻是因为她父母皆是国内顶尖的程序员。
做完一天的实验，周斐收到了社交软件上对方的好友申请、以及微博上对方的关注，他通过对方的申请，在短暂的寒暄之后，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等会一起去吃饭吧？”
“去哪里？”
“附近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湖南菜，你不是说自己偶尔会想家吗？”
只是初来乍到时的客套话，没想到却被对方记住，周斐从座位上站起身，闻着空气中腥冷潮湿的化学气味，他的视线穿过半敞的实验室门，隔着漫长的走廊和办公室感受着不远处明亮白皙的光。
“好。”周斐回复。
5
王照和周斐坐在餐厅。
实验室坐落于城市角落，即使是热闹的地方菜餐厅也人烟稀少，仅有的几个餐桌上坐着的都是两人的同事。
——她自然是分不清那些人是不是自己的同事，只是当眼睛看不到的时候，耳朵就会特别灵敏，与周斐坐下后，她能间歇性听到那些人密密麻麻的交谈声。
“原来王照喜欢这种类型。”
“也挺可惜的，好好一个帅哥。”
“……”
上最后一道菜时，不知为何，对着周斐的方向，服务员手抖得厉害，餐盘上的汤都洒到了王照的袖口。
“抱歉抱歉！”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拿出湿纸巾，王照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可服务员却还是在对着周斐的方向说抱歉，就连身上的雾气都因为惊恐而变得不稳定。
“怎么了？”王照问。
“没事……”服务员终于冷静下来，她虚虚撤下，留下沉默的二人。
王照看到周斐的雾气骤然变得冰冷，像是结了冰的雪花。
“她今天有些不太礼貌。”注意到对方心情不太好，王照解释道，“平时这家店的服务还是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
周斐：“没关系。”
“我听过你的名字！”王照热情地说，“你在国内很有名！蓝氰分离这个概念就是你提出的吧？”
“嗯。”
他似乎不太喜欢跟人聊天。王照内心下了判断。
对面忽然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她看不到对方的头部，只能感受到动作幅度和隐秘的情绪。
“你的症状根本不是脸盲吧？”他用一种奇怪的腔调问。
沉默良久。
“为什么这样问？”王照有些惊讶，她的心跳得极快。
“因为我几年前毁容了，现在只剩一只眼睛、半个鼻子——非常恐怖的一张脸，你是看不到么？”
6
能有多恐怖呢？
独自一个人看完电影，王照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人类惯用美丑去评估他人，但王照的世界却很久没有这个概念，她的世界只有雾气，千奇百怪却千篇一律的雾气，她很少交朋友、也很少恋爱，对于人类这样情感充沛的人而言，过度敏感无疑是件令人痛苦的事。
往后一周，她都很少与周斐见面，有时在实验室遇到，她也会很刻意地躲避对方，像是一个被窥探秘密的小偷。
“我之前还以为你喜欢这种类型呢。”午休时间，同事在一旁开玩笑道。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很少跟人主动说话，何况是约人吃饭。虽然对方长得有点——奇怪。”明明说出的是非常伤害人的话，但只因为说出口的时候停顿了一秒，便显得像是很有礼貌。
“请别这样说。”她低低地说。
“什么？”
“请别这样说，”王照重复了一遍，莫名地，她对那个看不清脸的无头骑士有一点共鸣，它转换为保护欲激荡在心里，“奇怪的人只有我。”
同事愣在了原地，用更奇怪的眼神看着王照。
王照低头看着手中的数据报表，报告人正是周斐，他的报表跟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PM2.5月均浓度范围、平均浓度、同比上升、环比下降……根据这些数据，王照的部门会做出二氧化碳回收系统的模型。
等模型做完，王照的工作也能结束了，她本来就不是多么核心的结束人员，只是恰好很全能，项目初期需要她这样的全能人员。
借着项目的光环，她能去到自己喜欢的大学念研究生，也能获取一笔丰厚的奖金——身边的人也一定会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开心吧？
“我很抱歉，但我是认真的，”同事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我确实觉得你们很适合，我感觉他……经常看你。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7
同事说的话被王照记在了心里，她开始思考对方会这样认为的原因。
也确实是有一些奇怪的事情。
譬如平时，王照都是公司最后一个下班，但自从周斐来了之后，她成了不再垫底那一个，周斐永远都会在她离开15分钟后结束工作，她家就在附近，因此经常能在到家后看到公司骤然黑暗的窗口；譬如公司聚餐时，王照偶尔能感知到周斐平静却粘稠的视线，同事似乎都习惯了周斐那丑陋可怖的脸，也可以正常进行工作；譬如上周实验事故，漏斗炸裂，玻璃碎片和危险液体降落在王照的手腕，第一个出现的是隔得很远的周斐，他头部的空白区域短暂地扭曲了一下，像是黑白电视机不稳定的信号线条。
“伤口没事了吧？”周斐发来消息。
王照回复：“嗯。”
周斐没有再发消息。
窗外天色渐暗，夕阳残血般悬挂在天空，飘洒褐色的柔软光线，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粒子，高楼大厦屹立不倒，所有景色融入一片苍茫。
王照在极度的平静中，感受到了一种不真实感。
“谢谢你上周帮助我，”她缓慢地敲打消息，“这次我想请你吃西餐。”
“跟上次有什么区别么。”
王照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这次不会有任何不礼貌的人……大家都会很喜欢你。”
对方半晌才回答：“好。”
8
吃完饭后，王照去周斐家看了场电影。
私人电影院空旷而寂静，昏暗暧昧的壁灯照在周斐的身上，他身材修长、合身的黑衬衫干净秀气，王照还是看不到对方的雾气。
这让她有些不安，因为她习惯了以雾气评断对方的情绪，可她却没办法知道周斐的想法。
她只知道这个人成绩很好，家里很有钱，之前一直呆在西班牙和美国，以及三年前，他因为一场实验事故毁容。
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故，可他的左眼却再也没办法睁开，原本该是左眼的地方凝结着一块极大的黑色斑点。
三年……王照总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熟悉，但她却想不起来为什么。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王照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
“真的么。”
“我最近才回国。”
对方语气冷淡，却并没有不耐烦。
“我好像……也是三年前患上的脸盲症。”终于，王照想起了这个时间点的特殊性，“不过为什么患上，我已经忘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那确实很巧。”
王照侧过头，在暧昧不清的暖灯下，吻住了周斐的嘴唇。
9
那是非常冲动的一个吻。
冲动结束，王照回到家，开始回想三年前的事情。
那时她正在跟交往多年的初恋男友吵架，男友开着车，皱着眉脸色很难看。
被单方面攻击了良久，男友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线很冷漠：“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认为接受女生的采访也是一种越界行为。”
他再怎么冷漠，在王照眼里也不过是纸老虎，王照气势丝毫不变。
“这次ICHO我是冠军，你只是亚军，但是那个女生依旧只采访你，难道不是因为她之前就对你有意思？”
“我和她只是初中时见过。”
“还正好留了联系方式。”王照冷笑。
“没有聊过天，只是礼貌同意。”
“上个月别人还给你点过赞。”
“她点赞的是我们的合照，”男友的语气逐渐不耐烦，“王照，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成熟点？”
王照没说话，男友逐渐慌张，浅淡的瞳孔出现一丝红线。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在合适的地方停下车，有些慌张地寻找王照的嘴唇。
“没关系，”王照淡漠地说，“是我配不上你。”
她看着男友那张冷峻完美的脸，他的鼻峰如雪山般高高耸立，眼睛很亮很深邃，皮肤如玫瑰般粉嫩秀气。
“跟你一起我总是很容易自卑。”王照说。
“你才是最完美的。”男友依旧在笨拙地安慰。
“我不想继续这样了。”那是她和初恋男友认识的第很多年，两人自幼相识，一起跳级一起选择大学，可男友做什么都很完美，主要还是他这张脸——和自己平凡的长相不同，他长得太好看了，王照从没有在任何媒体上见过比男友好看的人，“我永远在患得患失，成绩也没有以前好，这次我只比你高1分……也许下次我连成绩都比不过你了。”
“你想怎么样？”
还没等她说话——事实上她根本也说不出分手，男友的眼神渐渐变得绝望，王照闭了闭眼睛，心中有很多恐怖的想法冒出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却根本就控制不住。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出——
砰！
忽然一声巨响，车身剧烈地摇晃，似乎有一辆失控的车撞上了他们。
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只是在昏迷前回头看了男友一眼，男友完美的脸此时满是血，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10
[雾气报告：
颜色：白色
污染度：50%
稳定性：31%
情绪转换度：71%]
男友去世的那一天，王照患上了非传统式脸盲症，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能通过雾气状态判断一个人的性情及精神污染程度，很讽刺的是，她曾经以一个人的面容好坏来判定对方的优异程度，从而在虚妄的自卑中否认那段感情，却在那个人彻底离开自己后再也没办法看清任何一个人的脸。
王照离开研究室那天，导师给她办了个欢送会。
“9月份王同学就要去德国了！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但我们相信，以王同学的能力，不管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一定能发光发亮……”饭桌上，满面红光的导师抑扬顿挫地发表感言，王照温柔安静地笑着。
语毕，一群人激烈地鼓掌，他们齐齐看着王照，绚烂明丽的灯光下，眼神像是绳索般困住了她，而她与周斐对视。
她依旧看不到对方的头，本该装着头颅的位置什么都没有，但从他身体的倾向判断，此刻的他一定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这样想着，王照突然安心。
欢送会上王照被一直敬酒，她喝得有些多，到最后一直在傻笑，好事者将她送到周斐的车上，挤眉弄眼地让周斐送她回家，周斐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护住了王照的肩膀。
“这么凶干嘛，开个玩笑嘛！”也许是周斐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对方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
车辆启动，所有人都在往后退，王照坐在后座上，忽然冷静了下来。
“抱、抱歉……你送我回家吧。”王照大着舌头说，“我家在……”她报了一个地址，但是对方却没有回答。
“我想回家。”
“好。”
明明答应了，但对方的行驶目的地却南辕北辙。
“你是想带我去你家么？”王照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嗯。”
王照沉默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在一阵困意中，她睡着了。
再次醒来她正睡在陌生的床上，大概是周斐的家，周斐默不作声坐在床头，正在抽烟，王照静静地看着对方抽烟的动作，大脑迟钝地清醒了。
王照：“我下个月就要去德国了……”
“我知道。”
“所以我们还是……”
“我没准备对你做什么，”对方掐断烟头，很静地看着王照，“我只是想看看你。”
也许对方也喝醉了吧，才会说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但在这一刻，王照却还是十分宽容地原谅了他：“你很像一个人。”
“谁。”
“我一个前男友，”王照笑了笑，“他长得很好看，嗯……非常好看。”
周斐没说话，一阵很轻的衣料摩擦音响起。
“好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啊……”王照小声地说，“但我连你的头看不到，你刚刚是转身看我了么？我听到声音了。”
她当然知道有种方法能看清他的脸——只要拍下他的照片，毕竟她的眼睛能过滤一切实体面庞、却隔绝不了电子照片。可奇异的，她却没有这么做。
“你到底长什么样呢……”王照说。
“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周斐安静的声音传来，“不用想了。”
“有空还是想想怎么治你的脸盲症吧，我给你预约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对方递来一张名片，“林登大道A152号。祝你早日康复。”
“——今晚之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末了，周斐扔下这样一句话。
可那天，他却一直陪了她一整晚。
“快点好起来。”他低声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雾气报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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