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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宫闱暗涌 ...


  •   甄后的“枕头风”吹的极妙,非但不唐突反而显得顺理成章,时间上掐的稳准快,就赶在西云帝独眠御书房的第三天。之前荣宠不灭的瑶姬甫一遭冷落,三皇子西子溅便理所当然的形势冷峻,甄后这一记当头棒算是不偏不斜,正好杵在瑶姬母子的软肋上。在后宫,一朝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即使瑶姬可以母凭子贵,但甄后统帅六宫的能力历来不容人小觑,再加上太子的势力日益壮大,在这个当口儿上地位摇摇欲坠的,自然只有瑶姬与三皇子。
      是夜,西云帝照例卧于御书房内,看奏折看的老眼昏花却仍赌气不肯去临幸后宫任何一位,瑶姬自然不是没脑子的人,只是这一次实在是时运不济,刚到殿门口就被人拦了去,阴影里袅袅婷婷走出个婀娜矜贵的身子,正眼一看,却竟然是甄后!瑶姬的脸色煞白一片,当下便明白今儿是扳不回一局了,不甘不愿却又不能与其硬碰硬,毕竟人家是皇后,更是当朝太子的母亲,论地位论殊荣哪一项都能将她这个嫔妃挤地死死的。于是瑶姬巴巴望着御书房里的明灯,踟躇怨怼的磨出了甄后的视线,后者自始至终都是一张温柔典雅的笑脸,只是眼睛里星河流转,美不胜收。
      所以,能够爬上皇后的位置统帅六宫,并不单单需要一张经久不衰的容颜,更多却是行退得当软硬兼施的手腕,在这一点上,太子可谓是真真的继承了甄后的一切“素养”,更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
      此际甄后就唤退了众人,连贴身小婢都一道遣了出去,独自一人提着雕兰食盒,仪态万分的走进御书房大门。西云帝正支着鬓角看奏折,一手捏着朱批满面肃容,却是只有甄后这与他同进退多年的夫妻才看的出,此刻那张疲态半露的脸上,有多少强撑的硬气。他是一代英明帝王,可帝王也是男人,身为帝王的男人老了,比起身为平民的男人,会更苍老到无以言复。甄后就静静的立在门槛处,一身流丽的水云纹浣纱群,袖口前襟上描了大片盛放的白牡丹,红艳艳的细丝边,美的含蓄又动人。西云帝一望过去,先是薄怒太监的松懈,转瞬间却实实在在的怔住,为那女子昙月般娇羞不胜唯美的姿态,他想起多年前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就是这么日夜不间断的提着一具雕兰食盒,里面装上自己亲手烹制的小点心,然后在夜深人静他伏案躬读的时刻推开虚掩的门,踩碎一室的月光袅袅而来。
      那样美的情景,曾经乃至现在,都是他一生不忘的挚爱。只是生而为王,注定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天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一点点从原先的纯真变成玲珑剔透的水晶心,一步步踏上统领后宫风云的上位,内心感慨可谓是万千。今夜她会出现,自然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旁的没有,那几分默契还能不再吗?西云帝嘴角滑出个笑意,微微憔悴沧桑的眉宇间依稀透着年轻时的英俊气息。

      “陛下万安。”美人屈膝福身,不算年轻却遮不住一身洗尽铅华的风韵,犹如一朵曼妙的兰花徐徐铺开尘埃,在一地苍茫之中踏着皎洁的月光走上前来。伸手,白皙雅致的五指羞涩又妩媚的捏着食盒的手柄,眸如秋水温顺的望过来。西云帝叹口气:“朕就知道你还是不放心朕。”即便是立了西子钰为太子,即便西子钰有着当之无愧的大家风范,可是敏慧谨慎如斯,还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一份令人嫉妒的光环。
      甄后缓缓笑了,上前悠悠立到案旁,打开食盒盖子取出一小碟梅花烙和一斛青梅酒,将那叠厚厚的卷宗不着痕迹的往里推了推,温柔的说:“今冬新成的梅子做的,陛下尝尝?”“嗯。”西云帝有些疲惫的靠上椅背,一边揉着眉心,淡淡笑,“甄儿。”“臣妾在呢。”甄后笑,挑起兰花指矜持温婉的挟了块酥糕,放在镀银边的白玉珐琅瓷碟里,斟满酒,不再说话而只是乖顺的立着。西云帝用深邃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待看到她眼角遮也遮不住的细致眼纹时,眼神倏然柔和起来,款款深情流泻而出。他擎了酒斛一饮而尽,青梅酸而不涩的甘冽清香在肺腑内绵延回荡,化成一片柔肠。他又捏了那梅花烙填了一小口在嘴里,闭上眼细致的嚼,甄后在一旁柔情款款的看着,两人便又似回到从前多年前相互依偎的亲昵时光。
      西云帝吃完一块糕点,结果甄后递来的白绢擦擦嘴,轻了轻嗓子道:“为钰儿来的吧?”“也有他一些原因。”甄后笑的温婉清浅。西云帝嗔她一眼,嘟囔着:“跟朕耍滑头呢?若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儿子,你肯放下身段来与朕说?”“陛下讲哪儿的话,钰儿可不也是陛下您的龙嗣麽,哪里用的着妾身耍滑头……”甄后不疾不徐道,表情像一池吹动的莲,风情楚楚。西云帝拍案而起,怒瞪着她低吼:“甭跟朕打马虎眼!朕看若不是为了钰儿,你八辈子都不想见朕也不一定!玉甄儿,你现在是皇后,皇后懂不懂?是朕的媳妇儿!你见过有哪家媳妇不爱搭理她相公的,啊?!”
      西云帝吹胡子瞪眼,一脸憋不住火的郁闷,明明是一国之君,可是怎么地到了这女人面前,他就总觉着自己理亏呢?不就是大前年喝醉酒在御花园里野合了一位小宫女么,不就是早先为了气她宠了瑶姬一段日子嘛,嘁,当皇后的还这么小气,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西云帝瞪着她,眉头快不要夹死只苍蝇。罪魁祸首反倒笑的轻松惬意,颇有些懒洋洋的为他研着磨,酥指半翘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美态,浑然天成。
      西云帝的眼神炙热的能在她身上戳出俩窟窿,那眼神可以直接理解为愤怒与怨念的结合,半晌,甄后才斜了他一眼,柔柔弱弱的笑起来:“陛下定的太子,陛下心中自然清楚。”“玉甄儿!”西云帝恼羞成怒,越看那一池徽墨越碍眼,凭什么它就能享受被人磨来磨去的待遇?堂堂一国之君还比不上一个破砚台?!越看越恼,终于忍不住哗啦一把掀翻了案子,叮叮咣咣的一地狼藉,甄后依然微微笑立在一旁不作声,维持着绝好的涵养。西云帝赤红的眼睛瞪着她,走到靠墙的博古架上取下那只冰片裂纹瓷窑瓶,手举高,“啪嚓”一声,一地碎片。西云帝看着甄后,甄后云淡风轻的捋了捋袖角道:“陛下近日肾虚,可要小心肝火别太旺。”
      “呔!玉甄儿,你敢说朕肾虚?”有一只花瓶落地,尸骨无存。西云帝暴跳如雷,毕竟是上了点年纪,砸完两只花瓶外加气血沸腾,还真有点使不上力的晕眩,可又不甘被人戳中死穴,事关男人尊严,于是拼命咬牙死瞪过去,哪里还有朝堂上严峻冷酷的肃容。甄后自然是熟悉他的,甚至熟悉到对这男人一个眼神的波动都了如指掌,此际见他心有余力不足的模样,心底是难得的愉悦。这算是报复他近两年来的胡搞乱搞么?也不尽然,她还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心情愉悦的甄后对上面红耳赤底气不足的西云帝,胜负可见分晓。
      甄后不说话,西云帝面子磨不过去,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偏还要为这点儿小破事儿争来争去,要说这两人也足够无趣。于是西云帝又举高了只半臂长的小青鼎,眼睛怒红的瞪着甄后,待实在不能从那完美的笑靥中瞧出一丝破绽时,终于悲哀的一撒手,对着一地碎片愤怒的嗷嗷着:“朕叫你倔!说谁肾虚?说,还敢不敢说朕肾虚?!”“……”甄后默默的看着他,在心底无数次的呐喊悲哀,她当初那么多皇子不挑,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看似英武其实脑子缺根弦的二百五太子?有些无奈的走上前,西云帝气鼓鼓的像一只青蛙,甄后的酥手温柔拂过去,像三月里的一缕春风,直搅和的人心神荡漾。甄后说:“陛下,您多大。”
      事实证明多大的人都不能以其年龄来谋划头脑,即使这个男人在大殿之上,在万民眼中是无限光辉英武的帝王,可是在面对着某一个女人的时候,却越老越不像话。甄后摸着西云帝的面颊,轻柔的说:“陛下,别闹了。”哄孩子一样的语调,偏偏让西云帝刚刚硬起来的心肠软的不像话,没有办法,谁让那样刚强漠然的女子不是别人,偏偏是他死生与共过的妻子,他的皇后,玉甄儿。西云帝妥协下来,趁着体内尚且沸腾的热血一把搂过甄后,跌跌撞撞的蹭进皇帐里,淡淡的龙涎香飘入空中,遮掩了罗帐内弥漫起伏的昏红之色。
      夜正浓。

      翌日便有旨意传出,正式册封三皇子西子溅为永安王,赐了城南崭新的宅邸,也划了番地,只等着日后太子变新王,一切顺理成章继续下去。瑶姬谢了恩,三皇子也谢了恩,只是在太监总管李世离去之后,瑶姬满脸怨怒的摔翻了一屋子的花瓶,西子溅没说话,只是眼底的阴沉跌宕起伏。这一招明抬实贬,极为彻底的断了他争储的道路,也使得太子的地位更为巩固,多少朝堂上看不清楚的暗流都在西云帝这看似不经意的表态之初,终于落下帷幕。
      昭华宝殿的寝宫里,西云帝懒洋洋的靠在龙榻上,任一双纤细雪白的腕子揉捏着他的肩膀。“放松,陛下,臣妾按不动了。”甄后轻柔的嗓音像一泓清泉流泻而出,听的人心神荡漾,万分愉悦。西云帝惬意的放宽心,眯缝着狐狸眼笑道:“甄儿有多久没服侍过朕了?”“陛下的后宫万花齐放,妾身就是想来服侍陛下,也得有那个胆子逾越才好。”甄后话音一如既往的轻巧,只是妩媚的眼稍流露出不同往日的真切柔情。手被一双大掌厚实包住,西云帝阖了眼靠在她怀里轻轻叹息:“朕知道,这些年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儿搅了你的心,好在有太子和小四撑着,朕知你深明大义,自然不会是为了一个高帽子而言。太子的聪慧过人也是像极了你,处事淡定利落,那气势即使在朕面前收敛了不少,也还是挡不住眼睛里的霸气,朕子嗣不昌,莫说是顺位,就算他不是长子,凭着这股子能力储君之位也非他莫属……”
      “妾身明白。”甄后轻笑,“只是三皇子也非池中物,性格过于锋芒毕露,多多少少给太子树了敌,陛下不管不代表看不见,太子却是念在兄弟情谊从不与他过多计较,倒是三皇子本人上了心。这一道旨意下去,太子势必是又要招人妒恨了,妾身从前不会逼迫陛下,不是不疼皇儿,而是深信他会游离其中做出最准确的决定。今日我破例为他出面请情,是因为瑶姬母子在朝野中的活动已经太过明显,陛下可以凭借往日的宠爱不闻不问,但妾身的孩子被人暗地里欺辱,妾身忍其一二,却玩不能忍其再三。”
      “……朕明白。”西云帝倏然睁开眼,疲态半露的眼尾却是一片凛冽的气势,挑起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子溅城府极深,朕也由得他折腾,可是这次他竟然把已故的冉儿也扯进来,纵使太子还能容他,朕也断容不下被人如此污蔑皇子清白。子溅那点儿小心思活动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原以为他能沉得住气,或许还能与太子过上两招,如今看来,我却是高看他了……”“也是命。”甄后缓缓叹口气,“当年陛下贵为太子,不也是明里太平暗地里被人使绊子,钰儿之幸就在于妾身是正宫,若妾身只是一介嫔妃,钰儿的路怕是要走的更难了。”皇子争储,历来屡见不鲜,都说是母凭子贵,可是一些时候,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呢……
      “妾身不会退让,只要陛下的心,还在太子身上。”甄后缓缓屈膝,行礼,手被人握紧,牵起了半曲的身体,最后的拥抱明显不带有任何情-欲色彩,有的,只是相扶过半生的依偎。在薄默的人间求暖,尤其是皇室,多么难得。

      东宫里,西子钰正垂首伏案作画,一旁阖泱轻声传了旨意过来,他苍劲有力的手腕却未曾一顿,捻着秋毫恬淡自如的挥舞徜徉,墨迹涔涔,宣纸上赫然出现的是一个少年清秀如竹的脸,一双眸子灿如星辰,嘴角含笑,倚着梅树一派弱柳扶风的天真。
      阖泱问:“殿下,是否要开始着手准备永安王的庆宴贺礼?”西子钰含笑摇头:“你以为做到这一步,子溅还会对我以礼相待么?若没猜错,接下来便是一场漫无天日的争夺了吧,他会集结所有的势力,在我登上皇位之前用尽千方百计的将我拉下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阖泱没说话。于是西子钰又举起那画卷,半空中轻轻抖了两下,吹开墨色,微微一笑道:“不过还是得谢谢母后,也谢谢小冉,没了他们,这出戏哪里能唱的全……”
      经验老道的渔夫向来喜欢亲手编制渔网,一点一点,用纯属的手法撒下一张弥天大网,被网住的鱼儿即便竭力挣扎也无法逃脱任人宰割的逆境。此时的西子钰就像那经验纯熟的渔夫,只是比起渔夫他更为彻底充分的利用了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形势和人脉,包括他母后与西云帝的感情,包括他有意无意透露而出的子冉的消息。黑暗之中的隐卫会将一切都不动声色的汇报给帝王,这就够了,足够把西子溅逼到一个绝路上。
      他向来不怎么喜欢被动,因为被动就意味着受制于人的危险,他喜欢掌控全局,而这种人,天生是冷血无情的,周遭一切都会是他凸显能力的砝码,是他一步步抬高身价的踏板,包括人本身,和人的情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宫闱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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