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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一天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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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楼下目送舒桐的车开走,梁临风转身上楼。
这栋两室一厅的公寓除了梁临风之外,还住着同一团队的另外一个女记者。
那女记者今天也在家,看到她进门,略带兴奋地问:“刚才送你回来那个莫非是舒天的总裁?”
同为财经记者,她认识舒桐也不奇怪,不过记者们见多识广,接触这些企业高管也像喝开水一样平常,梁临风不明白舒桐有什么值得她特别兴奋的地方:“是啊,他怎么了?”
那女记者瞥她一眼:“不是吧?你居然不知道?前两个月闹得多轰动,他们舒天的工程七月份出事故死了两个工人,后来工人家属为了赔偿的事闹到舒天总部,带了刀子铁棍要打出面调解的高管。这种时候别的公司的总裁肯定要躲个干净了,舒天总裁倒好,自己跑去拉架,结果别人倒都是轻伤,他自己腹部挨了一刀流了不少血。
“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傻了,他还特冷静地跟工人家属说不会追究他们责任,赔偿金马上也会落实。这事本来就是焦点,又出了这种热闹事儿想压也压不住,第二天就被报道出来了。舒天总裁态度好,没仗势欺人加分不少,人又年轻帅气,舆论同情的也多,没多久负面新闻就变正面了。”
梁临风听得嘴里发苦,不等她话音落下,追问:“具体是几月份的事情?”
“大概是九月初吧。”那女记者回忆了一下,就开始八卦,“你跟舒天总裁认识?这年头这么拼命的公子哥儿不多了啊,可惜他老早就结婚了,不然铁定人气高涨。”
梁临风心里一片混乱,根本没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九月初?那就是她离家一个多月后发生的事?
她记起来那时候她还在丽江,大概就是在那前后,她接到了舒忆茹的电话,可是舒忆茹压根没提舒桐受伤的事,就是嘘寒问暖地说了不少闲话。
人在外面,她几乎是刻意回避了所有外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商界的新闻,就怕看到之后又想起舒桐。等她到了厦门准备新刊,那个风头又早就过去了,所以这个事情她竟然直到此刻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注意到她神色有异,那女记者就停下来:“小梁,你跟舒天总裁关系不错?”
“还行吧,认识而已。”胡乱应付两句,梁临风怕自己再呆下去就会失态,忙找了个理由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慌着翻出手机,她的第一反应是给舒桐打电话,可等她将手放在舒桐的名字上,却突然犹豫了。
他此刻应该是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这时候她打过去说什么?说路上注意,回家注意休息?好像没什么必要。
直接说我不知道你前段日子受伤了,现在好了没有?似乎更加尴尬。
最终,她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接通后传来那个妩媚慵懒的声音:“喂。”
梁临风犹豫了下:“舒桐前段日子受伤,你知道吗?”
话筒那头的吴菁雅沉默片刻,柔美的声音放缓了些:“当然知道啊,我翘班去医院看过好几次呢。”
梁临风觉得说话有些艰难:“我刚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吴菁雅说:“哦……我的话,我好像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结果你还是给了这个机会让我趁虚而入,我为什么要特地去告诉你?”
没理会她的讽刺,梁临风继续艰难地说:“当时伤得严重吗?”
吴菁雅又沉默了下,低叹口气:“腹部刺伤,胃部和肝脏都有开放性伤口,送到医院后就吐了血,十月份才勉强出院,你说呢?”
举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她用了很大力气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再见。”
不等吴菁雅再说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身体一直抖得不像样子,她只好走到床边坐下来。
她想象不出来,当她在云南过着悠哉日子,把一切烦恼都抛到脑后的时候,舒桐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刚才和他散步,他冰冷的手,还有额上渗出的薄汗,都是因为伤后还没恢复的原因吧?
她还在埋怨是他要风度不要温度。
以后她再对谁说“我爱他,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这样的鬼话,还有人信么?
连她自己都不信了,她能算是爱他吗?
有了矛盾完全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把他丢开几个月问都不问,回来后还是只知道对他冷嘲热讽。
哪里有人的爱是这样凉薄的?
不停有液体滴在手背上,她抬手往脸上抹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躺在床上把身体蜷起来,她没开灯,盯着手机的时钟熬时间,等天色一点点黑下来。
好不容易看到数字跳到九点,她有些发抖地给舒桐发短信:到了吗?早点回家。
短短几个字,她删了又改,改了又删,眼看又过去了几分钟,才一狠心按下了发送键。
接下来就是等待,可能是有什么事分着神,舒桐回得也不快,十多分钟之后才回了简短一句话:知道了,谢谢。
愣愣看着这几个字,梁临风用双手捂住脸。
接下来几天,她几乎是用平时两倍的速度来完成工作。
总算把创刊号差不多搞定,交代清了手上的事,梁临风坚决推辞了出品人的挽留,拎起行李回了B市。
时隔半年,再次站在了B市的机场里,梁临风有些恍然。
手机响起,是舒桐的司机:“太太,您出来了吗?我在大厅里等您。”
在厦门临上飞机前,她的确是给舒桐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他也只是简短地回了个“好”。
机场离市区并不近,加上B市一贯堵车,这时候能赶上的,可见在接到短信后没多久,舒桐就让司机出发来接她了。
上车后,看着高速公路上不断后移的树木,梁临风低下了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还能心存幻想吗?
司机将她直接送回了家,上楼打开门,家里还算整洁,只是一切基本上维持着她走之前的样子。看来除了钟点工定期来打扫,舒桐应该是没回来住过。
根本无心收拾行李,也没心情干别的,她进了家就钻进更衣室,翻了许久之后终于翻出了两件被舒桐放在家里的衬衫。
她也不管这两件衬衫是不是舒桐需要的,立刻拿出手机打给他。
铃声响了一阵,舒桐才接。
梁临风抢着开口:“家里有你的衬衫,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
似乎颇为意外,舒桐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常用的我都拿出来了,那些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可能是在床上躺着,声音不但低哑,听上去也有些无力。
梁临风觉得胸口有些堵,眼眶也酸起来,只能低声央求:“那你还需要什么,我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有些惊讶于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舒桐顿了下:“还好……临风,你想见我?”
当然想见……如果这时候他就在自己眼前,梁临风害怕自己都会没骨气地跑过去抱住他失声哭泣。
梁临风握着手机不肯松开:“舒桐……我回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舒桐轻声说:“如果是离婚协议的话,这两天我就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找律师谈一下。”
梁临风想说什么见鬼的离婚协议,她心疼得都快裂开了,还管什么协议?
可她只能咬着牙,艰难挤出几个字:“其实,不用急……”
如同认定了她口是心非一样,舒桐没再回答她,温和地把话题岔开了:“这次回来多久?还会去厦门吗?”
“住很久吧,厦门也不会回去了。”梁临风说着,将手放在他的衬衫上,布料摩擦着她的手指,有微微涩滞的触感。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境地很可悲,连一句“我想你了,所以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就留在你身边”这样的话,都没有立场再说。
“舒桐……”她叫了一声,又很久都接不上别的话,最后只说了一声,“早点休息。”
躲起来暗自垂泪从来都不是梁临风的风格。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保温桶跑到舒天大厦。
面对周敏惊讶的目光,她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周姐早,舒桐来了吗?”
“舒总刚进办公室。”周敏上下打量着她,态度不像以前那么友好,“小梁你哪里去了?舒总受伤住院那么多天,都没见你回来一次。”
一下被戳中软肋,梁临风脸皮有些顶不住,唯唯诺诺:“在外地回不来……周姐你看我能进去不能?”
周敏分明不信她编的理由,又看了她几眼,看了看舒桐的工作安排表:“马上几个副总要来这里开会,等会开完了我再告诉舒总,现在不是很方便。”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先行到达的两个副总低声交谈着从里面出来。
梁临风一下大为尴尬,忙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周敏的办公桌下一塞,侧转过身去假装是公司里的其他人员。
见副总们过来,周敏也丢开她不理,跑去让人布置小会议室了。
来了后会受到冷遇,梁临风也是预料到的,接待室没多大地方,她只好在电梯口那排沙发上坐下,等着会议结束。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会议,也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
梁临风就这样漫无边际地等。
周敏回来后也不跟她说话,对着自己的电脑,重新开始工作。
枯等一个多小时,会议室的门还是紧闭着,不见有结束的迹象。
等着也就罢了,梁临风想起来塞在周敏桌子下的保温桶就有些郁闷:本来是准备好的早饭,看来要变午饭了。
好不容易听到里面有了点动静,副总们陆续出来,她忙站起来,继续转头去看角落里摆着的花花草草,催眠自己说“我是清洁工”。
周敏等副总都走完了,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电话,对里面简短说了句:“舒总,小梁来了。”
很快地,那边办公室的门就打开,舒桐走了出来,看到她笑了笑:“刚到?”
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踪影,梁临风看着他居然都不大会说话:“还好……”
“抱歉,今天上午事情比较多,我看一下中午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和你一起去见律师。”边说着,舒桐边示意周敏,“和严律师约下时间,尽量马上安排。”
梁临风现在的唯一感受就是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她眼看着周敏要去打电话约律师,来不及细想,上前一步抬手压住电话机,回头朝舒桐挤出个微笑:“既然忙就改天吧,我们先谈点别的。”
因为她这个动作微蹙了眉,舒桐还是笑着:“也可以,等我约好了时间再通知你?这样免得你特地过来。”
梁临风快抓耳挠腮了:“也不是特地过来的……真不急的……”
她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看到舒桐只是唇边挂着点笑容,静默地看她。
也许是和他分开太久,也许是后来她还是只专注于自己的情绪,才会到这时才看懂,舒桐对她的态度变化。
原来他笑着看她的时候,眼眸里也会有藏不住的笑意,他和她说话,从来神情专注,仿佛无论其他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从她嘴里跑出来的无聊笑话重要。
不像现在,他的眼底毫无笑意,唇边的弧度虽然礼貌,却也敷衍,好像对着一个不得不费神应付的人,带着点漫不经心。
她也许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她一走半年,毫无音讯,居然还认为只要一转身,他就会在原地等着自己。
被她压在手掌下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让她身体一震,慌忙移开自己的手。
周敏看了眼来电,接起电话,听完后抬起头看舒桐:“舒总,小袁护士来了,您还是在休息室输液?”
敏感地听到“输液”那两个字,梁临风也不管别的,就拉起了舒桐的左手,把他的手背翻出来,果然找到了几个明显的针眼。
握着他发凉的手,梁临风顿时心疼得眉毛都揪到一起去了:“怎么又输液了?还需要几天?”
仿佛对她的举动很意外,舒桐停了下才回答:“有点炎症而已,没什么。”
一旁周敏看着他们不说话,梁临风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在别人眼里肯定有点假,之前舒桐受伤的时候她都能冷酷到一句话都没有,现在倒在意起这几个小针眼了。
但她舍不得放手,反复看着针眼周围明显的淤痕,嘴里不自觉念叨:“是最近贫血吧?印子这么深都没散。”
电梯门“叮”了一声打开,一个带笑清脆的声音随即响起来:“舒先生你又逃避到医院治疗了,总是要我们出外勤那怎么能行?”
梁临风回头看,说话的是个带笑的年轻女护士,左颊有一个酒窝,甜美可人。
进来看到梁临风拉着舒桐的手,她就笑着问:“这位是?”
舒桐像是和她已经很熟悉,笑笑介绍说:“这是临风。”
那个女护士点头笑:“你好啊,我叫袁琳月,是市医院的医护人员。”
梁临风这时候才放开舒桐的手,也冲她笑:“你好。”
袁琳月性格活泼,丝毫没因为她这个不熟悉的人在而拘谨,随口和舒桐开了两句玩笑,把药箱提到休息室里。
梁临风跟进去,看她熟练地消毒,把针管穿进舒桐手背上的血管里固定好。
因为刚扎上针的缘故,输液的软管里有鲜红的血回上来,梁临风看着,虽然明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但还是觉得刺目。
她走过去,蹲在舒桐身旁小心开口:“要输几个小时?”
“四瓶药起码要三个多小时,所以舒先生下午又得边输液边办公了对吧?”口气中微带责备,袁琳月顺手给舒桐整理好衣袖,笑着说。
舒桐笑起来:“又被袁护士揶揄了,真不好意思。”
正说着,周敏端了个托盘进来:“舒总,您的午饭送过来了。”
袁琳月站起来笑:“医院里还有事情,那我就不打扰了。”
舒桐笑:“总是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袁琳月挥挥手:“您不用客气,您别真又住回我们医院,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她又笑着跟周敏打了个招呼,才提着药箱走了。
她跟舒桐和周敏都还算熟悉的样子,梁临风就猜测舒桐九月份受伤住院的时候,她也参与过护理。
周敏把放了午饭的托盘放下,看着梁临风迟疑:“小梁你还要留下?我让后厨再送一份过来?”
梁临风忙站起来:“没事,我马上也要走了。”
她是很想留下,可是也得看气氛,从刚才袁琳月进来到现在的情况,她明显就是多余的人了,插不上话,也没什么作用,只能傻站着。
因为输液,舒桐不方便起身,向她点头,没有挽留的意思:“我约好了时间会通知你。”
梁临风只能苦笑,现在对着她,舒桐除了离婚协议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话题。
转身走到外面的接待室,她从周敏的桌子下找到自己的保温桶,抱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走。
送她出来的周敏看到这一幕,开口说:“小梁……”
梁临风回头看着她笑笑:“放了一上午,都有点凉了。”
周敏也没再说什么,梁临风冲她挥挥手上了电梯。
出了舒天大厦,她没有地方去,就只好再回到家里。
早上她准备好了保温桶里那些东西就匆忙走了,现在厨房里一片狼藉,厨具都还堆着没洗。
她走进去,把手上的保温桶放下,正准备动手洗东西,肚子里就突然“咕咕”叫了两声。她这才想起来,早上她在家里随便吃了点粥就去了舒天,一直到现在都没再吃东西。
把保温桶打开,把那份还保持着温度的早餐拿出来,熬得黏稠浓香的小米粥,还有煎得金黄的蛋和搭配好的几个小菜。
想着还是不要浪费食物,梁临风自己把这些默默吃完。
到了晚上,舒桐给她打电话:“临风,我和律师约了明天下午两点钟,你那边时间方便吗?”
这种效率还真是……高到丝毫不给她留一点后悔的机会。
梁临风心里都是苦涩,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她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好的,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那边舒桐沉默了一下,而后说:“临风,你有什么条件的话,明天可以告诉律师,我会尽量都满足你。”
梁临风现在只是想让这个“明天”永远都不要来,咬着牙压住自己的声音:“好,我想一下。”
挂了舒桐的电话,她倒在沙发上。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刮起寒风,风声呜呜地从窗边掠过。
她没开电视也没开电脑,所以房间里寂静得有些可怕,就这样躺了一阵,她翻身站起来,飞快换了衣服下楼。
打车很快来到舒桐住的那栋公寓楼,梁临风站在楼下踌躇。
她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号,贸贸然去问物业,不但不会得到答案,说不定还会被当做不法分子。
裹着风衣站在楼下的大堂里,顶着保安的审视目光,她只好又给舒桐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铃声响了很久,舒桐才接起来:“临风?”
听到他声音有些低哑,梁临风心里紧了一下:“舒桐,我在你公寓楼下,我能不能上去?”
停顿了片刻,舒桐才说:“2203,你上来吧。”
梁临风忙大步走去按电梯:“行,我马上去。”
电梯快速无声地上升,梁临风还是觉得那变幻的楼层数字慢得让人不堪忍受。
下了电梯,她快步找到门牌号,刚按动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
舒桐穿着浅色的羊绒衫,站在玄关里,微勾了唇:“怎么过来了?”
梁临风近乎贪婪地打量着他,上次和他在厦门分别,距离现在不过是短短几天,她却像熬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厦门的时候,她还能用充实的工作来分散精力,等回到B市,只用了一天她就快要疯掉了。
玄关的灯光昏暗,她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能看到他不着痕迹搭在身上的手,按着的正是胃部。
进去将门随手带上,她没有废话,直接扶住他:“胃疼吃药了没有?晚饭没吃?”
她进来之前,舒桐一直是在沙发上躺着的,起身来开门本来就有些勉强,现在笑了笑放松自己靠在一侧的墙壁上,手也更用力地按下去:“药是吃过了,不过不想再吐出来,所以没吃别的东西。”
梁临风忙将他用力压着的手拿开,用自己的双手捂上去:“下午挂水,晚上肯定没胃口,你有没有吐过?”
“反胃吐了些水,我没仔细看。”随口说了,舒桐低头看着她的脸,笑了下,“临风,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梁临风只觉得掌心下他的胃壁僵硬着,透着丝丝冷气,一下就急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回答他,忙拉着他到客厅里,让他在沙发上躺下。
这套房子里设施齐全,就是基本没有杂物,各种东西都少,梁临风找了一会儿,才在餐厅找到一个电暖瓶,好在里面还有半瓶热水。
倒上了热水,又用凉的将温度兑好,她回客厅里将舒桐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喂他:“先喝点水。”
轻倚着她,低头就着水杯喝了几口水,舒桐侧开头表示好了。
梁临风把手里的水杯放到茶几上,注意到沙发一侧掉着几团纸,可能是舒桐刚才躺在沙发上动作不方便,随手扔在地上的。
她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那几团纸里渗出些深色的痕迹。
没来得及问,本来靠着她的舒桐身体向前倾了倾,自己扯了几张放在茶几上的纸巾堵住嘴。
梁临风本能揽住他的肩膀,感觉他脊背颤抖,干呕了几下,才吐了些东西在纸巾上。
紧搂着他,用手按揉他的胃部,梁临风尽力想让他舒服些,声音有些不稳地轻唤他:“舒桐?”
将手里的纸团移开,舒桐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才又抬起头看她,勉强笑了笑:“还好。”
等梁临风将他手中的纸夺过来,看清楚被包在里面的是颜色发褐的血迹,立刻觉得气冲上头:“你怎么不去医院?这都吐血了怎么还好?”
舒桐只能承认自己被她骂习惯了,无奈笑了下:“不是一直在输液吗?去医院也是这些治疗方案。这两天出血点其实已经止住了,再吐几次就没有了。”
还抱着他的肩膀,梁临风脸色沉了下去,盯着他:“马上去医院。”
“临风……”舒桐听她这么说,有些为难,“现在去医院我只能挂急诊。”
梁临风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了口气强压住自己的情绪,盯着他苍白的脸,做了些让步:“那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舒桐还想驳回,不过看到梁临风的表情十分坚决,只好说:“好吧,我去一次。”
不等他话音落下,梁临风低头吻住了他。
他口腔中还残留着药物的味道和淡淡血味,苦涩异常,但梁临风毫不在意,吻了他许久,才退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双手已经改为了紧抱着他,身体也贴在了他的怀中,没有开口,她的眼中先流下了泪。
泪水渗入到舒桐胸前的衣服里,她低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在哭:“今天晚上我留下来,明天陪你去医院。”
先把舒桐安顿到卧室里躺下,梁临风去厨房里煮了碗米粥,配了一小碟肉松端进去。
侧躺在床上,舒桐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睛看着她,笑笑低声开口:“不用忙的,这几天晚上都不怎么吃得下,早上会好一些。”
梁临风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抚开他额前被汗水浸得微湿的碎发,附身吻了下他失色的薄唇:“什么都不吃会更疼,歇一会儿多少喝两口。”
目光闪动了下,他顿了顿,笑:“临风,上次你说要等我身体好了才离开我,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你是在同情我吗?”
说着是同情,他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恼怒,只是用手半撑起身子,抬头安静地看着她。
梁临风知道他说的意思:人人都有同情心,这种心情是善良的好意,被同情的一方没必要敏感自卑,当然也没必要把这种感情误认为其他什么东西。
可梁临风却非常清楚,她现在的行为绝对没有被同情心支配。如果只是同情,她不会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忍痛的表情,就会心疼得恨不得受伤的那个人是她。
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走得那么决绝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考虑得更多一些?或者换一个别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一走了之?
如果那样的话,她或许会觉得受了更多的委屈,却绝对不会在他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杳无踪迹。
没点头也没摇头,梁临风低下头又吻了吻他,抱住他的肩膀扶他坐起来,然后拿过来粥碗:“想不想吃?要不然我放着你自己来?”
看着她笑了笑,舒桐说:“好,放着我来吧。”
梁临风没继续在卧室里待着,而是去了外面,把客厅略微收拾了下。粥放在卧室里,舒桐也没吃几口,梁临风不敢催他,只能把剩下的收了起来。
舒桐张开眼睛看了看她:“临风,你今晚留下的话,睡在哪里?”
这栋公寓并不大,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书房,唯一的一张床就是舒桐躺着的这张。
梁临风想了想:“睡客厅离你太远了,我在卧室打个地铺吧。”
舒桐轻笑下:“地上太干容易上火。”
这栋公寓用的是地暖,睡在地板上的确容易上火,还容易睡太热了感冒。
梁临风一想也是,抬起头看着他:“那你这里有简易的小床没有?”
舒桐摇摇头,笑:“你和我一起睡床上吧。”
说到这里梁临风才明白过来他刚才为什么开口问自己睡哪里,脸上顿时有些发烫。这房间里放的虽然是单人床,但比较宽大,睡两个人没有问题。
红着脸答应,梁临风去翻了翻柜子,才知道舒桐开口让她跟自己一起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这里只有一套被褥。
匆忙过来的没有带睡衣,梁临风去浴室随便洗了澡,又摸了一件舒桐的衬衣穿上,光着脚从里面跑出来。
舒桐被胃疼折磨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好些,正靠在床上用笔电翻看资料,看到她这样,唇边露出了些笑意:“这样穿冷吗?不要着凉了。”
梁临风顺势跳过去钻到他盖着的被子里,搂着他:“这不是有现成的暖炉嘛。”伸手把他的笔电盖子毫不客气地合上,“装什么工作狂,好不容易不疼了还不赶紧睡觉。”
舒桐笑笑,抬手摸了摸她靠在自己肩上的头,隔了一会才说:“临风,我突然觉得,好像回到过去了。”
紧抱着他,梁临风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听他说话。
“我想我还是贪恋温暖……”他的声音很沉静,低低说着,如同叹息,“这样偶尔软弱一下,好像也不算犯罪。”
梁临风听着他的心跳,他说话的低沉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带着他胸腔里的细微震动。
她知道,她这样也是软弱。
既然已经决定分开的两个人,不应该再这样拥抱着躺在一起,她应该和舒桐保持距离,以便分手后不那么痛苦。
可是她也想偶尔软弱一下,偶尔不再把问题思考得那么清楚,不再把得失计较得那么多。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她的身体,乃至灵魂,除了他的拥抱之外,不再需要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