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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地烂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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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桃花雨,燕子在檐间呢喃,流月正手捧一卷古书,水色坐在一旁,面前摊着本国史,她却心不在焉地瞄向流月。。
“有事?”一直沉默的流月忽然开口道。
水色低头看着他腰上宛若水光的细长流苏,呐呐开口:“师父,那个、你不是收到蟠桃会的请帖嘛,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啊?”
“为什么?”流月眼睛仍然停留在书页上,没有立刻答应。
“我就想看看天庭长什么样的,”水色本以为师父会马上拒绝,见他追问原因,赶紧回答,“这样子也有助于我的修行。”
“可你不是不肯继续修行了吗?”
水色急道:“师父,我真的很想去看看,而且我现在已经很努力地在学斩妖除魔的法术了。”
流月合上书,闭眼思量,半晌才开口:“也罢,且带你去吧!”
西昆仑自古便是九尾狐族的集聚地,这里山脉绵延,逶迤壮阔,钟灵毓秀,是修道之人向往的修仙之地。西王母便住在那昆仑之巅,昆仑殿位于玉珠峰上。流月带着水色御云来到玉珠峰上,水色仰头望去,漫长的玉阶向前蜿蜒伸延,直入云雾之中。紧随着师父沿台阶向上,进入宫殿的大门,经过道道仙廊飞桥,穿柳度花,眼前豁然一亮,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了。水色抬头就看到空中浮着一簇簇乳白色的玉石钟乳,钟乳奇形怪状,分散得很开,看上去非常的壮观,一滴滴清澈的液体正顺着钟乳缓缓滴入瑶池。瑶池中荷叶田田,云雾缭绕,有仙鹤彩禽俯首池边饮水。池中的莲台上两排座位,几上都摆着一盘红润清香的大蟠桃,还有闻得让人发醉的仙酒。
水色跟着流月到此时,已有数位仙家入座。流月转身道:“水色,宴会尚未开始,为师还有些事,你且自己去玩,待会儿记得回来就是了。”水色拉着师父的袖子,默不吭声。流月无奈地摸摸水色的脑袋:“为师只是和大家打声招呼,不会溜掉的。”得到师父的承诺,水色这才放下心来,松手,点点头,溜开了。
流月缓缓踏着水面走上莲台,几位仙人立刻迎上来。当先的一位红袍玉带的中年男子作礼道:“紫薇大帝,许久不见。”
流月微笑:“财神过奖了,我如今已不再是什么大帝了,不过是闲居的一枚小仙而已。”
几位仙人微微尴尬,另外一位看似干练的老者接口道:“自紫薇大帝离去,玉帝一直没有派继任者,说不定今日玉帝见了您会回心转意的。”
流月轻笑:“司星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谈笑间,一朵七色彩云自东方飘来,司星君笑道:“是东海龙女紫湘仙子。”
一位仙子自空中飞落,她头梳双环飞仙髻,绿裙襦衫,气度雍容。财神笑迎上去:“仙子,怎么没有同龙王一道过来。”
紫湘抿嘴淡笑,声音如玉珠圆润:“还不是赶过来找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这几日来都没有见到他,要是父王没在宴会上见到他肯定要发火的。”
流月摇头:“仙子,万年不见,你那弟弟的脾性还是同万年前的一样。”
“紫薇大帝,万年不见,紫湘有礼了。”紫湘作礼,那动作姿态万千,雍容大气中透露出无限的风情。
流月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神色淡然自若:“仙子客气了。”
水色东转西转,西王母宫殿中多曲曲折折的回廊,每一间大殿都是宏伟辉煌,轻纱罗曼,金蟾蜍衔着夜明珠,地板都是上等的白玉铺成,那玉柱她一个人也抱不过来。门外,是层层白色的地毯,水色忍不住身上去摸,发现用力过大那白色地毯就“哗——”地散了,原来是白云铺成的地毯。水色看着不远处过来的仙官,赶紧抹抹地板,把被打散的白云给抹平回去。
不知不觉中,碰到一道高墙,水色忍不住跳起来往里头看,又跌将回去。额,一簇黄色的触角正搁在琴弦上?水色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笨拙地爬上墙头,看到一位长着黄色触角的男子正趴在琴边呼呼大睡。他的脸正好侧向水色这边,眉清目秀的,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水色一把跳下去,身体不稳,被脚边的一块石头绊得摔个狗啃泥。那男子被水色的动静惊醒,坐起身来,揉揉惺忪朦胧的眼睛,看到墙角趴着个扎着包包头的女娃儿。
“你没事吧?”他飞过来,站落在水色面前,向她伸出手来。
水色搭着他的手,他一把把她拉起,替她拍去身上的泥土。“为什么不走正门,非得爬墙呢?”他皱眉道。
“我刚才还以为看到妖怪,就从那里爬进来了。”水色如实以告。
男子脸色绿了:“妖怪?你在说我?我可是东海龙王的小儿子子求,你居然把我看成妖怪!”
水色吓得往后退一步,赔笑道:“是我眼花了,没看清楚,真的!”
子求低头看着她,一掌抓住她的包包头:“算了,大人不跟你这个小娃娃计较了。哎,你叫什么名字?”
“水色,秋水长天共一色。”
子求忽然笑道:“原来起名字的也算是个雅士,这名字倒还颇有味道的。”他松手,得意地看了一眼松掉的包包头,背手往亭子走去。
“你很喜欢弹琴吗?”水色看着一地的琴谱,没有落脚之处,只得坐在栏杆上。“唔,只要和乐曲有关的我几乎都喜欢,琴瑟古筝等等等。”他拨了几下琴弦,潺潺的流水声自他的指尖流溢出来,水色觉得那股流水像是一路欢唱着的山涧缓缓流过她的心头,让人舒服得难以言喻。
曲毕,水色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回味着那感觉。子求很高兴地看着一脸痴迷的水色:“这天下间,论乐,我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
水色点头,至少她没听过比子求弹得更好听的了。子求忽然疑惑道:“你这娃儿是刚飞升的?怎么你的身上没有仙气?”水色这才猛然想起师父的吩咐,跳下地来一边拔腿往外跑,一边惊得大叫:“糟了,师父还在宴会那边等着我呢!”子求不慌不忙地收拾起满地的琴谱,抱起古琴,看到水色又顺着原路绕回来。
“那个,出口在哪里?”
“呵呵,”子求恶作剧地笑道,“我就说嘛,你一个小娃娃要是了走出我的缚仙阵,那等于是让我去跳东海自杀。”
水色的脸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家伙和那朵臭美的白茶花一样可恶!
黄角小龙果然认路,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才走出那个大大的花园,水色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花园的门外是一片绯红的桃树林,桃花落尽,满地芳菲。子求忽然感慨道:“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闲洒街边草,轻随箔外风。”水色嗤笑:“龙公子,这里可不是街边,也没有箔障,你念的这诗可一点都不适时适景!”
子求哼了一声:“你这种俗人怎么能识得其中滋味!”
水色不以为然,两人别别扭扭地兀自走着。
两人一路快走,来到瑶池边,玉帝已经高坐中位,正在发表大会感想,两人只得猫手猫脚地从外圈绕过。
水色眼尖地看到师父就坐在玉帝的右边首位,离玉帝可是近得很哪!水色不禁有点丧气,这么贸然过去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仙人们不再拘束,都开始随和地聊起来。子求指着一位头发杂乱的半老头子继续滔滔不绝:“那是醉仙,别看他此时趴在座位上看起来熏熏染不省人事的样子,喝起酒来可是比战神拼命还要狠上几倍。”
“啊,他还在往嘴里灌酒呢!”
“那边,红衣的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流月,是当年的紫薇大帝。”子求越发得意,没有注意水色奇怪的神色,讲起当年的轶事。
流月原来是玉帝的二儿子,万年前可是个多情风流公子,一颦一笑间带走了多少仙娥的神魂。当流月修为到达上仙时,玉帝便封他为紫薇大帝,统管星辰。但是,不久后这位上仙离家出走了。一时间,神界大乱一场,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其中缘故怕是只有当事人清楚。
子求背着琴,一边“咯崩咯崩”声音响亮地咬着大桃子,一边将流月当年的风流往事一一道来,却没注意旁边水色的脸都白了。
“要说流月当年可是桃花朵朵开,却都是烂朵,好的还都凋落了一地,真真是应了那句桃花徒照地咯!”子求孩子气的脸蛋带着邪恶的微笑,让水色看起来很是不舒服。
水色气呼呼起身,往外走去,在场的仙家都闹得热闹,没去多做注意。子求一路追上去,抓住她的袖子:“水色,你怎么了?”
“谁叫你说我师父的坏话了!”
“师父?流月吗?”
水色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理睬他。
他褪去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急急道:“是我不对,你别走好不?你走了,我以后又要一个人了……”
见水色仍然气恼,子求只好抱着他的宝贝琴坐在一旁的玉阶上,一脸的可怜巴巴,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水色,你走了,我真的又要孤单单一个人了。几万年来,你是第二个那么认真听我弹琴的人了。第一个是我娘亲,不过她很早就归虚了。”
水色想起自己也是没爹没娘孤零零的一人,心里也有点难受,不禁摸摸他的触角表示安慰。
所谓龙生九子,囚牛正是其中一子,是龙与牛的结合生下来的。在九子中,只有囚牛一族好乐,不善战斗与仙术,所以在龙族中一直受到排挤和冷眼,尤其是正宗龙族。子求的娘亲是囚牛一族的,被迫与东海龙王联姻,生下子求后没过百年就撒手归虚了。子求继承母亲的好乐天性,这让龙王大为光火,所以最不得宠的子求老是往外跑,隔三差五才被迫回家一次。
水色幻想着幼小的子求该受何等的虐待时,不禁替他难受,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子求咧嘴一笑:“你师父开了那么多桃花,我几万年来可是一朵都没有,看着都羡慕,哪怕给我的是一朵烂桃花我都心满意足了。”
看着他嬉笑的神情,水色忽然觉得心头有点恼,只觉自己的同情多余了,忍不住羞恼他:“欲寻桃花且到桃林,莫叹一地桃花徒照地。”
子求抚掌大笑:“这诗可做得真差劲,俗人啊俗人!”
水色再次嘴角抽搐地看着他。
此时,云雾缭绕的莲台上一片祥和,众仙齐齐举杯恭祝玉帝。东海紫湘嘴角自始至终噙着淡淡的微笑,不着痕迹地看向静坐在首席的六月,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都已经过了一万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