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锦合集》天遥

2、赫尔墨斯定律

　　“听明白了没有？重复一遍给我听听。”
　　“老板”硕大的脑袋渐渐逼近，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他那孱弱的脖子是如何承担这超负荷的工作量的？真令人忧心，——有一天他会不会就“喀嚓”一声不堪重负了？>
　　“‘赫尔墨斯定律’，重复一遍！”“老板”提高了嗓门。
　　我回过神来：“什么？对不起，我走神了。”
　　“老板”颓然瘫倒在椅子里，咕哝了一句：“笨，笨死了！”
　　<我不笨，我只是走神了。>“‘赫尔墨斯定律’是吧？”我说，“‘赫尔墨斯定律’第一条：经济利益高于一切；第二条：不作无利可图的生意；第三条：不必做到最好，只需做到比你的对手好。”
　　“老板”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我，说：“很好，那你的工作是什么？”
　　我微眯着眼道：“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招待。”<虽然我的脑袋尺寸只是你的一半，可我不比你更笨。>
　　“老板”略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说：“正确，看来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你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了，记住，你必须在时时刻刻牢记‘赫尔墨斯定律’，并在工作中融会贯通。”
　　“是的，‘老板’。”

　　这对正要去冥王星度假的年轻夫妇是我上工第一天的第三批客人。我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说：“欢迎来到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这里有最好的咖啡、红茶和绿茶。您想要点什么？”
　　那位年轻的太太对我的兴趣似乎比菜单本身要来的大，她紧张的打量着我，八只触手都紧紧地抓住她的丈夫，颤声道：“亲爱的，这到底是什么啊？我只听朋友说过这咖啡屋有一个没有外壳的霍星人和一只过时的机器人，可、可这究竟是什么？”
　　我依然保持着我的职业微笑，亲切地道：“不用害怕，夫人，您应该觉得非常幸运能在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看到我这个已不多见的未经‘基因改造’的原生地球人，事实上，今天我刚开始在这里工作。”
　　“未经‘基因改造’的原生地球人？”年轻的太太的两对复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是的，夫人。我想您一定经常见到经过‘基因改造’的新地球人吧？他们的脑袋的尺寸几乎是我的一倍，可身材却要矮小得多，那腿和胳膊孱弱得可怜，——他们自以为这是物种进化的需要，所谓的脑力劳动高于体力劳动学说您一定听说过吧。”我说，“其实我们咖啡屋的经理就是这样一个新地球人，他可不知道他那样子看上去有多可笑，——当然这话只能背着他说。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叫出来让您看看。”<赫尔墨斯定律第一条：经济利益高于一切。——为了你信用卡里的信用点，我不介意扮演小丑的角色。>
　　“不，不用了。”那位年轻的太太笑着对她的丈夫说，“这个原生地球人可真有意思，我们到这儿来可不是来看随处可见的新地球人的。”
　　<当然，你们是来看我这个罕见的原生地球人的，——就好象２０世纪的人去动物园看熊猫一样。>“那么，先生和夫人想要点什么？我向你们推荐这里的招牌咖啡，口味纯正，几乎可以媲美天然咖啡，绝对令人难以忘怀。”我趁热打铁地问。
　　“真的有那么好？”
　　“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的咖啡可是远近闻名的，要不要来两杯试试？”
　　年轻的太太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说：“那就来两杯吧。”
　　“是。”我微微凑近他们，轻声补充道，“但是，如果您愿意多出２００个信用点，您就可以享受到真正的天然咖啡。不怕和您说实话，我们咖啡屋的招牌咖啡虽说是远近闻名，可毕竟是人工合成的，和那天然咖啡没法比，——要知道，天然咖啡可是用地球上稀有的天然植物的果实制成的，在别的地方根本喝不到，不信的话您可以到附近几个空间站咖啡屋去找找看，绝对没有。”
　　“２００个信用点，贵了点吧？”年轻的太太犹豫着。
　　“当然，花２００个信用点买咖啡是稍嫌贵了点，可是，这可是一流的天然咖啡啊！现在天然的东西多珍贵啊，只不过多要您２００个信用点，就可以品尝到１００％纯天然的咖啡，您实在不该错过机会。”我怂恿道。
　　“既然如此，”年轻的丈夫象是下了狠心般地道，“就来两杯天然咖啡吧。”
　　<又有两条鱼上钩了。>“是，明白了。先生真是好眼光好明智。”我点头哈腰地说，“请稍等，马上就来。”

　　<回顾这上工第一天的成绩，我想要不得意都很难。>我正哼着不成调的小调涮洗着成堆的杯子，那个过时的机器人悄悄挤到我身边，说：“你可真行，你是怎么卖出去这么多天然咖啡的？能不能教教我？‘老板’说，如果这个月，我还是一杯天然咖啡都卖不出去的话，他就要减我的薪水。”
　　我翻了翻白眼，说：“小菜一碟，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我要先请教你几个问题。”<赫尔墨斯定律第二条：不作无利可图得生意。——以“物”易“物”，原始交易，我不会占你太多便宜的。>
　　机器人很诚恳地说：“能帮你的忙，是我的荣幸，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将它拉到一旁，轻声问：“其实，我是生活在２０世纪９０年代的普通地球人，可不知怎的，就被带到了这儿，——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机器人歪着它的铁皮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你可能就是所谓的‘时空垃圾’，也就是说，有这个世界的人借助时间旅行机回到了你那个世界，却不小心错误地把你带了回来，——这种事在时间旅行机刚开始使用时，是很常见的，可自从《时空管理办法总则》颁布以来，这种事就已经不多见了。如果你想要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可以和时空管理局联系，他们会帮助你的，不过，你这段时间的记忆都会被抹掉。”
　　“这样啊——”<“时空垃圾”？你才垃圾呢！算了，那我就不回去好了，反正我在２０世纪混得也很不怎么样。再说，抹去记忆的时候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把我弄成痴呆什么的，那我找谁赔去？而且这里的工作轻松又赚钱，就这样吧，我决定了，我就留再这里了。>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个咖啡屋和那什么‘赫尔墨斯定律’的事？”
　　“我们这个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可是这附近最好的，而且还是赫尔墨斯定律的创始人缪司先生的产业，能在这里工作是很幸运的事。”我敢打赌，如果这个铁皮做的玩意有张脸的话，它的脸上一定会露出可以称为“自豪”的表情。“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据说他们是冲着我们这些招待来的，——因为我们在现在已经是很罕见的了。比如我，现在的机器人都是Ｒ２００９Ｄ以上型号的，他们都有生物工程做的仿真皮肤，不象我这个Ｒ２００１Ａ型机器人，是用金属材料做的；和我同期出厂的兄弟姐妹们都已经退休了，我的设计师说，我还能工作简直是个奇迹，——不过我也只能在这里端端盘子了。”<这个我懂，你就好象过时的２８６一样，中关村里是找不到的，——还能用就是奇迹了。>“至于赫尔墨斯定律，那是缪司先生创立的，是当代商业的黄金法则。你知道赫尔墨斯么？据说他是古地球文明著名的商人，他出生才一天就和自己的哥哥做了一笔大生意。”<噢，赫尔墨斯啊，他可不是什么“古地球文明著名的商人”，他是希腊神话中天神宙斯的私生子。他出生第一天确实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太阳神阿波罗做了笔交易，可他是用一只乌龟壳骗走了太阳神２０头牛。不过，赫尔墨斯是小偷、说谎者和商人的庇护者，以他为商人的表率倒是很恰当。>
　　<行了，看来从它身上我已经榨不出什么了。>“谢谢你的帮助，你真是我最可靠最真诚的朋友。至于天然咖啡，我教你一句话——‘要不要试试我们咖啡屋的招牌咖啡？但是，你只须多花１００个信用点，就可以品尝到真正的天然咖啡’，保证你一试就灵。”
　　机器人激动地说：“太谢谢你了，这么精辟的推销语我怎么就是想不出来呢？”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么，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其实我也没有骗你，我就是这样把那不怎么样的天然咖啡推销出去的，当然，你也不能指望我把这其中的推销技巧倾囊相授吧。>

　　“老板”呷了一口我送上的咖啡，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
　　“味道不错，看来我们的招牌咖啡真的可以媲美天然咖啡了。”“老板”点头道。
　　“其实，这就是天然咖啡。”
　　“老板”猛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什么？天然咖啡，那可要１２５个信用点！我只是叫你送一杯咖啡，可没有叫你送天然咖啡啊！”
　　我凑近“老板”，说：“您是缪司商业股份公司的高级雇员，您享有７５折的内部消费优惠不是么？这杯咖啡其实只花您９３。７５个信用点，多合算！要不是我只有９５折的内部消费优惠，我也真想来一杯——味道真的很不错吧？”
　　“老板”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咖啡杯，靠回到椅子里，说：“也有点道理，偶尔尝一次也无妨。”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找你来是想夸奖你一番的，你工作这三天以来，共卖出了２４杯天然咖啡，——这几乎是你来之前我们咖啡屋一个月才能完成的数额。”<２５杯，——算上你这杯。>“我准备升你为招待领班。”赫尔墨斯定律第三条：不必做到最好，只需做到比你的对手好。——我只要比那台过时的２８６和那只没有壳的乌龟做得好，就足以在这三人招待组中当个小小的领导干部了。>“其实，我早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助手了，象你这样的人才真是不多见。我可真是没有找错人，噢，不、不，是没有看错人。”<找错人？哼，果然，我早就怀疑是你故意把我从２０世纪弄来的，只是为了你的咖啡屋多一只供人参观的熊猫！卑鄙！>
　　“多谢‘老板’赏识，我一定努力工作。”我谄媚地笑着说。
　　<笨蛋，把我弄来是你的失误！总有一天我会坐在你现在坐的那张椅子里，而你，只能坐在我现在坐的位子上聆听我的教诲！你们新地球人的脑袋尺寸是长进了不少，也许也确实聪明了一点，但若论做生意骗人钱财，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２０世纪的地球人，玩弄心计还会输人么？
　　来自２０世纪的“原生地球人”从小小的空间站咖啡屋起步，步步攀升，终于成为不可一世的商业巨人——哈，这也许会成为又一个神话吧？也许我的名字会和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定律”一起流芳百世？>

　　不久的将来，如果你再来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你一定会看见一个大脑袋的新地球人系着那可笑的围裙，站在空间站的大门前冲你微笑——“欢迎光临ＳＦＷ空间站咖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