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云墨童子

14、叛乱断情谊

　　一句话说一遍，或许能坚持自己的主见。当一句话说一百遍，一千遍，内心是否还能坚持当初的想法？周围所有人都在在试图用他们的观点，时时刻刻包围着你的想法，想要将你融入在其中。再加上‘无法否认’的证据，等你揭穿真相。

　　成蟜看着桌上的证据，少年的眉头紧锁，似乎心中有郁结之事，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晚风微微，烛火摇曳，地上的暗影默默地见证着这一幕。

　　或许，从成蟜下定决心打开桌上的证据，他内心一直坚信的信念可能已经动摇了。无论是为个人私欲，还是为国家大义，他终归要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天空中的那轮明月依旧如往常一般升起，高高地悬挂在夜空，静静地注视着世间之事。只是成蟜的心境再也不复如初，少年情谊也终将消散。

　　当成蟜内心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时，他身后的势力将早已准备好的计划呈上来，只待成蟜点头同意。王权之争便是如此，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你死我活’，哪来真正的和平共处。成蟜身后的势力只是做出了有利自己的选择，在成蟜愿意的情况下，递上了一把刀，真正挥刀的还是成蟜本人。

　　只是以现有的兵力，成蟜和嬴政斗争还远远不够，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有时攻打敌人不一定要从外部攻克，也能从内部瓦解。

　　成蟜并非没有选择，只是这个选择或许会以秦国的动乱为代价。当一个人的内心有所动摇时，那么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或许都能‘顺理成章’，甚至不需要任何借口。

　　六国自然是乐意见到秦国的动乱，甚至不用成蟜主动联络，赵国已经主动递上了尖刀。毕竟，消耗秦国对于赵国来说是大有益处的。

　　制造混乱有时不一定得放在台面上争斗，流言蜚语也能扰乱心绪，杀人于无形之中。

　　如果流言蜚语是关于秦国王室的血脉呢？只要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加上推波助澜，人们会在内心自导自演，定义出心中的答案。此时，强行压制反而会更加引人怀疑，让人觉得心中有鬼。若放任不管，流言蜚语却会化成千百种形态，无形地分散人心。若不能齐心办事，自然会影响国家团结。

　　谣言止于智者，可真正的智者又有多少？虽说清者自清，可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导，是不能不顾国家团结，只求内心清净。当接上王冠时，就应明白它的职责和重量，仅仅做好自己是不够的，或许也不能做自己。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嬴政一人站在高处，听着阿诺陈述了一遍关于成蟜的情报。眼中无悲无喜，仿佛谣言的主人公并不是他本人。即使是阿诺，也无法从嬴政的目光中读出任何私人情绪，只能微微察觉到嬴政身上的气质更加冷冽，并非与夜晚有关，而是与人的心境有关。

　　事情发生后，再如何惋惜，也无法挽回，世上并没有后悔药，让时光倒流。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能控制个人情感，从大局出发，这就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人和普通人的差别。

　　宗室之中，朝堂之上，隐隐有质疑之声，只是碍于君王威严未曾表露。六国隔岸观火，巴不得秦国这场内斗的火燃烧得更旺。

　　嬴政必须快速采取措施，迎接这场考验。

　　夜晚，阿诺将最新的情报禀告了嬴政。成蟜屯兵谋反，私下勾结赵国已成事实，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听到‘私下勾结赵国’时，少年天子眼中浮出淡淡地怒火，却并未多说什么。

　　嬴政特意叫了旭晨前来，探听宗室的态度。旭晨也不含糊，说了宗室之中隐隐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但还未形成主流，只是不能任其发展。旭晨是个聪明人，当嬴政问他怎么看待这场谣言时，旭晨坚决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坚信嬴政会用自己的行动结束这场谣言，在此之前他会安抚好宗室。旭晨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一是因为谣言之所以称为谣言，往往就是无法求真。二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天子绝非池中物，良禽择木而栖才是正确的选择。

　　利益二字，有时能分散人心，有时能团结人心，全看所处的位置和看事情的角度如何。成蟜引起的这场混乱，将吕不韦，嫪毐，赵姬这股势力凝结在了一起，在嬴政完全掌权之前，秦国的各方势力竟是前所未有的团结。这道理并不难想通，成蟜上位对于吕不韦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阿诺也和隐刃踏上了讨伐成蟜的路途，同行的还有王翦。这场战争对于王翦来说是小试牛刀，后面的岁月王翦将对秦灭六国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临行前，嬴政特意来目送大军出行，既是鼓舞士气，也是埋葬心底的一个角落。那目光让阿诺感觉少了一丝丝人情味，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孤独。纵阳光温暖，却无法驱散嬴政那点寒冷，孤寂的身影与这万千山水融于一起。

　　阿诺此次前行，却是碰到了一点小困扰。王翦带的军队中有一性格耿直地副官，人称老杨，对于女子随军似乎有点意见。娇滴滴的小姑娘，上战场还得要人保护，真的能上战场杀敌吗？而且这姑娘似乎还是王上的近侍，莫非是派来随军‘监视’？

　　老杨虽然嘴上不说，可一些动作却有些不满。阿诺却不温不火，对于老杨的一些小动作毫无反应。阿诺这态度，老杨找不到任何挑剔之处，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老是为难一个小姑娘，只能在心里默默不快。

　　王翦自然也注意到了老杨的这些小动作，特意找老杨谈了谈，效果却不大。老杨又没犯军法，王翦也不能惩戒他。王翦只能私下找阿诺谈话，真诚地表示歉意，希望阿诺不要介意。

　　阿诺本就没有在意老杨的动作，王翦诚心地道歉反而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只能郑重地给王翦回了个礼，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军心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在王翦和阿诺的共识下，秦国军队并没有兴起‘秦王不信任军队’的谣言，军心自然也没有不稳定。

　　同尘看到老杨的行为，早就有几分不高兴了。同尘觉得老杨这是以成见看人，女子随军又怎么样？只要能驰骋于战场上，都是好将士。可这道理又没法和老杨说，说了老杨也不会听。

　　诺姐姐却还那么淡定，好像被针对的不是她？同尘气鼓鼓地想。大哥也是，还能如此冷静，也不出手帮一把，打个招呼。同尘也搞不懂白冥的想法，感觉自己有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当事人一个比一个冷静，自己这个旁观者反而有些坐不住。

　　在同尘的暗示和明示下，阿诺好像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对老杨正常相待。

　　同尘反复思考，还是去找了白冥。白冥听清了同尘的来意，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现在开口，就能帮阿诺解决问题吗？碍于面子，老杨或许不会再做什么，可心里不服气，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机会。”

　　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机会？同尘是没有胆子用这个问题质疑白冥，在劝说当事人没有效果后，同尘也只能先放弃了自己的游说，从老杨那里下手。同尘一张嘴确实会说，自那以后，老杨对阿诺的态度确实好上了几分。

　　成蟜看着桌上的信件，写信人或许不能称之为大哥，只能称呼为秦王。秦王居然给他写了一封劝降信，字里行间晓以大义，成蟜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无奈，这条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成王败寇，即便是他投降，秦王又能放过他吗？

　　那一日，少年在月中饮酒，却浇不灭内心的忧愁。笑声中又带有几分悲伤，带着对世事的无奈。往日的岁月，如今想来竟是对二人现状的莫大讽刺。

　　嬴政守着最后的期限，还是未收到任何回信，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随着烛光消散，褪去光芒再也不见。不做任何犹豫，少年天子下了最后的决断。

　　嬴政先是命谋士针对成蟜散布的谣言，做了‘合理解释’，动摇叛军的军心。再晓以大义，指出秦国的军队不应相互自残，给他国可趁之机。同时秦军压境，用实力告诉叛军不应该以卵击石。叛军的心理防线在一步步被攻克。

　　叛军虽然占领了有利地形，可在军队战斗力，粮草兵马，打仗谋略等方面完全不能和秦国相比。

　　兵器相接，马蹄嘶鸣，尘土飞扬，这片土地不知见证了多少血液的流淌，生命的流逝。

　　在一个寻常而又特别的夜晚，秦国对叛军发动了最后的总攻。灯火通明，竟是比那山间月色还要亮上几分，秦国的铁骑向曾是战友的叛军进攻。

　　月夜的宁静被打破，战场的厮杀声从未断绝，竟是响彻了整夜，土地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第二日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嬴政踏着曙光，特意来见了成蟜一面。此时二人是少年天子和阶下囚的身份，往日的情谊都随着这场争斗烟消云散。

　　成蟜清楚地看见了嬴政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内心无法再平静以待。破罐子破摔，不知是对谁讥讽，开口说道：“王上，不问问我反叛的缘由吗？权势二字，当真是吸引人。”

　　嬴政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说：“问了又如何？错了便是错了，追究缘由便能弥补错误吗？”

　　不待成蟜开口，嬴政又说道：“身为秦国王室的血脉，为了完成目标，竟不惜以秦国内乱为代价，当真不怕六国浑水摸鱼吗？我大秦的将士，浴血奋战，开疆拓土，竟会对自己人挥刀下手。这就是所谓的秦国王室血脉吗？”

　　成蟜无法开口回答问题，内心的防线终于崩溃。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大哥’来劝导他，只有对面秦王的审视。是他自己亲手割断了两人的联系，没有任何办法回头，秦国将士的血液不是白留的。

　　这场争斗，嬴政看似赢了，却也输了一些时光，再也无法找回。

　　喝酒庆功是免不了的环节，美酒香醇，驱散着作战士兵的疲惫，也向那些留在外地的英魂告别。

　　老杨似乎有话要说，喝红脸之后连喝三碗酒，大脑却很清醒，想要鼓起勇气做什么。

　　刚刚的那场战斗，老杨见识了阿诺的箭术，用‘百步穿杨’形容都不过分。战场能在如此远的距离，取敌军性命，实在是让人佩服。并非是老杨特意关注，而是战斗之时白冥和阿诺攻守转换自然，竟无人和暗器能近身，再加上二人在血腥战场的那份淡然，实在是很吸引人的目光。

　　男人嘛，自然是敢作敢当。想通这个道理，老杨迈着大步，过去诚心地向阿诺赔礼道歉，为之前的行为表示歉意，说完又连喝三碗酒请罪。

　　老杨只是性格耿直，行为并不出格，阿诺自然没放在心上。军队之中，多会回礼喝酒表示释怀，看出老杨的诚意，阿诺自然也回礼喝了三晚酒，动作自然而不见任何扭捏。

　　酒喝得一滴不剩后，阿诺借着烛火向老杨举了举手中的空碗，双目直视着对方，诚心地说：“行军打仗，何必执着于性别。无论男女，只要能保家卫国，开疆拓土，都是秦国的好儿郎。王上若是不信你们，又怎么会允许带兵出行。我此次前来，只为学用兵之道。王上的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您是秦国的将士，自然知道秦国的铁骑只退外敌，不起内斗。您是性情中人，所作所为并非为一己私欲。过去种种，都是您开玩笑，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老杨没想到阿诺还有这般好酒量，阿诺这话激起了老杨内心的豪情壮志，却也更加羞愧难当。为表诚意，老杨又连喝三碗酒，大抵是酒意有点上头，忘了阿诺是个姑娘，想和往常军中爷们一样勾肩搭背。还不待阿诺有所反应，白冥已经微微托起了老杨的手，未曾让那手落下。

　　对上白冥冷淡的目光，老杨瞬间清醒几分，酒意散去一分。察觉到有些失礼，老杨干笑了几声，赔了个礼找机会开溜了。

　　同尘目睹了全场，这才理解白冥说得合适的机会。若没有真本事，老杨不会心服口服。若强行帮了阿诺，阿诺反而会受更多的‘敌意’。同尘看着烛火下的两道身影，想着白冥刚刚的行为，那张娃娃脸转了转机灵的眼珠，心想‘大哥还是蛮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