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云墨童子

12、乱世出真心

　　自嬴政即位以来，有许多事情要交接，但在嬴政的领导和一群能臣的辅助下，这个庞大的帝国反而更加强大。

　　“王上最近忙于政事，难得有空来臣的府上，不如坐下聊聊？”旭晨开口还是那般地阳光，言语中不失恭敬却又有几分自然。

　　自从嬴政成为新的秦王，大小官员总是以一种仰视的态度和他相处。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天子一怒，谁也承受不起怒火，自然得小心谨慎。可对于掌权者来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如何能有效地接收到信息，也是门学问。

　　旭晨则符合嬴政这一点要求。他出身于宗室，对秦国盘根复杂的关系了如指掌。身为秦氏族长之孙，他的言行举止自然能影响宗室。旭晨个人说话也极有分寸，既不会只溜须拍马，乱吹一通，也不会只直言上谏，不看脸色。旭晨说话恰好是处于这两者之间，会说有效的真话，确实也是一门学问。

　　吕不韦、赵姬分权，二人都心知肚明。在当今形势下，这是最好的选择，稳住秦国各方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旭晨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和煦的阳光照射下，映射着望向远方的目光，而非眼前的一城一池。二人都明白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旭晨当然没忘记今日谈话的重点。他双目诚恳地看看嬴政，郑重地行了礼，开口说道：“臣代表宗室支持王上的决定，王上是秦国的掌权之人，臣相信王上能带领秦国在这乱世之中走出一条新道路，臣愿全力以赴。”

　　旭晨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像他这般出身于宗室的才能之人，很难轻易被说服打动，唯有身在山河的胸襟才能激起他内心的豪迈之情。

　　谈话除了讲究技巧，谈话的筹码也很重要。如果只是空口说白话，得不到任何实际利益，那么谈话也就没有太多意义。

　　嬴政虽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从他的神色却不难看出对旭晨讲话的欣赏。

　　恰好嬴政杯中之水喝完，不待阿诺续上，旭晨已经眼疾手快地再续上一杯。阿诺自然不认为旭晨是在和自己抢活干，旭晨这是还有话要说，想要挽留嬴政。

　　“嘿嘿，”旭晨笑了笑说：“王上能否再谈点私事，就是关于我妹妹芷曦的事。”

　　旭晨虽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这事也不能怪旭晨‘啰嗦’，毕竟嬴政如今是秦王的身份，往日的承诺是否变化，自然得打听一二。

　　嬴政也并未绕关子，想起那月下的身影，说：“只要不影响宗室稳定，婚事尊重她本人意愿。”

　　这话让旭晨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几分，随后而来的便是对嬴政的感谢和称赞。

　　听着旭晨的话，阿诺不得不感叹小侯爷讲话的功力又上了一层楼，这溜须拍马之事也做得自然无比，并不让人心生反感。

　　月光下，阿诺按照嬴政的吩咐前往隐刃送东西。这段时间，嬴政登基，阿诺也跟着忙前忙后，最近才得一点空闲。

　　往日，阿诺一来到隐刃，同尘便会缠着她要长啸。不知怎么今日见不到同尘的身影，少了叽叽喳喳声，反而让她有几分不习惯。不过知道隐刃成员有任务在身，她也没有多问。

　　难得地是今日白冥有空送送阿诺，之前秦国新王登基，隐刃也是最近才闲下来。

　　月光如水，温柔地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下投出一道道暗影，随风而舞。二人的身影被拉长，随着二人的脚步，渐渐变化位置，偶尔会重叠在一起。

　　月光柔和，洒在二人身上，难得的宁静。有时，走路心境如何，也与陪伴之人有关。二人随意走在路上，竟是说不出来地和谐。那幅画面配上月光，倒有几分赏心悦目，不说话也不违和。

　　白冥率先开了口，结束了二人之间的宁静。重提那日破阵之事，再次对阿诺表示了谢意。

　　这倒让阿诺有几分不好意思，那日白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况且她愿意破阵和大局有关，怎能让白冥再次表示感谢。

　　于是，阿诺又回了白冥的礼，郑重地开口解释：“白冥，那日即使不是你，不是隐刃，只要能保留秦国力量，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并没有让白冥太过惊奇，稍稍停顿下，月光下的贵公子倒是双眼认真地凝视着阿诺说：“阿诺，我并不想骗自己，那时折返却是因为你。”白冥说这话时，眼中的情意如点墨滴在纸上，小小一滴，足以渲染整张纸，勾勒出一幅画。却无丝毫地刻意，自然情感流露而不会给人压迫之感。

　　人这一世，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能真实地面对内心情感却很不易，有时心有魔障，有时外物干扰。

　　阿诺那双清明的双眼似乎并未受任何困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承认情感的悸动并不难。

　　阿诺那双纯粹的双眼柔和地看着白冥，说道：“个人之事，我不能完全做主。若王上不同意，我也不会去做。”

　　这个答案白冥并不意外，声音中带了一丝往日难以察觉地温柔，眼中有着说不尽的情意和无法忽视的认真，说：“阿诺，我并不想勉强你。若你不愿，我又何必用王上的命令施压给你。若你愿意，向王上求娶自然是我之事。我希望是你心甘情愿，而非外力胁迫。隐刃是来自各地的孤儿，无牵无挂，你是否愿意？”

　　若说男子能打动的女子的，除了样貌、品性、能力。还有灼灼深情，从一而终。纵历经岁月的磨砺，那人深情不改。纵历经世事变化，那人本心不变。

　　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确实是难得的缘分。

　　世间之人，有时分道扬镳，有时携手患难。千姿百态，全看个人抉择。

　　阿诺极少听白冥说这么多话，但白冥的每一个字地都进入了阿诺的心中，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每一个字在血液中流淌，询问着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白冥也不催促，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阿诺回答。月光下的贵公子似乎有一丝隐藏地期待，又夹杂着一点紧张。若非在意，不会如此。

　　阿诺将白冥的话掰开揉碎，反复循环了几遍，内心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答案。那双清明的双眸终于从脚尖挪开，转向白冥，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愿意。”眼中却是微微染上了一层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若非发自内心，又怎会眼角带笑。

　　无论日后世事变化，二人都曾坚守本心，未曾辜负今日月色的纯洁和二人彼此的真情，反而随着岁月的洗刷，感情愈加深厚，不负动心时的纯粹美好。

　　感情之事除了讲究情投意合，还得讲究二人的相处之道，彼此尊重，相互理解，才能细水长流。一日复一日，却又每一日都有不同的风景，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体验。

　　白冥猜到阿诺对于嬴政有几分不同，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难得的陪伴。

　　在白冥第一次向嬴政提出对阿诺有情，希望获得这位少年天子的同意时，嬴政并没有马上答复他，而是用目光平静地审视着白冥，一时之间殿内寂静无声。

　　片刻后嬴政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并没有直接回答白冥的请求，而是说等问过阿诺想法再作答复。

　　月光下少女的娇羞与动心之色混含在一起，如初生的花苞一般纯洁而美好。阿诺的眼中没有一丝勉强，清明而纯粹，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嬴政给白冥的答复是，他并不反对阿诺和白冥在一起交往，可阿诺是否能嫁给白冥，还得看二人感情如何发展。

　　时间是块不起眼的考验石。有人相看两厌，老死不相往来。有人灼灼深情，历经千般磨难而初心不改。

　　嬴政很想看看白冥阿诺二人在时间的磨炼下，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赵姬曾来找嬴政谈过一次话，大意是问嬴政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嬴政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感兴趣，二人自然也没有多聊。

　　不知为何，回归秦国后母子二人已经远离那些艰苦的岁月，可却难觅当时的心境。或许，所处环境不同，看待事物的想法也不同。

　　桌上的杯中之水已经完全冷掉，再也不见一丝热气，嬴政却没有丝毫要喝掉的意思，目光看着赵姬刚离去的方向，面色平静，似乎在思考什么。

　　阿诺也未曾出声打扰，在一旁静静地候着。赵姬刚刚的问题看似是关心嬴政，其实是有意扶持自己的势力。虽说王室的婚姻之事避免不了与政治挂钩，难得几分真心与纯粹，可至亲之人抱有目的地询问，很难让人不介意。

　　不过片刻，嬴政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处理政务，不见任何喜怒，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是阿诺的错觉。

　　当看到‘嫪毐’二字时，嬴政的目光倒是停顿了一下，问起了此人。

　　此事涉及到赵姬，阿诺不得不小心，谨慎如实地汇报了嫪毐由相国吕不韦推荐，是太后近日的新宠。

　　短短几句话，稍加想象，便能想明白未说出的缘由。

　　嬴政静静地听完阿诺的汇报，看着政务中所陈述的事实，心里似乎有了别的打算。

　　或许，一时地隐忍是为了更好地爆发。羽翼尚未丰满，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待到时机成熟，一招制敌。未尝不可。

　　恰在此时，外国客卿李斯前来拜见嬴政，说是有要事向嬴政禀告。李斯初到秦国，曾有过建功立业的抱负，拜在相国吕不韦的门下，他清晰地知道谁才是秦国真正的主人，‘无意’之中向嬴政展示过几次才能。

　　嬴政并不怀疑李斯的能力，他也愿意给李斯展示才华的机会。不过在此之前，少年天子得试探出李斯的忠心。

　　至于李斯能否交出一分满意的答案，最终将由嬴政来定夺。少年天子，志在四方，需要人才，却也不会盲目扶择。

　　同时，华阳太后与赵姬似乎出现了隐藏的矛盾，两方势力都在暗中较量，形成一种新的平衡，谁也无法一家独大。

　　少年天子不在这博弈之中，却在不为人知地角落掌控着局势，把握着秦国运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