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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言 ...

  •   一夜宿醉。第二天被班长叫醒时已是中午。“下来吃饭。”班长对她说。

      班长名叫任晓晴,本地人,不仅看上去像、也确实是典型的乖乖女,所以被推选成了班长。

      “班长你太善良了。”从上铺下来,齐臻看到自己桌上放着刚从食堂打包回来的午餐,由衷地感叹。
      “别忘给饭钱我啊,醉酒可耻。”班长用标准的广普回应她。

      醉酒可耻。
      这个评价让齐臻如梦初醒,瞬间回忆起昨晚自己的种种失态。

      “啊!我昨晚……”再没下半句。

      见齐臻自闭地坐在书桌前饭也不吃,班长过来毫无灵魂地安慰她:
      “醉酒可耻,虽然不知道你昨晚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做人呢,最紧要是开心。”

      “班长,”再怎么迟钝也注意到对方一再重复的用词,“喝醉了我很抱歉,但你也不用一直说我醉酒可耻嘛……”
      “是你要我提醒你的啊。”
      “我什么时候?”
      “昨天咯,”班长答,“昨天晚上,有人发酒疯发到半夜,终于肯洗澡了,却在进浴室前拉着我,非说什么自己已经醉得看不懂字,求我一定、务必、无论发什么事情,都要把写在她手上的名字和电话号记下来,明天等她醒酒了再告诉她……”

      “行了!”齐臻红着脸打断,“我了解了,谢谢您!”说完又低声下气:“那能麻烦您告诉我一下吗,班长?”
      “告诉你什么?”
      “写我手上的东西啊,”齐臻着急,“名字和电话号!”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吗?”班长忍笑。
      “?”
      “齐臻同学,有件事你必须先搞清楚,那就是昨天晚上你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名字和电话号。”

      愣了半晌,齐臻跳起来:“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别人写的!”
      班长同情地摇摇头。

      “你的‘别人’是写了,但是人家写的是四个大字——”

      *

      “醉酒可耻。”

      事发两日,依然无法释怀,还想着那个在她手上写下这四字箴言的人。
      齐臻皱起眉头。

      可恶。还是想不起来。
      因为酒精的缘故,关于那晚在花树下偶遇的人,齐臻的记忆并不完整:

      记得她脚裸雪白、踩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记得她穿深蓝色连衣裙,肤白唇红、声音动听;
      记得她关怀时的温柔,拒绝时的冰冷,却又愿意帮她拿下头上的花瓣;
      记得她终于垂眸一笑;……

      记得她说,河流消失了。

      记得这些、那些,偏偏怎么都记不起最为关键的识别依据——
      她的长相。

      齐臻悔恨地锤自己的头。
      好像认真检查了好几遍自以为能得满分的试卷,上交完才想起来没写名字,活该她得零分。

      如果不是留在手上那四个大字作证,她真要怀疑一切会不会只是她在花树下做的一个美梦。

      “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吗?”回过神,发现这么问她的是一个女同学。
      可惜不是梦里那位。
      “有的。不好意思。”

      马上要开始的是军事理论公共课。齐臻早早被班长拖来课室,却实在没有跟班长一起坐第一排的勇气,独自到后排占了个双人位。临近上课,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过来问她身旁的空位可不可以坐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却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位置是帮人占的。

      眼见就要上课,一个浓眉大眼高鼻子的男生突然走进来。在满人的教室四处张望一阵,他的目光落定到齐臻身上。
      “谢啦禽兽。”利索地溜过来坐下后,高弛感激地说。

      国画系新生高弛虽然长了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却跟齐臻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在齐臻的人生中,高弛是个不可回避的名字,从高一那年结下孽缘至今,高弛造就了她人生里众多的第一次——

      第一场美术展是和高驰去逛的,第一间画室是高弛帮找的,第一封别人写来的情书是高驰转交的……

      就连来叶城第一次看到大海,也有高驰跟她同行。
      她很喜欢大海,所以当时是真的很开心。也是那天晚上,高驰拉着她去参加了同乡会聚餐。
      然后就有了人生第一次醉酒。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醉得陌生飘然,怎么在从洗手间回餐厅的路上迷失的,她已经记不真切。只记得一转角,就看见了花。

      花是三角梅,色种是朱砂红。是红,却又在夜灯下幻化出千万种颜色。
      被色彩吸引,在醉意中找了几个角度,最后觉得要做在花影下,隔着花枝看这城市的夜空是最美。

      至于后来怎么睡着、睡了多久,又不记得。
      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哼歌。

      哼的还是一部电影里的老歌。那电影她碰巧看过。

      在歌声中睁开眼,齐臻看见一个倒置的世界——
      在失光的无人巷落,有一条鹅卵石小径延至她眼前。

      那小径上,站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站着一双脚。一双女人的脚,踩很细的高跟鞋。
      在昏黄的光照下,她细瘦的脚踝显得那样白净。

      一眼看出去先看到脚,应该是狗才有的视角。
      原来,她躺在地上。

      昏沉地坐起来,就能看到女人的全像——
      镶嵌在夜色中的是一帧既潇洒的侧影。深蓝色连衣裙,长头发,背骨连着笔挺的肩线,看上去有些锋利,腰却很软。

      好像坚韧到足以飞越山海,实际却十分脆弱的某种鸟类,不知从何来,也不知将去哪。此刻她突然降落,在这里休息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她很警惕,或许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齐臻一边想,一边在女人的歌声中小心地观察,越看越觉得她衣裙那抹深蓝真是神来之笔。

      站位无可挑剔,构图浑然天成。好像隔着烟霞仰望月亮,看得如坠迷雾,却仍知它高贵——
      真应当被画下来。

      刚想到这,女人就停止哼唱,然后念出一句台词。
      这感觉真难描述,像一枚星沉入看不见的湖。没有回响,却划出深深的水痕,直至湖心深处。

      她尚未从那被击中感中平复,本应入画的美丽女人就在这时移动,打算离开。她连忙出声叫住她、阻止她。

      哪想到接下来,女人竟径直朝她走来。

      欠身的时候,她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

      “两天过去了,您老人家醒酒了吗?”见她一脸神游的样子,一旁的高驰把头埋低一些问她。
      对着把她灌醉的罪魁祸首,齐臻没好气:“你说呢?”
      “看来醒酒了?”高驰激动地搓手,“现在总能跟哥交代交代‘醉酒可耻’是几个意思了吧?”

      ——对了,当晚送她回宿舍的也是这个家伙。

      “什么醉酒可耻。”欲盖弥彰。
      “就是写你手上那四个大字儿啊!”高弛说着装出细尖的女声学齐臻当天的反应,“‘这是一个特重要的人写的!……你不懂!……不许擦!再擦我锤你!’问你是不是艳遇,倒冲我直点头!

      想象得出自己的醉态,齐臻尴尬:“上课了。”
      “不是吧禽兽,跟你哥玩这套?”

      又叨念齐臻一阵,依旧没问出个所以然。高驰摆手——
      “没意思,睡觉!”

      说着睡觉,手里却根本放不下手机,登着美院的bbs。
      “阿Ken师兄也太惨了,人都不在现场,竟然还能被唐学姐发好人卡。”点进首页点击率最高的图楼,高驰一边刷一边说,“不过唐学姐也是真漂亮,赏心悦目,真是赏心悦目。”

      刚赞叹完学姐的美貌,高弛又笑起来:“我的爷,这下面有人说当晚还有个女生喝醉了搭讪唐翘楚?真是男女通杀!等我看看……喂!”高驰激动地拍齐臻的肩,“这不就是我们开同乡会那天?学姐她们就在隔壁!早点说嘛,早知道就去现场围观了!”

      差点被围观的事件当事人齐臻此刻显然没听出高弛在说什么。她只是心想美术史系的唐翘楚确实是个人物,进美院到现在,就连她这样对学校狗血八卦不感兴趣的边缘人,都在几位同学的反复描述下记下了这位唐学姐——

      说她是叶城本地人,长得美,还有钱;
      说她男朋友不少,却从没有哪个是她主动追来,都是别人追她;
      说美院想成为她真命天子的人很多,却无一幸免,都没摆脱惨遭抛弃的悲惨命运……
      说什么的都有,还有更难听的。

      对这位唐学姐,被甩的追求者们也各有说法:
      有人说她小姐脾气,有人说她文静温柔;有人说她势利,有人说她优雅;有人说她就是个装纯情的婊*子,有人说她是个老古板的圣女……

      风评褒贬不一,但是有个反馈亘古不变——

      “她只是想玩玩。”

      “卧槽!”

      刚发着呆,就听身旁还在手机上看贴的高驰骂了一句。随后不管她感不感兴趣,都拖着她分享他刚看来的八卦:

      说唐学姐大一那年,跟某个师兄谈恋爱。两人分手后某个月,师兄生活费透支,碰巧又得了重感冒。当时师兄烧得很严重,却连去买药的钱都没。走投无路了跑去找唐学姐,让她归还他恋爱时分期买给她的一个礼物——

      一条项链。

      “那项链99k纯金的,被师兄问及,唐学姐居然耍赖,说没收到过!”
      “可是紧接着,她就把自己当时戴着的项链取了下来,但又不是直接给师兄,而是扔进了下水道,丢下一句‘那个更值钱’就走了。
      “师兄拖着病在那掏了一下午,捡回了项链。回去一搜,发现价格是他送的那条10倍还多。”
      “最后,那条下水道项链被师兄转卖了,现在不知让哪个不知情的倒霉蛋戴着……”
      ……

      “师兄后来烧怎么退的?”听完故事,齐臻一边在课本上涂涂抹抹,一边问高驰,“他不是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吗?项链要卖出去肯定不止一两天吧,运气这么好,他想卖就有人买?还有,他这项链掉进过下水道,他有没有跟买家说啊?”

      “就……”高驰脑袋一时转不过弯,“等等,我跟你解释什么劲?又不是小爷我干的。而且你脑筋怎么这么死?这些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那什么是重点?”

      “重点是学姐无情啊!”高驰说,“反正都要给,直接把项链给师兄不就行了吗?明知师兄生病,还扔下水道里让别人捡,这不是作践人?”

      高驰说着拉回主楼,看着那漂亮女人直摇头:“玫瑰带刺儿,香水有毒啊!”感叹完又暼暼坐自己身旁的人,恨铁不成钢,“我说禽兽,其实你也挺好看的,怎么就这么不会捯饬自己?”

      高驰说着把手机推到齐臻面前——
      “你看看别人唐学姐,多会打扮!”

      屏幕上赫然是那晚在东园,唐翘楚坐一席人中间,美得鹤立鸡群。

      齐臻却依然只顾画画,看也不看就把手机推回给高驰:
      “打扮什么?我衣服干干净净的。脸也干干净净。有空管我不如管好你自己。”

      高驰被这么一怼,傻乎乎地问:“我脸上脏吗?”随后连忙拿过自己的手机找出自拍镜头检查,“没有啊,不脏啊。”

      齐臻不理他。

      “嘿你这人,从刚才开始就在课本上瞎画什么?人也不理,”高驰说着好奇地探头,就发现齐臻在课本上涂抹的赫然是老师的速写,且画得惟妙惟肖。
      “绝!”竖起大拇指。

      之后又刷了阵bbs,到真的倦了,高驰终于舍得摁黑自己的手机。
      闭眼前,男生最后冲齐臻叮咛:
      “待会儿有情况叫我一声啊?你哥这脸多出众,你懂的。”

      高弛这张脸确实“出众”,老师们的目光总是在扫全教室一周之后定格到他身上——
      “那位新疆来的同学?你起来回答一下。”

      总被误会“原产地”的男生倒头没多久,就彻底睡去。在轻微的鼾声中,齐臻又花了大半节课,画完了自己课本上那一小幅素描。

      然而,下课铃依然没有响起。
      到此,实在不耐烦的齐臻从课桌下摸出手机。

      对学校的狗血八卦不感兴趣,所以美院bbs她上得很少。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网络——

      点开app橙色的图标,“边境”的首页随即展开。等待的煎熬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虚拟世界的躁动:

      “优秀的橙卡能完美融入任何卡组。”
      “万万没想到那谁没参加演唱会,解约的前奏……”
      “【惊】金木小天使黑化了!”
      “怀念马赛回旋,怀念齐祖。”
      “宇宙为什么有限而无界?”
      ……

      游戏版,娱乐版,动漫版,体育版,科学版……
      在无声的喧嚣中逛来逛去,最终停在平时刷得最多的电影版——

      在边境,齐臻的ID名字叫“独角兽555”。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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