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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天山游,心意似雪明 ...

  •   玄参以为商陆说得出去是上街逛逛而已,怎料居然要带他去天山。
      “你确定要去那么远?”白柘打着哈欠,靠在大门边睡眼惺忪。
      商陆道:“不远,我们御剑去,今早走,明晚就能回。”
      “行吧。”白柘知道这人闲不住,懒得管他。
      出了羌青城,两人御剑往西,经过金黄的大漠,飞过层层山峦,远远还只能望见雪山影子的时候,冰蟒就直接窜了出去,消失在云雾里。
      玄参突然感觉,商陆就是来遛……蛇的。
      白雪堆积,广阔无垠。
      天山以南是沙漠,天山以北是河谷,一边金光灿若星河,一边绿意烬燃。
      两人自山的这边走的那边,踏过金川绿毯,停在一片湖泊前。
      “想过去吗?”
      什么?
      商陆回头看他笑笑,直接踏进水里。
      “欸?”玄参震惊地看着他,不太明白商陆要做什么。
      然而湖水并未没过他,脚下冰层铺起小路,蜿蜒在金色胡杨之间,零星排列如残棋,似星斗,玄参并未愣神多久,跟在商陆身后,没入一片奇幻境地。
      待跨过湖泊,商陆抬头望着远处白雪高山,迎着清冽凉风,问道:“玄参,你知道这剑除了护身杀人,还能做什么吗?”
      玄参不解地问:“做什么?”
      商陆勾唇一笑,“滑雪!”
      三尺青霜出鞘,商陆御剑而上,玄参跟着他停在山巅。
      低头望去,素缟遮山,白雪皑皑,斜坡略陡,通往矮处有青松密林,垂雪挂淞。
      商陆将青霜踏在脚下,身形一坠,急速下滑,光影追逐,山雪扬花。偶有高丘,轻跃而起,再如飞流直往下,滚珠错落飞迸溅,白尘迷乱尽风华。
      玄参眸光刹那如星辰般明亮,收了佩宁换出稚离来,跟着人下去。
      耳旁风声呼啸,雪域凛冽的气息弥漫周身,方觉天地浩大。
      等到了山腰,商陆突然收剑停下。玄参满怀疑惑地过去,还没等他问怎么了,商陆一把将人捞过去,迫使他蹲下。
      “嘘!”商陆在他耳旁轻声道,“那里有只雪鹿。”
      两人挨的实在太近,伴随着商陆唇瓣一张一合,温热的气息全部洒在他脸侧,烧得他晕晕乎乎,霞红也跟着自耳廓蔓延至整张脸。
      玄参蹲在他身旁,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雪鹿花鹿的,全都没听见似的。像是一阵风刮过耳畔,没留下一点儿痕迹,只余砰砰的心跳在胸腔里撞来撞去,快要撞破胸膛。
      自然也就没听到商陆和他说要抓雪鹿。
      雪鹿是种极为难捉的物种。通身雪白本就不易被天敌发现,体量又小,大概和一只成年兔差不多。在雪地中的奔跑时速度极快,听力也极为机敏,些许声响就能让它们提高警惕。
      要想捉到一只雪鹿,颇为不易。
      商陆记得,当年十星为了取鹿血救母,特意来莽苍猎过雪鹿。
      “懂了没?”商陆絮絮叨叨,和玄参说了一通“作战方案”。
      “啊?”玄参一直在出神,自是没有听进去。此刻回他的声音便有些大。雪鹿听见动静,竖起的双耳一颤,往东北奔去。
      “哎!跑了跑了!”
      见雪鹿被吓跑,商陆急忙提步追过去,还不忘和玄参招呼道:“玄参,快点儿!”
      玄参这才明白过来,商陆是要抓那小东西。
      冰蟒不在,商陆残存的冰魄也够不到那么远,只得奔袭于雪岭之间。
      谁知小东西灵巧非常,两人包抄围堵数十遭,都让它溜了去。直到商陆追到稀疏的雪松林间,才借势扑过去将它抓住。
      晶莹剔透的雪挂在他身上,青衫磊落,真似个琼雪缠松。然而还没等两人歇着喘口气,一阵轰鸣在耳旁炸响,山神发出震耳欲聋的警告。
      不好!雪崩了!
      一时间,白浪滔天如云卷,飞泉倾泄雪山间。
      然而两人站在山腰处谁也没动,商陆呆愣了片刻,突然对玄参道:“你知道吗?”
      “什么?”玄参也怔住了,偏巧这时候商陆还问他问题。
      商陆喃喃道:“骆驼死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玄参:“……”
      “赶紧走了!”玄参终于反应过来,拉着人便坐在了佩宁上,流光溢彩飞至半空。
      商陆抱着雪鹿,望着脚下滚过的云海,竟然还有心情和人嬉笑,“哈哈哈,人生难得有幸见此等壮丽之景!”
      玄参歪头看他,目光稍显无奈,却又含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两人便这般走湖滑雪,折枝逗狐,追鹿访花。玄参看着他懒意折梅枝,瞧着他抱雪拥长月,心底直叹:倘若世间有真仙,也不过如此了。
      却不曾发现,自己的目光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在商陆身旁流连忘返,片刻都不愿离去。
      终于在夕阳半残入云去的时候,两人回到了绿茸茸的河谷间,在星空下燃起篝火,席地而坐。
      只是可惜了那只雪鹿,纵使它生的再惹人怜爱,也难逃成为商陆腹中之物的结局。玄参不明白,为何他就这般耽于口腹之欲。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镜里繁华万般空,水中花影自不同。
      随后两人便躺在了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闲话家常。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商陆在说,玄参安静地听着,偶尔接上一两句。没过多久,商陆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直到玄参右耳畔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他侧头朝身旁人看去,睫羽不动,轮廓分明,商陆已经睡着了。
      周围静谧无声,星辰璀璨浩瀚,那人就那么安安静静睡在苍穹下,繁星作灯。
      “师尊?”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玄参竟想要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阵阵凉风。可偏偏就是这股凉风,吹散了他心中的燥郁,沉在湖底的一颗心却不知到底是清明了,还是更浑浊了。
      他没由来地有种冲动。
      玄参转回脸,将枕在脑后的手放下,悄悄地,一点点地挪过去,靠近商陆的手背。
      肌肤相贴,触感渐渐升温,流淌进血液里,一寸寸蔓延注入心脏。
      还未等他庆幸多久,突然那股不大明显的暖意穿过他的指缝,升腾为炙热的火焰。玄参心跳瞬间停滞,住了呼吸,吓得歪过头,柔风卷着凉气再一次拂过他的面颊,商陆并未醒,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僵硬的肩膀一松,愣了一会儿,释怀般勾起嘴角,不由稍稍收拢自己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就那一瞬,他明白了,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并非所有的感情都会在黑夜中诞生与发酵,但太过炙热和明亮的东西在夜幕下实在是无法躲藏。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商陆的,更甚者,比他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
      但他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只能等,却又不懂,要等的是什么。
      趁着商陆带玄参出门的空当,白柘去了趟铃音坊。
      瞧见廊上坐着发愁的女子,白柘嘴角微扬,勾着廊上梁,倒挂出现在安然面前。
      坐在红栏上的少女一惊,鹿眸倏地瞪大,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手紧紧抓住栏杆,慌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有一壶酒,可换春风否?”白柘挑眉看她。
      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俊俏男子,安然心如像闯进了只兔子,脸色绯红,再瞧他右手提着的酒,松手颤声问:“什么春风?”
      白柘从梁上下来,旋身坐在她身旁,贴近耳旁轻声呢喃:“一夜春风。”
      安然顿时小脸涨得更红了,好似朱砂浸染了一般,愣了好一会,才咬着牙厉声道:“登徒子!”
      说完就要起身回去,白柘连忙笑着拉住她:“欸,我开玩笑的!”
      安然把人甩开。
      “我这儿有南堂的趣闻,不想听吗?”白柘靠着红木圆柱斜眼瞧她,嘴角上扬,话里全是引诱。
      果然,安然顿住了脚步,“不是唬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柘自顾自坐下。
      安然想了想,又挪步回去,“你今晚怎么有空过来。”
      白柘拿出酒碟给人斟酒,“前几日一好友来北魏,为他接风洗尘耽搁了几日。”
      “好友?”安然眸光微闪,眼底划过狡黠,“打哪儿来?”
      “西晋。”白柘勾唇笑笑。
      西晋……
      “怎么了?”白柘收回递出去的酒,皱眉问她,“是不是没休息好,看安姑娘脸色不太好。”
      语气里的关心毫不掩饰,安然心口一滞,抢过他手里的酒盅,故作无事笑道:“没,就是想起些故人旧事。”
      白柘点头,没再追问什么,转口同人聊起近日他在南堂发生的事情。
      两人自黄昏时分一直聊到月上柳梢,等白柘披着月色推开后门,巷尾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铃音坊。”商陆靠在墙边,抬头望着门上那块半大不大的匾。
      “你回来了?”白柘灰沉的目光清明了几分,释去浑身警惕。
      这几日只顾着与安然周旋,算起来,商陆是该回来了。
      看着白柘满身疲倦不堪,商陆戏谑开口:“看来,南堂的刀不好做啊。”
      白柘听他调侃自己,也是半开玩笑半是真道:“哈,我与她周旋了三年,她救了我两回。再不收网,我都怕我真要沉溺在这场虚迷假戏里了。”
      “那你还下的去手?”商陆疑惑看他。
      白柘难得沉默许久,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商陆,又像是不愿将真相说出口。
      “商陆,”白柘舌尖顶了下上颚,“我没得选。”
      再也不复当年,如今太多事都身不由己。
      商陆心领神会,拍拍他肩膀,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无人的街道,月色无言,洒落一地银辉。
      安然在白柘走后,急急忙忙去见了铃音坊的因娘,因娘带她到西城一处隐秘的院落。
      男子坐在屏风后面,只闻茶水倾泻声,青盏磕桌声,不见他容貌如何。
      安然毕恭毕敬,跪地答话,将今日从白柘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回禀。
      男子手指摩挲茶杯的边缘,琢磨白柘的用意:“看来那日白家小子给他接风洗尘,弄的大张旗鼓,目的就是为了人尽皆知。一来是用安定侯府威慑紫榷阁,二来,又想用商陆威慑我们。”
      “可五国不是同仙门有约在先,不得僭越五国政事?”因娘出涉江湖,对当年陈年旧事不是很了解。
      “哼,这话放任何一个仙门弟子身上都奏效,可对商陆来说,就是屁话!”屏风后的男子冷笑。
      他才不管什么僭越不僭越呢!
      商陆至今安然无恙除去背靠涿山这棵参天大树,便是五国与他多多少少都有勾连。
      真要较真起来,谁也扯不清。
      “那我们该如何?”
      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白家是不是不太妥当。
      男子思索片刻,突然道:“安然,你来北魏多少年了。”
      “回主子,八年了。”
      “八年了啊,”男子沉吟道,“想家吗?”
      安然心神一晃,抿唇回:“想。”
      “我记得你家中尚有一同胞亲弟,如今也已娶亲。”
      “是。”安然想了想,又道,“他,不知我还活着,安然感念主子当年救命之恩,望主子多多优待。”
      男子看她下定了决定,满意挥手,“去吧。”
      因娘看着安然离开,悄悄往屏风旁靠了几分,“她能杀得了白家小儿?”
      男子从头到尾都不曾喝过茶,手微抬,把茶水泼了出去,冷声道:“不能。”
      所以,才要拿她弟弟威胁于她。
      “她和白柘之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男子又问。
      因娘回想了一下,“知道个七七八八,我知道她曾救过白柘三次。一是宫廷宴会间,白柘造人构陷与贵妃私通,是她证得白柘清白。二是,丞相生辰宴罢,白柘路上遇伏,被她救回铃音坊。三是……”
      “足够了。”男子轻笑出声,打断因娘的话,“白柘定会赴约,但是我们的人就不要跟去了,花些银钱找几个北魏的地痞流氓做做样子就行。”
      因娘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安然是被放弃了。
      “这……主子,八年培养一个暗探不易,您……”
      “我当然知道不易,但暗处的探子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那她便一文不值,懂吗?”男子音色陡然狠厉,威严中带着刺骨冷意。
      “明白明白!属下这就去办!”因娘急忙点头,匆匆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后,樊瑜才思索起另一件事来。
      商陆吗,真是,好久不见呐……
      隐在烛光下的面容神情激动,却又有种病态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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