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未语不迟

6、又见方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于果还是很少见到夏灵，与陈念也算是相安无事。她最喜欢跟吴婶在葡萄架下喝茶聊天，只是葡萄已经被吴婶做成了葡萄酒，只剩下一藤绿油油的叶子遮挡着阳光。
　　这期间，夏灵给于果安排了学校，和陈念是同一所，只是于果上的是高中部，陈念读的是初中部。
　　于果至今还记得陈念鄙夷的眼神和不屑的嘴脸，以及他那句无情的嘲讽，‘上我们学校你跟得上吗’，于果气得险些拍了桌子，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
　　临近开学，夏灵给于果和陈念每人买了一部手机，两人的手机是同款的，看上去小巧又精致。打开后于果发现通讯录里已经存好了两个号码，一个是夏灵的，一个是陈念的。
　　于果看着陈念的名字嘿嘿暗笑了两声，然后慢悠悠的把这两个字删除，重新打字输入，改写成讨厌鬼三个字。
　　之后夏灵又带着于果去银行给她办了一张储蓄卡，说是给她的零花钱，以后会固定每个月往里面存2000。
　　拿到银行卡的于果不禁感叹，不愧是有钱人家，真是财大气粗，这一个月的零花钱都能赶得上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天，吴婶非要带着于果和陈念去买衣服，说是新学期新气象，算是送她们的开学礼物。
　　下午的时候，热气已经消散了不少，三人这才出了门。
　　一路上陈念冷着脸，瞪着于果，声音也带着火气，
　　“都说要打车了，你干嘛非要坐公交！”
　　“大家又没什么事？你顺便还可以看看风景啊。”于果一边指着远处，一边笑着说道，
　　“你看那边的花，还有那边的草，哪个不比你好看！”
　　“于果，以后你出门最好先照照镜子。”陈念反击道。
　　于果不在意的笑笑，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难听死啦，于果，快闭嘴！”
　　吴婶的眼里也带了笑意，不由说道，
　　“多出来走走对身体也好。”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继续道，
　　“我刚来的时候，小念才这么高，那时他才一岁多，连路都走不稳，一眨眼，小念都长这么高了。”
　　吴婶感叹着，
　　“快长成大小伙子了，我也都快成老太婆了！”
　　“吴婶，你不老啊，你看，你走路都带风！”
　　于果的话让吴婶呵呵笑了起来，直说她的嘴抹了蜜似的。
　　陈念则哼了一声说，
　　“吴婶，等你老了，想去哪儿我背你去。”
　　吴婶笑意更浓，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三人走走停停，一会儿便溜达到了公交站，车还没有来，只有寥寥几个人站在那里。
　　天依然很热，树上不时传来蝉鸣。她们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于果便从包里拿出扇子给吴婶扇风。
　　没一会儿，车便来了，一上车，于果便感觉一股凉气涌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于果扶着吴婶刚坐好，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诶呦，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啊！”
　　于果望向对面，只见说话的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妈，她手里拎着一个买菜包，眼睛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念，一边看，一边嘴里夸赞着。
　　陈念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大妈，便转开头看向窗外，似是没听到一般。
　　吴婶则一脸眉开眼笑，对着大妈说，
　　“老嫂子，这是我家小念。”
　　她手里扶着栏杆，身子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是满满骄傲的，
　　“小孩子家家的，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学习，我家这孩子没别的优点，就是学习好，得过的那些奖，我都记不住名字。”
　　对面的大妈附和道，
　　“我说呢，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吴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有种自家宝贝终于被发现了的欢喜，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得意，
　　“我家这孩子学习好，长得好，也不知道以后得迷倒多少小姑娘，我都怕他挑花了眼！”
　　对面的大妈捂着嘴哈哈直笑。
　　吴婶就像找到了知己似的，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一路上说个不停，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笑声。
　　于果一脸揶揄的看向陈念，发现他的耳朵尖有些发红，一脸的尴尬。他小声的叫着吴婶，可吴婶根本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自顾自的说话。
　　于果感叹，果然世间家长千千万，看娃儿的表情都一样啊，自家娃就算是根儿狗尾巴草，在他们眼里也是朵鲜花。
　　于果上下瞄着陈念，她怎么就看不出他有哪点好？就那张脸，看多了晚上都会做噩梦。
　　很快就到站了，吴婶恋恋不舍的和大妈道别，于果扶着她下了车。
　　“吴婶，你不要老和别人说这些！”陈念有些郁闷。
　　吴婶则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又没有夸张，我家小念就是优秀！”
　　陈念被堵得无话可说，满脸憋屈，他也不再说话，自己一个人走在了前头。
　　吴婶拉着于果的手，问道，
　　“小果，你看他还害羞了，不过你看，我家小念就连害羞都那么可爱。”
　　于果心里翻个白眼，嘴上却连连附和，
　　“吴婶，对对，你说的太对啦！”
　　三人逛了一会儿，于果瞬间觉得身上的压力倍增。她没想到吴婶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无法自拔，只不过这次的话题对象变成了自己。
　　于果穿着吴婶挑的裙子站在镜子前，看着售货员的假笑，听着吴婶毫不脸红的用着夸张的赞美词，她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来自长辈的爱的压力，一般人真扛不住呀。
　　她看向陈念，发现他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于果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指了指他，陈念秒懂，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意见竟然难得一致。
　　随后陈念迅速拿了一件衣服，跟于果身上的裙子结了账，一同架着吴婶离开，直到出了商场两人才舒了一口气。
　　“你们不再挑挑别的啦？”吴婶有些不太满意的说，“才看了一两家，怎么不去别的店看看？”
　　于果连忙摇头，
　　“我挑好了，吴婶，再说了，上学的时候穿的都是校服，买多了也穿不了几次，那不是浪费了嘛！”
　　吴婶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然后又看向陈念，还没开口，就听陈念说道，
　　“吴婶，我的衣服更多，就不用买了！”
　　吴婶没办法，只能任由于果拉着往回走。
　　晚饭过后，于果又来到附近的公园遛弯。天有些微微黑，但由于天气炎热，公园里还是有很多人。只见三五成群的老人拿着扇子聊天，孩子们跑来跑去，还有唱歌的，锻炼的，好不热闹。
　　于果拿着大扇子溜溜达达的走着，一会儿看会儿别人下棋，一会儿玩会儿健身器材，看上去惬意又自在。
　　突然，于果看到前面围了几个女生，正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她走近一看到，原来是一个人在跳舞，他耳朵塞着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体。
　　只是他很胖，那些本来很酷的街舞动作让他一做，变得很滑稽。
　　那几个女生正在一边捂着嘴笑，一边嘲讽道，
　　“你看这小胖子还学人家跳舞呢，我都怕他把自己胳膊扭断了！”
　　“这身肥肉真是惨不忍睹，哈哈哈！”
　　“看着怎么这么恶心啊！”
　　“看起来像只猪，哈哈哈！”
　　“是猪就应该待在猪圈里啊，没事跑出来丢人现眼！”
　　于果见这几人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不由得大声咳嗽了几声，那几人立刻瞪了过来，于果也没搭理她们，继续看那个人跳舞。
　　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天有些黑，于果走近几步，仔细的看了几眼，终于知道是谁了，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那天用竹竿捅葡萄的胖小孩方宇。
　　于果走到他跟前，轻轻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试着叫道，
　　“方宇？！”
　　方宇停了下来，从耳朵上拿下耳机，一脸疑惑地看着于果，过了几秒钟之后，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显出一嘴的白牙，方宇惊讶的叫道，
　　“果果姐？！你怎么在这？”
　　于果看他满脑门子的汗，便拿着大扇子帮方宇扇风，
　　“我出来溜溜弯，没想到碰到你了，你在跳舞吗？”
　　方宇的脸上涌起一片红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嗯，就是跳的不好。”
　　“我看跳的很好啊，有好些动作我都做不了，你比我都灵活。”
　　听到于果的话，方宇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挠着脑袋，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我就是很喜欢跳舞，没事的时候总是自己瞎跳。”
　　“你。。。。。。”
　　于果刚想说话，便被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
　　“我说刚才她为什么咳嗽的那么大声，原来和这只会跳舞的猪认识啊！”
　　于果转头，原来是刚才唧唧喳喳的那群女生中的一个，她个子很高，看上去和于果的年龄差不多。此刻她正一脸嚣张的看着她们，眼里带着厌恶。
　　方宇的脸一下涨的通红，一脸愤怒的看向那个女生，可是由于脸上胖嘟嘟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大声说，
　　“你怎么说话呢！？你要是不想看就走开，没人逼你看！”
　　那个女生哼了一声，更加尖酸刻薄的说道，
　　“呦，小笨猪还生气了，真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大家快看，那个女生看起来也邋里邋遢的，像一个星期没洗澡的样子，她们还真是绝配。”
　　女生的话语引起另外几个同伴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听到那个女生连于果都一起骂，方宇更愤怒了，抬腿就要上前跟她们理论。于果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只见于果用力踢出一脚，脚上的拖鞋便飞了过去，砸向那群女生，引起她们一片尖叫！
　　方宇瞪着眼睛，随后便哈哈哈笑了起来，高兴地直挥拳头，解气的冲着那几个女生喊道，
　　“嘴臭的人，只配吃臭鞋！”
　　那边的一个女生愤怒的说道，
　　“你怎么这么恶心！”
　　于果一手扶着方宇的肩膀，另一只手慢悠悠的扇着大蒲扇回道，
　　“你还要吗？我这还有一只！”
　　那几个女生瞬间都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嫌恶，然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她们走远，方宇马上跑过去把于果的鞋捡回来，放在她的脚边，然后扶着她把鞋穿好。
　　“果果姐，你真厉害，刚才谢谢你！”
　　于果不在意的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的长椅说，
　　“路走多了有点累，咱们去那歇会吧！”
　　“好啊！”
　　方宇一边回答，一边率先跑过去。只见他拿出一块纸巾，仔细的把椅子擦干净，然后才让于果坐下。随后又拿过于果手中的扇子，哗哗的帮她扇起风来。于果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胖胖的方宇，心还挺细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觉得方宇看起来更顺眼了，果然温柔地男孩才招人喜欢。
　　“果果姐，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说完，方宇便风一样的跑走了，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两瓶水，累的气喘吁吁。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力将瓶盖扭松，这才递给于果，笑呵呵的说道，
　　“果果姐，喝口水。”
　　于果愣愣的接过水瓶，喝了一口。心想我要是能有这么可爱的弟弟，做梦都得笑醒，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方宇的脸蛋，肉乎乎的，这哪是胖，这分明是可爱嘛！
　　“方宇，你多大？”
　　方宇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水，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然后回答道，
　　“十一岁！”
　　于果一口水便喷了出来，惊讶的说，
　　“啊？你也是十一岁？”
　　方宇一脸疑惑的看向于果，
　　“怎么了，果果姐？”
　　于果连忙摆摆手，表示没事，
　　“就是我家也有个跟你一样年纪的小孩，”她想起陈念那张冷冰冰冒着寒气的脸，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不由的抱怨道，
　　“就是没你可爱，还没你贴心，总之跟你比差远了！”
　　方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果果姐，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其实。。。。。。”方宇微微低下头，但还是能看到一丝窘迫和失落，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难过，
　　“其实大家都不喜欢我，他们也不喜欢和我玩，都叫我死胖子，说我跳舞像个小丑，难看死了！”
　　听着这些对方宇的偏见，于果一下就生气起来，她摸了摸方宇的头发，安慰道，
　　“别听他们的，他们懂什么？”
　　方宇抬起头，眼中透着伤心，
　　“可是。。。。。。”
　　于果打断他，坚定地说，
　　“别可是，你去问问他们，知道你跳的是什么舞吗？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跳舞吗？知道你有多努力地学习跳舞吗？”
　　于果拍了拍方宇的肩膀，继续道，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了解你，也不了解你的兴趣，他们也根本不想知道，他们只想打击你，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于果看着方宇的眼睛，问道，
　　“你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一无所知而伤心难过？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独一无二而郁郁寡欢？”
　　方宇的眼里满是震惊，他微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愣在原地。
　　于果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然后对着方宇眨了眨眼睛，笑道，
　　“方宇，你听过那句诗吗？非常适合你。”
　　“哪句？”方宇疑惑地问。
　　“仰天大笑出门去，爱他妈的谁是谁！”
　　说完于果便哈哈大笑起来，她看着方宇一脸呆萌的样子，忍不住用手又捏了捏他的脸，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可爱。
　　方宇的脸被她捏得红了一片，于果终于尴尬的放开了手，起身和方宇道别，她一边走，一边还不时的回头，似乎很不舍的样子。
　　方宇坐在那里，看着于果便趿拉着拖鞋，摇着大蒲扇慢悠悠的走远，然后
　　一点一点的融进黑暗，最后消失不见，突然他就没那么难过了。
　　方宇想，如果自己真的能有一个这样的姐姐，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