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愿戎马息》江影涵空

1、生死两茫何相忘

　　五十载春秋逝，青丝何处寻。
　　我欲伸手，去触那尘封的记忆，一刹，犹冰河破裂的是我大瑭祖辈们金戈铁马，碧血黄沙的煌煌荣耀，亦是我与此生惟一挚爱----长孙皇后的恍若隔世的弥散允诺。
　　“阿汐！”我脱口而出，那些湮远的破碎与年少时梦境中的山河，却在我触及的那一瞬，烟消云散。阿汐，此时你又身在何处，或汀零于冥世末知的踯躅，或决绝于千回百转的寂寥，或安然于暖暖炊烟的此尘…我只愿，沧溟万里之下的已不识君的你，安好。
　　奈何生我帝王家？
　　亦无妨，是我甘愿择抉的帝王。
　　不负汝之希冀，珉此一生，也当无憾。
　　这圣世，如你所愿，如我大瑭万千黎民所愿。
　　胥康九年，吾诞于长安。次年，汐诞于沙场。
　　阿汐之父，吾之岳翁，姓长孙名虔，为我朝元帅。
　　长孙虔在世之时，为我大瑭征战四方，其赫赫战功，永不可没。
　　阿汐之母，听闻本是长孙虔少时戎马途中邂逅的市井之女，末曾受过几分诗书濡染，亦无粉墨之姿，却多了几分颇似男儿的飒爽。
　　在我幼时，皇爷爷曾与我说，长孙虔十三岁一次大捷，皇爷爷问他有什么愿望，长孙虔正值少年义气风发，只道希望来日海宴河清圣世长宁，褪去兵甲之日，能与平凡的女子共隐篱下。方不惑之年皇爷爷一笑。
　　岳翁战死之日，皇爷爷若能忆起卅十年前的这一许一诺，该多好。
　　十五岁，便是长孙虔邂逅丈母的那一年。其率军行至河畔，河水清冽。彼时岳翁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他解下袍裳，一跃而下。士卒们见首领这般身先士卒，皆入水中。却不料水中有蛇，因与河岸青石之色相似，长孙虔未能觉察。
　　阿汐说她父亲杀敌无数，天不怕地不怕惟怕天龙水蛇之类。
　　畅游正欢，忽见水中窸宰涟漪，长孙虔特意凑上前去观看这“草木皆兵”的异常。这一看，魂飞魄散！
　　“小五！左骁骑！来救我，有蛇啊！”
　　众将士慌忙出水，独留得少年长孙虔如丧家之犬般向岸边游去，奈何这水蛇竟跟了上来，长孙虔哀嚎“你们这些薄情寡义之人！我跟你们说，待我上了岸，一个也别想逃！”
　　话说，以长孙虔当时的武功，完全是可以的一跃上岸的，却在那时被蛇吓得不会动弹了。
　　方此时，河畔远处一女孩投一薄石，正中蛇之七寸。少女，正是吾之丈母。
　　长孙虔愣了一瞬，从水中站起，回首，四目相接。少女失色往回奔，长孙虔这才从水中一跃而出，披上衣裳，拽住少女。“感谢女侠救命之恩，来日我长孙虔定当相报！”
　　女孩浅浅一笑"那蛇可没毒，你被咬一口也无碍。”
　　“敢问妹妹姓名？”
　　“爹娘不识字，只望我日后将一切灾祸苦楚皆视为过往云烟，因求佛祖，得名高芸嫣。你也真是，水蛇也怕，料想你们是一支军队。这样看来你从军一定不是自愿的吧？”
　　长孙虔拍着胸脯："这支军名为永晟军，而我，正是他们的首领-右骁卫将军。”
　　高芸嫣的双眸焕发出光彩：“原来你就是阿娘阿爹口中的小虔坤王！”
　　长孙虔笑笑“哈哈，看不出来吧！我的军队，已有三次大捷。话说回来，妹妹好一个名字！”
　　高芸嫣突然扭过头去"我的名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堂堂右骁卫将军竟会害怕水蛇，真是有趣！"
　　“你要是再拿这件事，我便让皇上诛你九族！”
　　高芸嫣的眼圈倏地红了“什么保卫山河，什么安居乐业，不过都是些骗子！连年烽烟不断，我阿爹阿娘，前两年皆因这疾苦生活病逝。亲朋无依，唯有邻家鲁四娘愿予我一口粮，你要诛，也只能诛我一人！”
　　长孙虔怔住了，他真后悔自己大言不惭地说了那在外边用了习惯的仗势欺人的胡话！
　　他一时语塞，不敢看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而双目澄澈，骨瘦如柴而刚毅有力的女孩。
　　“对不住啊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刚刚真的是开玩笑。我永晟军向来关乎百姓，深得民心的。天下太平，正是我永晟军的期望。”长孙虔看着高芸嫣眼中的泪花，继续道：“芸嫣妹妹可有去处？”
　　“四海为家。”
　　“妹妹可怕死？”
　　“无惧生死。”
　　“那从此你跟随我的军队，我教你使用兵器可好？就当是你救我的报答。”
　　“真的吗？从小我便希望如男儿般战场杀敌，一同守护瑭王朝，让我生活的地方不再有戎马战火。你真的愿意让我加入你的军队？”
　　长孙虔将她拉上自己的马，一旁的士兵们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的小将军啊，你这是胡闹！”
　　“咱们的右骁卫将军不小啦，要给自己找小娘子啦。”
　　长孙虔的眼光真是好，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的武艺天资非同一般。这时候的高芸嫣，不过十岁。七年烽火相伴，早已将高芸嫣磨砺出她最刚强的筋骨，亦在不离不弃中催生出岳翁与丈母的情愫。军旅中结缔，苍天为证，黄沙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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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张前半部分使用倒叙，是知天命之年命不久矣的瑭太宗御榻上所感，亦是整本书，整个回忆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