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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你怎么还没走?”
      从手术室出来,蔡霁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展星易。手里还拎着那个碍眼的粉红色保温桶,笑着冲他使劲挥手,像是等在学校门口接小孩儿放学的家长。
      猛然看见他,蔡霁居然觉得绷了很久的弦突然放松了。疲惫的动物回到洞穴一般,浑身的骨头刹那间懒散散的归了位。
      蔡霁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向展星易走去。
      “我等你啊。”
      展星易呲着牙傻乐,眼睛亮晶晶的。
      虽然展星易的保温桶其貌不扬,但是不得不说富二代买的东西,质量确实好。放了一下午的饭菜,居然还微微冒着热气。
      一打开盖子,香味儿顷刻间充满小小的休息室。又累又饿的蔡霁,很不争气地滚动了下喉结。
      “快吃快吃,我特地嘱咐阿姨多放了盐的。你上次不是说没味道吗,现在尝尝合适吗?”
      蔡霁眼神动了动,尝了一口鸽子汤,温和醇香,味道很好。他没好意思说,其实关于咸淡的评价,是霍磊的手笔。
      “刚刚好。”
      蔡霁难得真诚的回应展星易,展少爷很是满足的连连往蔡霁碗里夹菜,要他再尝尝别的。
      “展星易。”
      蔡霁放下汤碗,盯着展星易前襟上点点干涸的血迹,目光在他全身梭巡了一遍,才开口:“今天是怎么回事?”
      “路上正好遇见那个孩子出了车祸,就给他送过来了。”
      展星易挠挠头,把脱下来的沾血外套往背后藏了藏,他怕蔡霁看见影响食欲。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受伤,蔡霁收敛了目光,把有没有受伤的询问压回了心里。
      “下次别乱送了。”
      展星易不安的搓着掌纹里没洗干净的几丝血,怀疑自己难道又做错了?
      “容易给患者造成二次伤害不说。”蔡霁顿了顿,斗争失败般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你就不怕人家讹上你吗?幸亏这孩子的父亲是陆主任的熟人,而且也没给孩子造成伤害。”
      “不是打过120了吗,救护车都出发了,你当什么活雷锋呢?”
      蔡霁越说,展星易眼睛越亮。
      “蔡蔡你关心我!”
      展星易这人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要是给他递根杆儿,他能顺着爬到天上去。
      蔡霁翻了个白眼,把“但是你确实比救护车及时,这次没有办坏事。”这句话憋了回去。不能让这倒霉催的货继续嘚瑟。
      “蔡蔡,你就承认嘛~有没有觉得我也是很靠谱的?现在对我的好感度到多少啦?我还有多久能攻略呀?哎,你喜欢鸽子汤呀,明天还给你送!蔡蔡,蔡蔡......”
      展星易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在耳边,蔡霁居然也没有烦,反而感到很放松。
      中午看到一身血的展星易时,蔡霁慌了一瞬。在急诊科,又是骨科,平时血呼拉嚓看多了,但还是心慌。不知不觉展星易这个人像是无孔不入的草籽一样,种进了蔡霁的心里。
      虽然自己麻醉着自己,说根本微不足道,但是这颗叫做展星易的种子早已横行霸道地在蔡霁心里生根发芽。只等一夜雨,便四两拨千斤的撬开心门。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加护病房里灯火通明。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不断跳动,尽职尽责的反映着男孩儿的心跳。
      老李听完陆西临的话,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床尾的护栏,堪堪稳住身形。
      老李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哽出一句话,声音像砂纸在摩擦。
      “粉碎性骨折。那还能踢球吗?”
      在医院,特别是急诊,绝望的病人家属陆西临见多了。或许是与老李父子太过相熟,又或者是因为那件事。陆西临挺了挺脊背,不知道是在说服老李,还是想说服自己。
      陆西临咬了下舌根,然后听见自己说:“能。”
      客厅的壁钟,时针指向了八点。但是陆西临还没有回来,周恪怕打扰陆西临,发了好多条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后,才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可是现在距离那个未接通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手机仍然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如果要加班的话,陆西临都会跟自己说一声的。
      照理说,陆西临那么大个人了。而且医生加班也是家常便饭,但是周恪却莫名地烦躁起来,他很担心。
      周恪蹭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七手八脚的把保温着的饭菜装进饭盒里。他等不及了,去医院看看。
      一阵风似的从卧室翻出外套,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周恪心一跳,忙接了起来。
      “周恪。抱歉没接到你的电话,下午做了台手术,没顾上看手机。”
      陆西临温和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好像染上了一层叹息般的疲累。
      电话这头的周恪沉默了片刻,就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陆西临愣了愣,疲惫的脸上渐渐爬上笑意。
      周恪也没说什么感天动地的话,语气甚至算不上温存。但是陆西临从手术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的弦,却忽地松了。鼻子有点发酸,好险没掉下泪来。
      陆西临眨了眨眼睛,把不轻弹的男儿泪憋了回去。
      “没呢。”
      陆西临往后一靠,没骨头一般陷进了椅子里。陆西临眯着眼,带着轻轻的鼻音,突然特别想跟周恪撒撒娇。
      “那我去医院给你送。”
      周恪说的是个肯定句,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穿外套。
      放在平时陆西临本该拒绝的,他不想麻烦周恪大晚上来回折腾,但是今天鬼使神差地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见周恪,想抱一抱他,还有好多不能跟别人说的话,他想说给周恪听。
      “好。”
      陆西临轻轻的应答。
      周恪说话间收拾好了,挂断了电话。
      陆西临放下手机,胳膊遮住眼睛,脸上的笑慢慢褪去。
      今天看到小阳时,陆西临不愿回想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倾涌而来。
      那时候陆西临刚刚来到第一医院,是像蔡霁一样的实习医生,大家还叫他小陆。
      “让一下,让一下!”
      护士推着担架床在楼道里飞快穿行。纷乱的脚步声,焦灼的喊叫声,多年前的画面与今天重合在一起,把陆西临拉进了回忆的旋涡。
      “津绥高速上发生了连环追尾,还炸了一辆油罐车,烟熏火燎的烧红了半边天!咱们医院是离得最近的大医院,救出来的人一股脑全送来了!”
      科室的前辈带着陆西临匆匆赶往急诊大厅支援,路上语速飞快地给他解释了缘由。
      这时候陆西临还不在急诊骨科,现在的科室主任是他的研究生导师。
      “病人出现休克!”
      “失血过多,皮下注射肾上腺素。继续输血!”
      “病人是HR阴性血,血库告急!”
      主刀的医生无声骂了句娘,护士匆忙擦干医生满头的汗。
      “联系其他医院,抓紧调血!快!”
      每一位医生都在跟死神赛跑,争分夺秒把一条腿迈进阎罗殿的人们奋力拉回人间。
      手术室红灯熄灭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半夜。
      抢救过来的人,家属感激涕零;没救过来的,家属哭天抢地。
      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人类显得那么无力又无助。把所有希望压在医生身上的家属,在看到医生面色沉重摇头时,希望霎时破灭,凄厉的哭嚎冲进陆西临的耳膜。
      但是医生不是神,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手术室门口哭嚎的人,手术床上躺着的人。他们有一家三口出门游玩的,有小情侣约会的,有新婚媳妇回门的,有去探望好友的。
      但是一场车祸过后。
      孩子失去了爸妈,女孩儿等不到男朋友向自己求婚,新媳妇见不到父母,好朋友阴阳两隔。
      天灾人祸难避趋。
      年长的医生拍了拍陆西临的背,发力带着他离开了这一片哀嚎。
      “走吧,小陆。”
      “陆西临,陆西临。”
      耳边的声音由虚转实,有人在叫自己。
      陆西临舔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股铁锈味儿。顿时五感回归,陆西临眼皮颤了几下,醒了过来。
      “你来啦。”
      陆西临撑起身子,行动快于思维地把周恪揽了过来。陆西临脸埋在周恪腰间,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熨帖了陆西临的心。
      陆西临的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周恪一低头就能看见陆西临的发旋儿和一节脖颈。
      周恪怔愣了一瞬,陆西临很罕见的在自己面前展露着脆弱。
      周恪想安慰他,顺着陆西临的头发轻柔又笨拙地摸了几下。那手法,跟摸小猫小狗差不多。
      陆西临可能也觉得脸面挂不住,耳根发烧,松开了圈在周恪腰间的手,改成拉着他的手。
      “我今天下午接了台手术。”
      周恪手指被陆西临不厌其烦的捏来捏去,他没出声制止。陆西临操着懒懒的语调继续说,但是他眼睛里分明藏着不安,周恪看的很清楚。
      “髌骨粉碎性骨折。但是小孩儿喜欢踢足球,还给我看过他得的奖状。”
      “以前有个小女孩儿就因为车祸骨折不能跳舞了。脚踝骨畸形愈合,本来纤细光洁的脚踝跟生了瘤一样。”
      陆西临闭了闭眼,仿佛看到了女孩儿抱着自己的舞鞋缩在病床上,哭的歇斯底里。
      “但是她伤的太重了,当时的技术只能保住她行走的能力,但保不住她的梦想。”
      陆西临颓唐的垂下头,周恪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己不配合治疗陆西临气急败坏劝说自己的样子。
      原来自己当时是多么残忍地把陆西临的好意往外推。周恪顿时心虚的反省,自己当时简直混蛋!
      “我这几年研究的就是防止畸形愈合的课题。但是还没有到临床阶段,我不知道小阳的手术能不能成功。”
      陆西临把额头抵在周恪手心,声音艰涩,“我不想再看到孩子在我面前流泪了。”
      “她哭着说医生帮帮我,我还想跳舞,但是我帮不了。她无助的看着我的时候,我连一句苍白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周恪嘴太笨,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抚陆西临。只好遵循本能重又把陆西临拥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发尾和后背。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周恪一遍遍重复着单调又坚定的一句话,却奇迹般安抚了陆西临彷徨不安的心。
      月中的满月高高挂在夜空,明亮柔和的月光笼罩了大地。圆月俯瞰着人间,像是慈悲的神明。
      被横祸打乱了的生活,有人想尽力帮忙续上。并不是接上裂肢断腿,得过且过,而是圆满肆意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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