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那天[娱乐圈]》应溪

6、第 6 章

　　程京雨的名字一出，所有记者立刻沸腾，闪光灯在影厅里乱闪，温水的眼睛彻底睁不开。心里暗骂程京雨怎么还不站出来。

　　念头出来的下一秒，温水左边的男人站起身，长身而立，顷刻间挡住所有刺目的闪光灯，温水放下手，愣然地抬头。

　　程京雨半边侧颜隐匿在闪光灯后，脸如中世纪的雕塑般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眸中无一丝情绪。周围的闪光灯亮如白昼，温水偏在他的遮挡下，得以睁开眼睛。

　　像是察觉到了温水的目光，程京雨转过来，对上她的视线，沉寂的心没由来地放慢了跳动的速度。
　　咚——咚——咚——

　　程京雨迈开长腿，从另一侧绕出，往台上走。密集的闪光灯随他而去，极致的光亮消失后是极致的黑暗。

　　程京雨上了台，站在落落的旁边。

　　聚光灯下，温水看清程京雨的全貌。白色的高领毛衣配上黑裤子，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袖子被挽起，露出一小节手臂，毛绒的针织面料之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台上站着十来个主创人员，但好像只有他贿赂了影院，光单单落在他身上。程京雨笑着挥手打招呼，有一瞬间和他视线相接，可惜没有任何停留。

　　右边突然多出来一道男声，问：“姐姐，你男朋友是程京雨啊？”
　　温水收回视线，看着又坐在自己旁边的阳光男生，原本位置的主人——宋雪已经不知所踪，温水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是的，我单方面宣布的。”早知道旁边坐着的是程京雨，自己打死也不会用他做救兵。
　　“哈哈，姐姐你真可爱。我叫彭明章，加个微信吧！”

　　彭明章说完已经快速打开微信二维码放在了温水面前，她就是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认命的扫上之后，温水把这笔错归结到了宋雪头上。

　　看见美女走不动道的家伙！

　　好在弟弟要了微信之后也没作出什么出格举动，温水也逐渐放松下来，专心听着记者提问。
　　“京雨看完电影之后，日常会更偏爱女主袁蓉这样的活泼女生还是蓝禾这样从沉稳聪慧的女生呢？”

　　“看缘分吧，对喜欢的人没有标准。”程京雨捏着话筒，说起喜欢的人时没有看向落落，但眼神发亮，眸深似水，似乎真的在展望。

　　“程老师目前单身中？”记者直接了当地问。
　　“是的，单身中。”程京雨点点头。得了肯定的答案，记者本都坐了下去，谁料下一秒程京雨又继续补充说：“但一直有喜欢的人。”

　　全场哗然。那小记者都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得到了这么劲爆的答案。

　　在一众欢呼声中，温水在椅子上抱拳稳坐如山，心中狠狠地诽谤他心口不一、渣得坦荡，明明和落落在一起，却还是立单身深情男的人设，心里想归想，面上还是和周围人一起鼓掌。

　　前排的路人发出惊叹：“程京雨也太帅了吧？都26了，看着和大学生似的。”

　　此话一出，右边女生立刻骄傲地附和：“那是，我们雨雨少年感内娱无敌！”

　　坐在后排的温水：“……”现成的粉丝就在前面，还好刚才忍住了吐槽的心。

　　台上的主持人cue到了送电影周边的环节，引起全场欢呼，电影院的顶都要被掀开。
　　周围闹哄哄的，再加上话筒的全损音质，具体说的什么温水一个字都听不清，只看见一会儿上去一个，和主演拥抱后又拿着一个纸袋下来。

　　温水对这些周边完全不感兴趣，想先出去外面等，电影院里实在闷得不行。张望着在人群中寻找宋雪的身影。

　　找了好一会儿后才发现宋雪在最前排，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会儿大家都在激动地想要周边，温水想站起来，发现根本移动不出去，不小心被人夹住的黑色大衣带子收紧后差点没勒死她。

　　自己今天这是穿了个“凶器”出门啊。

　　发的消息不见回复，温水喊了好几声，小猫一样的音调，瞬间就淹没在人群中，宋雪毫无察觉。

　　互动环节只剩下最后一次，右边没被选中的真爱粉丝明显急躁了，磨拳擦腿地大喊：“京——雨——老——公——！”

　　与此同时，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的温水，同样用了吃奶的力气怒喊：“宋雪！你看不见我是不是？！”

　　“老公”和“宋雪”重叠，寂静的商场上空，飘荡着温水那句“你看不见我是不是”。这下不止宋雪，全场都用视线回应了。

　　这话其实很正常，但问题在于，现场人听到的是：老公，你看不见我是不是？

　　程京雨捏着话筒，视线越过人海，似笑非笑。
　　社死，不过如此。
　　这影院座位一排比一排高，她就想藏起来都很难做到，温水干脆对着他的视线，笑得一脸安详。

　　“这是从男朋友升级到老公了？”

　　猝不及防的全损音质，配上程京雨含着笑意的语调，温水猛然一惊，心好似被那个破风箱一般的音响震坏了，在胸腔里一颤一颤的。

　　“你不就一直在我旁边吗？”
　　程京雨温润的声线再度响起，这下温水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程京雨眼含笑意，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温水恨不得将头埋进底下，社死的不能在死了，死透了已经！原来刚才那句男朋友他也听见了，今天究竟为什么要来这该死的首映会啊！

　　“我——”全场都在寂静等待，温水避无可避，蠕动嘴唇将要出声。

　　“既然导演把送出最后一份周边的机会给了我，那就——倒数第三排中间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妹妹，请下来吧。”

　　红……红色羽绒服？

　　温水前排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久久传响，颇有《三峡》中猿猴遗风，现场返祖。

　　“谢了姐妹！”羽绒服妹子回头感激地看向温水，欢天喜地地跑下了楼，徒留温水在坐在原位说不出话。再抬头看，程京雨的视线也早就转向了别处。

　　原来是对粉丝说的。也是，刚才刷微博，都说他对自己粉丝很用心。刚才那么黑，电影声音那么大，他肯定没发现自己。

　　互动环节已经结束，主创人员相继离场护着离场，各种闪光灯一路跟随，不出半小时，站姐就会把各自的的照片放在网上，供万人欣赏。

　　身在娱乐圈，所有人都是万人拥簇、众星拱月啊。
　　温水总结完毕，抱着胳膊继续等结束。

　　没过一会儿，羽绒服粉丝欢天喜地地抱着周边下来，在温水面前打开袋子，大方地说：“姐姐你挑一个！除了袋子啥都行！”

　　温水本就对周边不感兴趣，把袋子合上后问：“袋子为什么不行？”
　　“这袋子可是京雨亲手递给我的！”羽绒服妹子羞涩一笑，“我想保存起来。”
　　“……行。”温水讪讪笑。程京雨真不是人，这些迷妹要是知道他的真实人品该有多伤心。

　　正常来说流程应该结束，主持人的结束语都说了一半，导演硬是生生把主持人打断。

　　导演有些扭捏地整了整西装衣领，对着程京雨笑得脸肉全挤在一起、眼睛也成了一条缝，“程老师觉得我这个故事怎么样？”

　　导演是个刚出头的小导演，完全没预料到程京雨会给面子上台。据圈里传程京雨接戏不看名气和番位，只看故事和角色，但走正常流程，小制作的本子根本递不上去，今天难得见了真人，最好能刷个脸熟，争取下个本子合作。

　　有了程京雨，投资和收视都不用担心啦！导演越想越开心，恨不得立刻就拉着程京雨谈本子，全然忘了这还是电影首映会。

　　“还行。”程京雨说完，“很有武侠气。”
　　导演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两三秒后，导演不死心，还想继续努力一下，“既然程老师来了，那不如给我们即兴表演一下，就男主的武功被废的戏份怎么样？”

　　此话一出，饶是不关注台上的温水也觉得有点想笑了。这导演真绝，男主演还站在这儿呢，就让程京雨去演，事后被人录视频发到网上，这演男主的新人怕是以后都得被拉出来和程京雨比较。

　　果不其然，张意脸色都白了，配上半黑不黑的电影院，倒是有了几分恐怖片的感觉，温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因为在等着程京雨说话，所以影院的破风箱都暂时安静了，全场可谓是寂静无声，温水这一笑，受到了全场的注目。

　　“不用，我觉得张意的诠释已经足够完美。”程京雨开口解围，顺便夸了张意一句。底下观众纷纷感慨他提携新人演员的难得。

　　重新将众人的眼光集中到台上，解救了想钻进地下装死的温水。温水低着头，轻打两下自己的嘴巴，恨恨地想：
　　让你多嘴。

　　“放您走实在是太可惜了，那要不您再看看我的新本子？”导演还是不死心，用眼神示意底下人重新递上本子。
　　这剧本主角是个探案剧，他才写了一半，程京雨好像以前演过类似的角色，按他接戏不重复的原则，这本应该没戏。不过凭借这个机会刷个脸熟总是好的。

　　好好的首映会，莫名成了现场表演，底下观众全在兴冲冲地说这120的票值当。温水却如坐针毡，巴不得快点结束，离开这个闷得要命的地方。

　　“就郭玉出征前的这段。”程京雨略略看了一点，将词差不多记住之后，将本子还给导演。

　　“您要演郭玉？”导演愣，郭玉没什么戏份，只有一段出征，展现的就是朝廷随意征兵的荒唐而已，他万万没想到程京雨会挑这么个角色。

　　“嗯。”程京雨冷冷淡淡地应声。导演本想再劝劝，可不经意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以为自己加时长惹他不高兴，瞬间放弃了劝他演主角的想法。

　　“那晚娘就找个幸运观众给您搭戏？”即使被迫加班，但主持人依旧坚守自己的职业操守，将活跃气氛放在第一位。

　　“可以。”程京雨爽快答应。

　　隐在阴影里的导演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找不专业的人搭戏，这个提议还是挺有问题的。刚才就怕主持人的提议让程京雨一个不高兴，回头将自己也纳入不合作的名单中。

　　圈里虽然传程京雨性格好配合度高，可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人设。好在，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您自己挑一个？”导演坚信多做多错，与其揣测程京雨，不如让他自己挑。

　　此话一出，温水觉得自己不是坐在电影院，而是坐在一口咕嘟咕嘟冒热气的汤锅。
　　环境又闷又吵，温水一烦躁，就忍不住想吐槽：
　　演戏这种专业活儿，不可能找一个普通观众，指不定导演组安排的托儿正在就位，最后选的托儿一定是在影院的犄角旮旯坐着。

　　台上的程京雨抬头看着观众，若有所思。搞得和真的一样……

　　“就刚才笑出声那个吧。”程京雨遥遥一指，温水头顶的灯光立刻亮起，心跳骤然一停。
　　温水不知所措地同程京雨对视，而后又紧张地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是自己后，睫毛扇起又落下，在眼尾处留下淡淡的阴影。

　　雾蒙蒙的死亡定光下，温水散落的每一根头发丝好似都在发光。

　　余光中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或疑惑或不屑，唯有程京雨，眼神平和纯粹，好像眼底只有她。

　　莫名地，她镇定下来，清了清喉咙。
　　“好。”

　　上了台才发现这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多大，温水光是站在角落，就有种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感觉，求助的眼神本能性的看向程京雨。

　　程京雨大步走过来，同样站在舞台的侧边。其他新人看前辈都如此，也纷纷偏离，舞台中心被迫转移到了角落。

　　温水站在台上，对此毫无察觉，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她当年上手术时都没现在这么紧张过……

　　“开始吧。”程京雨话音未落，影院当即陷入一片漆黑，唯有中间一团光。温水紧绷之下抓住一片衣角，强忍住跑下台的冲动。
　　她是真的很不喜欢被人瞩目。

　　等到落落上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抓住了谁的衣角，黑暗中看不清程京雨的表情，温水也不知道他怎么没提醒自己。

　　想了一会儿后，她松开那片被自己抓得皱皱巴巴的衣角，往旁边撤了两步。
　　程京雨身形微顿，最终留在原地，一步未动。

　　当光聚焦在温水头上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该演什么，本想问程京雨，却发现他早已入戏，冷冽的气质荡然无存，整个人佝偻着半跪在地上，眼底已经泛泪，漆黑的眼眸好似被封在了一个玻璃中，迷蒙又看不清。

　　“晚娘，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程京雨上前一步，想抓她的手腕却又堪堪放下。他笑了一下，和平日里轻松带着调侃的笑意不同，这是临别前郭玉的笑，带着“一去兮不复返”的苍凉意味。

　　离别情景，本不该笑，可为了不让晚娘忧心，他又必须笑。凄苦又佯装明媚的笑意被程京雨诠释的很好。

　　周围一片寂静，除了程京雨以外，温水再看不见其他人，顷刻之间，温水注视着他的眼睛，恍惚间被程京雨带进了戏，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要和爱人分别的晚娘。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胜，郭玉这种农夫壮丁就是去送死，可面对官府公文，却又不得不去。

　　“我一定会打赢，我会封狼居胥，成为千里挑一的人。”程京雨依旧和她没有任何肢体碰撞，可眼神却宛若有了实体，将他和温水紧紧连在一起。

　　两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我知道你喜欢优秀的人，我虽然读书不行，但我其他的还可以，我会让我配得上你！”程京雨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回头，回头就会萌生退意。

　　温水本能性的伸手去抓，却抓了一个空。心里也好似空了一块，呼呼的往里吹着冷风，鼻尖一酸，眼眶水雾顿起。

　　台下的编剧砸吧着嘴，捏着下巴对导演说：“后面这句词儿，我没写啊！”
　　“那你回头记得加上。”导演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程京雨到底是程京雨，哪怕毫无准备，在闹哄哄的影院即兴发挥，他也依然能保持高水准。

　　温水的戏份已经结束，她站在台下，看着舞台中央程京雨的剪影，他倒地、再爬起、直到再也爬不起来。凭借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晚娘送他的书信。

　　“故乡的、春天已过，塞北的、春天……还没来，”他深吸一口气，声线里是浓浓不甘：“我一切都好，只是、只是没能再和你见上一面……”

　　手无力地松垮下去，温水站在台下，内心涌起强烈冲上台的冲动，想抱住那个垂死的将军，告诉他，他的晚娘来了，他们会一起等到塞北的春。

　　那个说要成为大将军的郭玉，最终死在塞北那片寒凉之地。
　　……

　　灯光大亮，温水还未从故事中抽离，就被导演一手拽到了台上。众人鞠躬，台下是接连不断的掌声。
　　“郭玉不会回去，但程京雨会。”程京雨低头，耳边传来他含着笑的声音：“该出戏了，小水同学。”

　　声线温柔缱绻，让人好似一下从寒凉的塞北，回到了细雨绵绵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