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物引渡技术手册》久拾

46、第 46 章

　　“……我那不是对灵使有刻板印象吗？姐姐你别气了……”

　　周栩一把将人囫囵到旁边去，继续画自己的符。

　　“姐姐……”
　　“这会儿知道叫姐姐了？”周栩翻了个大白眼，把手里写好的符篆塞给魇妖，又抽了一张空白的继续。

　　“这也不怪我啊，”魇妖挠挠头，“再说我们也不光对灵使这样的，就是神仙来了我们也照样很讨厌……”

　　“行，你们真厉害，”周栩撇嘴，将手上的血擦干净，将最后一张符篆给魇妖，“满意了吗？再想要也没了，我就带这几张纸。”

　　魇妖数着手中的符篆，像是捧着什么无价之宝一般，冲上来就要抱周栩。

　　她一周前在附近游荡，因为离开家久了实在太饿，饥不择食找了几个人的梦境来吃，谁知道碰上其中一个人的梦境关于已故的亲人。

　　“他可惨了，”魇妖一脸可怜地跟周栩讲，“他从小都是她祖母养大的，除了祖母家里面再没有爱护他的人……”

　　“行、行，打住，”周栩刚用藏锋放了点血，疼得直抽冷气。要不是因为林北生非要送她，她也不至于慌忙之中又忘了鬼仙辰砂这厮，“你吃了他的梦，然后来祸害我？”

　　“怎么能是祸害呢？”魇妖的眼睛瞪得水汪汪的，“我要追踪的符篆，就是为了找到他，然后把梦境还给他啊！”

　　周栩：“你在哪家吃的人家的梦，你就去人家还啊！”

　　魇妖翻了个白眼，“我是没有智商吗？我想不到吗——问题就是他不知道是搬家了还是出差了，我找不到他了啊！”

　　“那你就不会修追踪的法术吗？”周栩觉得简直不能再离谱。

　　“魇妖筑基很慢的，那种法术我少说还要练……一百年，”她说着竖起一根手指，“到那个时候他转世都年岁不小了！”

　　“……慢着，”周栩瞥她一眼，“您今年贵庚啊？再有一百年就能修高级点的法术了？”

　　“……两百五。”

　　“……”周栩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你两百五？你是拿我当两百五啊，大姐，不是，奶奶，您没事闲的为什么要出来乱跑啊！”

　　魇妖：“大千世界凭什么就许你们看，不许我们享受……”
　　“反正你赶紧画，”魇妖噘嘴，“你你你、你对象还在我手里呢，我分分钟让他昏睡不醒！”

　　周栩无奈继续，但是就这位连追踪法术都使不出来的德行，她很难相信这人给林北生下了什么极其高深的咒术啊喂！

　　……

　　浑浑噩噩的时间很长。
　　但牵丝不愧为集结天材地宝所铸，魂魄安养其中，每一天都变得更加强壮。
　　他能看到周栩的时间越来越长。

　　周栩的刀法很好，不论是斩鬼还是杀人。
　　家族之间的争斗远远没有想想中的那么简单，周氏的统治地位摇摇欲坠，有太多人想要让这个传承千年的灵使之首坠落神坛，获得直达天听的权利，真正脱离“人”，而成为沟通天地的所在。
　　权谋争夺，暗杀不断，她没有一夜安枕。

　　他还是太虚弱了，那天正午的阳光灼走了他一魂二魄。直到此刻，他显出原形都很困难，更别提开口说话。

　　身为家主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刀灵。
　　为此，周栩没少受到家中长辈的责难。

　　但是反对的声音很快消弭，因为她实在太强，有了刀灵的周栩，在灵使之中简直没有敌手。周氏重回权利巅峰的时刻眼看就要在这首位女家主的手上实现。

　　可惜，政局动荡。
　　灵使能力再强，终究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粟。周氏依附的皇权——后唐李氏，在政变中一朝倾颓、分崩离析，周氏控制皇权的美梦瞬间破灭。

　　“以后……并肩作战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少了，”她轻拂刀鞘。

　　他化形为狼，仰头看着她。
　　今天的她很奇怪，素白的妆面，火红的唇，黄金为基的冠子有她两个脑袋那么高，红底绿衬的大袖将她整个人显得小了不少。

　　昆仑鼎盛时为人间圣地，他见过的奢华并不少。只是人间百年，盛世大唐早已经灰飞烟灭，在如今这乱世之中，又有谁能如此倾尽家财，赠与这个美丽的小姑娘。

　　她像是被掩埋在金玉堆砌的山中，连呼吸都困难得可怕。

　　可她笑着，她眼中满是清澈的开怀。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周栩，为什么人的快乐和悲伤可以同时出现在一双眸子中……

　　其实他早就能开口说话了。
　　可惜她只是缺一个倾听的人。至于出言安慰……另有人在。

　　“没有我，你自己好好的，”她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慌忙回到牵丝之中，他还是个生魂，普通人也可以看到……
　　他听到周栩转身时候步摇叮咚的声响，听到周栩的嗓音有些泪痕，她叫那个人的名字——

　　“孟昶。”

　　……

　　“你醒了？”
　　周栩就坐在林北生身边。

　　牵丝在身边，这就是梦中的那把刀。
　　虽然外观已经大大改变——牵丝的木鞘绝不是曾经在博物馆中那具沉重冰冷的玉石，却也比现在的木材好上几倍。梦里林北生见了太多牵丝出鞘的状态，和之前几次周栩操纵斩鬼刀的时候简直能够完美重合。

　　周栩的刀灵白狼现形，趴在旁边。

　　它听到响动缓缓睁眼，幽绿色的眸子直看进林北生眼底，他心中一颤。

　　他见过这双眼睛的，在什么时候……

　　周栩看过来，和她身边的刀灵一起。

　　恍惚间，林北生好像还在梦中。

　　“吓到你了？”周栩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这是小青啊。”

　　她说话间，刀灵走到林北生身边。
　　奇怪，明明是它在仰头看林北生，他心中却油然生出些敬畏之感。

　　“小青现在已经恢复很多了，今天月亮很好啊，放他出来晒一晒月光，”周栩笑道，“平时在学校我也不敢轻易把它放出来嘛，毕竟小青算生魂，普通人也看得到的。”

　　生魂……
　　林北生心中顿了一下。
　　小青肉身未灭，仍是生魂，可他成为刀灵后身体已经寂灭，灵使之外的人都看不到。但是那个“孟昶”究竟是——

　　小青、
　　林北生看向它。
　　它已经扭过头，像是在仰头望月的样子。

　　如果这名字也和梦境相关……林北生闭了一下眼睛，那么小青就是——

　　林北生的头很痛。
　　可能是因为方才的梦境。
　　可那只是梦而已！林北生强行打断思考，让自己清醒一些。现在还没办法证明它和自己究竟有什么联系。

　　既然是梦，身边的元素打乱出现是不是也有可能。
　　于是有周栩、周栩的刀、甚至……刀灵。
　　位于权利巅峰的周氏，危机重重的生存环境、周栩凌厉的刀法和一丝不苟的处世——这怎么可能是他现世中见到的周栩。

　　更别说那些陌生的。
　　亭台楼阁、羽衣霓裳，她红妆凤冠要嫁的人——

　　周栩招招手，小青已经回到斩鬼刀中。
　　寒露打湿衣衫，林北生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

　　“那个小魇妖说不能动你，只能等你自己醒来，否则，轻则魂魄有损，重则身死梦中！虽然我觉得她在骗人，但是总不能拿我们林老板的命开玩笑不是？”周栩托着下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手看了一眼表，“好家伙，都两点了，你清醒了咱就走？”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头脑因为体|位变换而发昏，好在林北生一把拉得及时，没有叫周栩大头朝下栽在地上。

　　“我没事，”周栩抓住他，“就是坐的时间长了。”

　　林北生的眼光落在周栩微凉的手上，干脆一把将她捞起来，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食指上的伤口。

　　“你……”他开口，嗓音微哑。

　　“我以为带了鬼仙辰砂嘛，但是忘记了，”周栩想要收手，没收回来。

　　林北生四处望了一眼，魇妖已经不见踪迹，看周栩的样子，应该已经自己解决了。
　　看来今天这一回，自己非但没有帮上忙，还狠狠拖了周栩的后腿。

　　林北生的脸色很臭，他捏起周栩的手腕，半拽着将人带到身前抵御寒气，将人往停车处送。

　　“你梦里看到啥了？”周栩小跑才跟得上林北生的步子，她琢磨着林老板的神情，“那个魇妖该不会梦里吓唬你来着吧？我跟你说梦里的事情你也别全信啊，那个小姑娘跟我简单交了下手，我感觉她能力很一般啊，这种魇妖造出来的梦你看个乐呵也就得了……”

　　“手，”林北生说。

　　“哈？”周栩已经坐在副驾驶上，只见林北生绕过来，从后备箱取了一个小箱子。

　　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林北生把沾了碘伏的棉球压上来。过了几个小时本来已经快要结痂了，谁知道伤口在刚才拄着地面站起来的时候又重新崩开，现在给周栩疼得龇牙。

　　“为了画符篆？”林北生的声音很低。

　　周栩点点头，“那个魇妖想要些符篆，但是手上没什么筹码，就先把你搞定了威胁我——你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们竟然还用这种朴素的头脑思考问题，你想要符篆，给我点钱不就行了？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嘛非得弄得这么野蛮……嘶——”

　　“周栩，”林北生把手里的东西整理好，啪嗒一声扣上箱子。

　　周栩一下收了话头，定睛看着他。

　　林北生半跪在地面上，他一手还拖着自己刚刚被粘好了创口贴的右手……
　　此处路灯不甚明朗，月光洒在他身上。
　　他一双眼被映得清澈无比。

　　这个场景……
　　周栩心尖一颤。
　　有点不对劲啊……

　　他别开了眼睛，“我的失误，以后绝不会再这样轻敌，不同种类的妖，也会多了解。”

　　周栩：“……”
　　周栩：“倒也……”
　　周栩：“林老板你先赶紧起来吧，你这个姿势不觉得别扭吗？”

　　林北生回到驾驶室，发动车子。

　　醒来之后的林北生气质不太对劲儿。周栩偏头看了好几回都被他避开。

　　他梦里到底有什么啊……
　　周好奇得心里面发痒。
　　要是特别悲伤的事情，她是不是应该安慰两句，要是极其离谱呢？做梦嘛，离谱一些也没什么的。

　　不过……
　　周栩又想起那句话，梦里能看到忘川水洗不掉的东西。
　　林北生会看到什么呢？
　　这种阴郁悲伤的氛围，他看到自己历经轮回也忘不掉的事情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青：呵，凡人。
感谢，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