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禁》苏芙琛

16、资助

　　16.
　　资助
　　闫个答应帮他找相机自然也不是随便说说，他早就觉得偷单反的应该是胡诚他们几个人之一，最近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举动。
　　这天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他正反着坐到范奕轩桌前跟他聊天，忽然李瑛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走过来，她是个很容易脸红的女生，说话也文文静静的，往范奕轩桌子旁边一站，脸红了半天才开口，把袋子递给他：“班长，这、这是那天你借给我的校服，已经洗好晾干了，谢谢你......”
　　闫个看这女生着实有点可爱，琢磨着范奕轩应该对她挺有好感的，于是故意离开，留给两人说话空间。他刚走出教室就看见胡诚背着书包走在前面。
　　他们学校是走读制学校，没有学生宿舍，所谓走读生与全日制学生的区别就是中午是否在教室吃饭、午休。
　　胡诚不是走读生，中午应该不回家，那他背着书包干嘛？闫个悄悄地在后面跟着这个可疑的人。
　　不远不近地一直跟到校门口。
　　实验的校门在上学期间是关着的，不让学生随意进出，出门必须出示假条。午休要回家的走读学生人数也少，于是来一个出示学生证就开一次小门，胡诚当然没有证，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假条，门卫看了以后就放行了。
　　闫个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在后面掏出学生证，藏藏掖掖地出示一角，门卫没看清，要求他反过来——走读学生证的区别在背面，闫个忽然惊讶地指着门卫身后：“李校长！”，然后鞠了一躬“校长好。”
　　门卫转身一看，身后空无一物，只有远处的行政楼沐浴在阳光下。
　　难道这小子在给办公室里的校长鞠躬？
　　他转过身来时，闫个已经不见了身影。
　　闫个依然不远不近地跟在胡诚身后。胡诚显然没有做贼的小心谨慎，完全没发现身后跟着的人。他在校门往右一些的一棵梧桐树下站了许久，才等来一个个子不高，有些佝偻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和整座现代化的城市格格不入的旧白色粗布衣裳，棕色灯芯绒裤子，肤色呈现不健康的蜡黄，脸上沟壑纵横，眉毛很粗，有些顺着额头的皱纹往两边耷拉着。
　　那人一来，胡诚就轻轻喊了声爸。闫个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知道胡诚家里拮据，但他其实平时穿得也体体面面，衣服不是名牌，但都是棉质的，面料看起来干净柔软，虽然成天只穿一套校服，但也还算整洁。怎么他父亲打扮得跟乡下来的农夫似的？
　　男人应了声：“嗳，小诚，俺在医院照顾乃娘，伊化疗噶，你恁非得现在喊我来？”
　　听见化疗两个字范奕轩愣了愣。
　　胡诚回答：“我来把奖学金拿给你，这里一共有三千块，你拿去给娘交住院费。”
　　奖学金？范奕轩盯着他从书包里掏出来、又递给男人的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胡诚爸爸笑了，嘴明显地咧开，脸一皱起来，眉毛更显得耷拉了：“好伢子！”他伸出布满茧子的粗糙的手，摸摸胡诚的头，“还得了奖学金了......俺还搞不明白资助乃念书的银为啥子不肯资助乃娘医病。”
　　他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沟沟壑壑仿佛写满了悲戚。
　　胡诚难过地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爹，他是个大善人，但不是上帝，他救不了所有人，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说着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他爹拿了钱应该走路回医院了，胡诚看着自己父亲离开的身影，擦着擦不干净的眼泪。
　　范奕轩默了，学校发奖学金都是学期末表彰大会发，现在才开学，也没统一开什么校会，决计不可能是奖学金，而且胡诚成绩在班里不算靠前，在年级上更是中不溜秋，有奖学金也估计轮不到他——所以那一笔据说有三千的“奖学金”，估计就是范奕轩的单反了。这么想着，闫个就冷着脸看着胡诚转过身来，终于发现了离得不远而且压根没躲起来的闫个，然后胡诚浑身从上到下肉眼可见地一哆嗦，还战战兢兢往后退了半步，明显是被吓的：“你，你，你干、干嘛。”
　　闫个冷冷地哼一声：“我不明白你看见我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我没有！你别胡说！”胡诚恼羞成怒。
　　“你才胡说，你不该叫胡诚，你他娘的就应该叫胡扯。范奕轩的相机是你偷的吧。”闫个依然冷着脸，语气冷静但咄咄逼人地问他。
　　胡诚瞬间就没了活力和气焰，呆呆地看着他，像是搞不清楚他怎么发现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关于这台单反的一个小番外）
　　后来，大概是两年之后了，他们考完中考的那个假期里。
　　闫个家。
　　闫个房间的书桌已经被堆满了书，实在坐不下两个人。范奕轩坐在闫个家里的书房画画，闫个在他旁边玩电脑。
　　范奕轩抻了个懒腰，转了转酸痛的脖子，一眼瞄到书架顶层有个黑色的东西，蛮眼熟的，他“咦”了一声。
　　“怎么了？”闫个头也不抬地问。
　　范奕轩挑眉：“你不聋了？”
　　“打完一局了，”闫个神色轻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书架上那个单反，他啊了一声，“这个啊，本来早该拿给你的，但胡诚那小子叫我保密，我又不能对你撒谎，也没想好说辞，就一直放那里了。”
　　“果然是胡诚？”范奕轩转头看他，了然。
　　“你猜到了？”
　　“嗯。当时觉得他眼神不对。怎么回事？”
　　闫个简单说道：“就那个胡诚啊，他是农村来的，家里没什么钱。但他比较幸运，从小学就被一个富商资助来城里读书。他六年级时候妈妈得了白血病，乡下没条件医治，这病拖不得，就也来K市住医院。这里的医疗费哪里是他们承担得起的，所以就想到了偷。
　　“你的单反刚好是属于只偷一次就能换好多钱的那种类型，比较划算，他就趁你不注意......哎总之被我抓到他拿钱给他爹，然后一逼问他就招了，还告诉我他把单反卖给了谁、联系方式什么的，我就打过去问，给买回来了。
　　“其实我也问了，卖出去之前，相机里面你说还挺重要的那些照片胡诚都给删了。但我想着是你爸爸买给你的，即使有新的了，你应该还是想要回来的......”
　　范奕轩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色，瞳孔巨震：“你......花多少钱买回来的？”
　　“胡诚卖出去的两倍吧，够那个人买一台非二手的单反了。”闫个想到什么，有些好笑：“胡诚他爹还不如来求我资助他，白便宜不认识的人了。哎你说好不好笑，他爹居然想让资助胡诚读书的那个富商给他妈妈出医疗费......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帮他。人家好好地投资教育，还得寸进尺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善良。”范奕轩忽然说，神色认真而温柔，看向闫个的目光里闪着一种赏心悦目的东西。
　　“啊？”闫个一愣，没明白过来。
　　“你其实已经帮了胡诚了。他拿着买单反的钱可以付一段时间的医药费，你没有让偷东西的他还钱，而是自己买回了单反，也是帮了我。这不是有钱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范奕轩知道闫个不缺钱，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能为自己做这么多。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闫个帮他把单反从书架上取下来：“行了行了，别成天赞美我，肉麻死了，胡诚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现在毕业了，以后很少有机会见到了，你也不要记恨他。”
　　“怎么会。”
　　他知道范奕轩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随口提一句罢了。看见那人怀念的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单反，闫个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我把单反给你找回来了，打算怎么感谢我吧？”
　　“谢谢。”
　　“......这就完了？”
　　“不然呢？”范奕轩歪头看他。
　　“我当时送你新单反的时候也是这句，现在也是这句，好无情。”闫个佯装心痛，捧住心口。
　　“那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闫个等的就是这句。他把范奕轩手里的单反拿下，放到桌上，然后一把把他拉过来，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距离很近很近，都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闫个低头凝视他一瞬，轻轻问：“吻我，可以吗？”
　　“臭毛病......吻你女朋友去！”范奕轩想推开他，没推动，闫个两手环住他，笑了：“早分手了，考完试就分了。”
　　“那你还来亲我干嘛？”
　　“练习一下......”闫个越靠越近。
　　“又是练习，练了去亲谁？”范奕轩不胜其扰，用手抵住他的下巴。
　　“亲......下一个对象。”闫个盯着他唇色浅淡的唇角。
　　“下一个对象在哪里？”范奕轩挑眉。
　　“不知道，哎呀你怎么有这么多问号。”闫个把他挡住自己的手拉下来，握于手心。
　　“我......唔。”范奕轩被他吻住。
　　彼时范奕轩正在校牙，嘴里都是钢丝，闫个也没深吻，只是浅浅地唇贴着唇，范奕轩没再挣扎，闭着眼睛任他吻着。闫个感觉他呵气如兰，唇瓣柔软，用舌头描绘他的唇缝时还能隐约感受到里面钢丝的形状。
　　顿时有些不满足地分开了：“你什么时候能摘掉那玩意儿？”
　　“还有半年吧。”范奕轩睁开眼睛，有点好笑地看着闫个跳脚的模样。
　　“真麻烦。”闫个皱眉。
　　“......别闹了你，我觉得你的吻技已臻化境，不用练习了，赶快找下一个女朋友吧。”
　　“遇到合适的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