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导自演》道雷

12、12 你不会成为十年前的我

　　梁延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屋内沉郁的中年女人一脸焦躁不安，他下意识地想要将顾小北拉到自己身后。下一秒，江月妈妈朝着门边扔掷来一个陶瓷茶杯，梁延拉着顾小北很快地闪开了，瓷杯的碎片散落在三人脚边。

　　梁延回头看了眼被他挡在身后的顾小北，见她没事，这才跟着另一侧的江月朝屋里走。

　　他将拍摄的DV放置好在餐桌附近。

　　江月的妈妈大声地质问她：“这些人是来家里做什么的？他们在拍什么？”

　　江月坐在沙发上，低声和她解释着。江月今天多少有些状态不对，她忘了妈妈还在等她回家，心里很过意不去。

　　顾小北忍不住问：“要不要先帮阿姨点个外卖？”

　　“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没人要吃。江月，你去给我做饭！”阿姨瞪了顾小北一眼，指使着自己的女儿。

　　可江月进了厨房不过两三分钟，阿姨又开始喊自己腿痛。

　　见江月被她妈妈呼来喝去的，梁延只好走进了厨房，对正在切白萝卜丝的江月说：“要不我来吧，我挺会做饭的。”

　　江月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梁延却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刀，问：“阿姨有什么忌口？”

　　“也没什么，吃的比较清淡，不吃姜蒜。葱是吃的。”江月话音刚落，就听见客厅里的催促。她只好折身走出厨房，匆匆忙忙和梁延说了声谢谢。

　　顾小北也在餐厅待得煎熬，留下一个机位，也进了厨房。她吃过好几次梁延送的夜宵，蟹粉小笼包，鲜虾滑蛋，和豆豉蒸排骨。

　　梁延是重庆人，粤菜却做得很好。

　　顾小北虽然吃过不少次，但还是第一次看着他做菜。

　　梁延把切得细长的白萝丝放在备菜碟里，从冰箱翻出了两颗蛋在碗里打好，加了些盐，顺手又把江月焯水过的排骨放进了电压力锅。

　　等切好葱花，起了油锅。

　　鸡蛋滑着葱花冒出香味，快速在锅里炸出好看的颜色。趁鸡蛋没老，梁延拿起餐台上的碟子将蛋饼翻着面盛了出来。

　　顾小北这才回过神来，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新的角色。

　　她忍不住问梁延:“你才几岁？做饭做得也太熟练了？”

　　梁延听了顾小北的话，愣了几秒，才闷声说：“过了今年就20了。我挺喜欢做饭的，所以做得还行。”

　　顾小北点点头，心想，比自己小了7岁，却做得却比她好不少。可见，做饭这件事也是看天赋的。她就没什么天赋。

　　见她没有接话。梁延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顾导，你还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煎两个荷包蛋。”

　　顾小北虽然不饿，但梁延看着话一说完，就往锅里磕了两颗蛋。她也只好说了句：“好吧。”

　　两人在厨房里，一个做饭，一个收拾备菜用过的碗碟，江月顺着餐桌看到他们两人挤在厨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她将DV的镜头转了个方向，拍下了这个厨房。

　　她想，顾小北的人生里，假如能留下这样一个片段，也很好。

　　梁延夹起压力锅里一块排骨，回身问顾小北：“顾导，你来吃一块排骨，看有没有炖烂。”

　　两人靠近的时候，梁延低声说：“小心，可能还有点烫。”

　　顾小北正戴着塑胶手套洗碗，听了他的话，只好侧头张开嘴，咬住他递到嘴边的排骨。

　　她边吃边回答：“炖好了。”

　　梁延看她鼓起的侧脸，突然又问她：“顾导，你喜欢白老师吗？”

　　这突然的问题让顾小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好几分钟，她才说：“我不知道。”

　　“怎样算是喜欢？你知道吗？”

　　梁延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神情。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在眼下的环境里，确实很不合适。

　　他问出口时，只是冲动，现在很后悔。

　　顾小北却继续说：“我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白懿已经进组一月。

　　祝燃没有瞎说，他果然是一个毫无细节的导演。

　　祝燃的剧本是经典的好莱坞喜剧科幻片剧本，简单的三幕结构，起承转合都很套路，人物设定也足够模式化。白懿在这个电影里演一个浑身毛病，本质上却是个好人的星际垃圾工。

　　大部分的场景都由虚拟背景构成，他每天驾驶的飞船也是虚拟的，白懿每天对着绿幕表演。周遭经常空空如也。一切都得凭空想象，你硬要说发挥的空间很大，那也不是不行。

　　很快就要到新年了。

　　他想，自己作为一个投资人，也该去关心关心电影的后期进程了。他在片场休息时打给了顾小北。

　　接听的人却是梁延。

　　梁延在电话那边，说：“白老师，顾导正在扇人耳光，她可能没空接了，电影后期你不用担心，她好像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梁延视线里的顾小北，确实正抓着一个快秃了的中年男人在猛扇他耳光。

　　梁延挂了电话，架稳了机位，就立刻跑了过去，拦住了那中年男人试图推搡的动作。

　　梁延的视线顺着顾小北回落到她身后那个神情木讷的高中女生脸上，他出神的瞬间被宋国华猛地一踹，下意识就一个回踢，将身体羸弱的中年男人踹翻在地上了。

　　顾小北想不到梁延没听她的，也跟着下了车，她赶紧说：“走。现在就走。”

　　宋国华在一堆师生的目光里灰头土脸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跟在他们身后，梁延抓着脚架就上了车，等顾小北拉着那个高中女生，也跟着上了后座。

　　梁延立刻踩了油门。

　　顾小北有些生气地问:“我不是说了你不要过来吗？你这么动手被人拍下来了，你知道之后电影上映，会有多少负面新闻吗？”

　　梁延沉默地从后视镜里扫了眼顾小北，他冷静地说：“我没打算一直做幕前工作。”

　　“你不需要在意。我没有做艺人的想法。”

　　顾小北没再多说，她低头问身侧的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邱书渝。”女孩低声回答着，她抬起头，眼眶红着，她对顾小北说：“我明天还要去上学的。”

　　顾小北试着深呼吸，她看向邱书渝的眼睛，尽量平静地说：“对不起，邱书渝，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和宋国华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假如你一直沉默，放任这件事发展，他的行为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你能不能告诉我，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邱书渝低着头长久的沉默着。

　　顾小北却告诉她：“我叫顾小北。在10年前，我就是他的学生，你今天经历的事情，我也经历过。”

　　听到她的名字后，邱书渝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

　　顾小北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天你保持沉默，以为你只要安安静静忍耐到毕业，就没事了。等过了10年，他还是可以继续做一样的事情，你明白吗？”

　　“可是我不保持沉默，他就会有事吗？我看到过报纸，你也没有沉默，可还不是拿他没有办法吗？”

　　“那些人还不是在羞辱你，在骂你，说你勾引老师不成就诬告吗？”

　　“我不沉默，我的下场会比你好多少？你告诉我。”

　　邱书渝的声音很小，她看着顾小北，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很尖锐，她比顾小北想象中更聪明。

　　顾小北把纸巾递给她。

　　邱书渝没有接过去，她说：“还有半年，我就要毕业了。”

　　她说：“做什么都没有用。”

　　很多人都会忽视，学校也是一个权力机构。只要是一个权力机构，就会有纵容权力的人。

　　这些人里面，有些人是施害者，有些人是受害者。还有一些人，即是施害者，也是受害者。

　　被梁延挂了电话的白懿觉得很离谱。

　　他在拍完下一场戏之后又打了过来。

　　接起电话的顾小北听他问，“你在扇谁耳光？”

　　顾小北看着眼前的邱书渝，没有说话，白懿追问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顾小北的视线停留在邱书渝书包上的挂牌，上面是白懿的亚克力头像。

　　她叹了口气，说：“你现在有空的话，签个名，录一段视频给我。”

　　白懿拿着手机，在片场愣住，他有些纳闷地问：“签什么？录什么？”

　　顾小北低声问邱书渝：“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你想要白懿的签名吗？我还可以让他给你录一个小视频。”

　　白懿在电话里听着顾小北的哄骗语气，有些明白了，他说：“怎么？顾老师？你的麻烦需要我的签名和视频才能解决是吧？那你直接开视频不就好了。”

　　下一秒，他挂了电话，打了视频通话。

　　顾小北在邱书渝的质疑视线里打开了视频通话，邱书渝看着手机屏幕里白懿漫不经心的表情，他把手机拿近了些，命令道：“顾小北，你把手机拿远点，我要看清楚两个人的脸。”

　　“是什么事？这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是谁？”

　　邱书渝的表现比普通的青春期女孩子沉稳太多。

　　她只是默默注视着白懿，然后转头看着顾小北说：“签名要签，邱书渝一定会考上广美，加油。视频要录起床铃声。”

　　“没问题。”顾小北爽快答应，视频那头的白懿气结，他说：“什么没问题，我没录过这种东西，你在胡乱答应些什么，我是演技派，不搞这些流量套路你知不知道？”

　　顾小北挂了他的电话。

　　邱书渝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她问：“所以那个叫顾小北的离婚女导演也是你。”

　　“你们真的在交往吗？他真的挖你墙角了？他带你去澳门赌钱赢了8000万？他把钱都给你了？为了你倾家荡产？”

　　顾小北有些头疼，她挑事实解释：“没交往，没挖墙角，去了澳门赌钱，是为了采风，是赢了8000万，钱确实是在我这里。因为是我赢的。他家底很厚，没办法随随便便就倾家荡产。”

　　她神色认真起来，说：“所以，邱书渝，我有能力对你负责，你不会成为十年前的我。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