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导自演》道雷

1、01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

　　33层的大平层落地窗外，顾小北看着夜空的中的一个光点，是一架发出微光的飞机。

　　祝燃没有接她的话，自顾自地从冰箱拿出一听汽水，拉开拉环，沉默地喝了起来。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是祝燃的手机，随着叮咚一声想起，祝燃低头回起了消息，过一会一个清脆娇憨的女声从话筒那边传出了声音。

　　祝燃听完语音，回应了几句。放下手机，把手里的汽水喝完了。

　　顾小北收起眼睛里的情绪，转身坐到了单人沙发上，从玻璃茶几里拿出了白天签好的离婚协议。她看着对面的祝燃，冷静地说：“你手术前我就想提了，考虑到你身体情况，就没提起。现在你身体也恢复了，刚好，我下个月进组，我们早点处理好，可以吗？”

　　祝燃挑了挑眉，笑着点了点头，问：“刚好？你签了新剧？哪部剧？我怎么没听说？”

　　顾小北用手指敲了敲茶几上的协议，没有接他的话，低声说：“车子我开走了，存款对半，房子留给你。”

　　“我能问问原因吗？是因为小宋？”祝燃划开手机，页面停留在和小宋的对话框里，界面上是一个小狗表情包，和几段语音。

　　顾小北皱眉，迅速移开了视线，她轻微地掐了掐自己的左手，沉默地摇摇头。

　　祝燃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眼前的顾小北，她和结婚前没什么变化，甚至瘦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很淡。祝燃不是很能接受这件事，他能感受到连日来顾小北的冷淡。但他以为，这也不过是过往无数次的争执后，他们留给彼此的冷静空间。

　　上一次争吵是因为什么呢？祝燃甚至废了点时间才回忆起来，好像是他喝多了，小宋送他回来，正好被刚回家的顾小北撞见。

　　小宋是他的助理，从公司刚起步起就跟着他了，两人确实走得比较近，但这是顾小北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她也没有明确地表达过什么不开心。上一次祝燃喝得太多，被小宋连拖带拽地拖回来，他们之间的样子确实不好看。

　　顾小北只说了句：“你就没一个男助理能干这种事了吗？”

　　小宋连忙道着歉走了。

　　祝燃酒喝得有些上头，当下回了句，“你别那么多事。”

　　祝燃刚张嘴，想提一提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上回我喝多了。”

　　“不是，祝燃。”顾小北迅速打断他，深呼吸好几次，才重新冷静下来。她尽量平静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未免太喜欢你的工作了，或者说你工作里的一切？既然这样，有没有这段婚姻，对你有什么区别呢？”

　　“对不起啊，祝燃，我现在听起来有一点无理取闹。”

　　顾小北将手里紧紧抓住的钢笔松开，她的眼神冷得祝燃有些不习惯。顾小北的声音很好听，讲什么都像是慵懒的呢喃。祝燃很多时候都觉得，顾小北是一个很能让人从焦虑中松弛下来的人。

　　“ 有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就像这个家里的一个盆栽，你工作中的一切都比这个盆栽有意思。”顾小北失措地擦了擦眼泪，抽出茶几上的抽纸，擦干净脸，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所以结束吧。”

　　结婚前，祝燃就知道顾小北是一个很外强中干的人。

　　她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冰冷沉默、理性没有情绪，但是一旦压力超过一个阙值，她很快就会崩溃。

　　祝燃点点头，沉默地拿过茶几上的离婚协议，几秒钟，他签好了字。

　　但是顾小北拖出行李箱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错愕。

　　祝燃有些失态，他起身拦住下一秒就要离开的人，伸手抓住顾小北的肩膀，几乎是带着质问地，说：“有必要这么着急？你早计划好了？”

　　顾小北不愿意再找别的托词，祝燃的眉眼很英俊，平时是很善于妥协的一个人，或许在亲近的人面前，会展现难得一见的尖锐和真实。但是顾小北并不属于那个分类里，她属于被尊重被无限妥协的那一个分类。

　　这种婚姻，在大多数人眼里，可以被称之为相敬如宾的团队合作。

　　顾小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说：“我今天晚上还约了人。”

　　“什么人？”祝燃有点难以接受了，十分钟前还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十分钟后就拖着行李箱要走了，冷冰冰地像是刚刚结束一场不太愉快的商业合作。

　　顾小北答得很快速：“暂定的主演。”

　　“哪位？”祝燃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堵得慌地追问：“我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白懿。”顾小北没有多少停顿，一张一合就说出这个名字。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个名字被说出来之前，假如还算是有点温度，那现在，可以说是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了。

　　顾小北是一个对情绪和气氛很有察觉的人。这是一种天赋。她天生善于捕捉人的情绪，极细微的变化都会让她感受到。何况是眼下，祝燃的愤怒已经上升到了顶点。

　　新锐导演祝燃，刚刚斩获国内最佳新导演奖项，凭借HYG的新锐导演项目获得人生中的第一笔千万投资。他想用白懿。

　　约了三十来回了。一直碰壁。

　　白懿近几年确实饱受国内资本市场的青睐。

　　在传媒行业经历暗不见光的惨淡三年后，这个年轻的面孔凭借一部小制作的文艺片《视野之狭》崭露头角。而后又接拍了知名导演贾锐的喜剧商业片。

　　风头无两。名声大噪。这些都是虚华的形容，真正让所有人心动的是，白懿这个名字背后能带来的百亿票房。

　　说演技，谁都不可否认他身上的天赋。说流量，他不是流量，却有一张极具辨识度又极好看的脸。

　　“你不是进华文的组。顾小北，你要进哪个组？”祝燃终于知道了，这段婚姻的破裂，并不是因为细枝末节的小事。

　　是因为顾小北一声不吭地，选择了她自己的前途。

　　“我自己的组。”顾小北站在玄关黯淡的灯光下，整张脸却白得发光。

　　她很好看，眉眼单看并不出众，组合在一起，有一种高级的美，是每个电影导演都喜欢的质感。祝燃看着顾小北眼神里的直白和理所当然，他终于冷静下来，他问她：“至少你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

　　他甚至不知道顾小北待在家里，是什么时候拉到的投资？又是什么时候约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主演。

　　但是这似乎是业态内再正常不过的一幕，没有人会放弃一夜成名的机会，不论是演员、编剧、还是镜头背后的导演。只要是人，就有欲望。

　　而一切欲望的总和，都可以靠一夜成名实现。
　　顾小北看着祝燃的眼睛，笑了笑，语气中甚至带上些无可奈何：“祝燃，我该怎么和你提前说？你有空听吗？”

　　顾小北并不是赌气。她只是知道，祝燃没有时间来成就她。她也没有时间在这个三百多平的房子里当一颗盆栽。

　　他们甚至想用同一个主演。

　　如果白懿对于祝燃来说，是一个可选项。那对于只拍过几个纪录片的顾小北来说，是必选项。

　　她一无所有。只有白懿。

　　电梯下到负一层，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已经停在她家的车位前方。顾小北有些意外，熟悉的一张面孔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是白懿的助理徐青青。

　　她很热络地冲顾小北挥手，热情地招呼她，“顾老师！”

　　上了车，闭着眼睛的年轻男孩穿着一身Givenchy的高定西装，克罗心的十字耳钉让他整张脸显得更为桀骜。很多影评家写过他的脸，最让顾小北印象深刻的一句是，他那张脸，对谁都是有吸引力的，却一点也没耽误可塑性。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白懿睁开眼睛看向了顾小北，笑了笑。

　　顾小北没想到他也在车里等着，一时之间有点尴尬。白懿却自然地开口问她，“家务事处理好了吗？顾老师？”

　　顾小北上车的动作一滑，白懿伸手扶住了她，车里冷气打得很足，整个车厢里都是他身上的香水味，柑橘味的后调隐约地侵入人的呼吸，让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一种说不明白的气氛。

　　顾小北觉得自己好像踏进了一个陷阱。陷阱的中央是她想要的一切。

　　白懿没有等到她回答。看她坐好了，又拿出一瓶水拧开了瓶盖，递给顾小北。

　　“你在紧张什么？顾老师？”

　　顾小北转头看他，如果不是眼下的场景，她真的很想拿出DV拍下白懿现在的神情，他像是刚从哪一场活动出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疲倦和烦躁，看向顾小北的眼神中又带上了某种难得一见的热烈。

　　顾小北接过他递来的水，最后还是选择平静又直白地说：“已经离了。白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离异，没有会催我回家的家里人了。”

　　白懿微笑地看着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听起来挺不情愿的。顾老师。”

　　顾小北知道她不应该说那一句家里人。但白懿的咄咄逼人，让她多少有些失态。但一想到白懿比她还小五岁，又觉得自己倒是用不着和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生气。

　　“顾老师结婚结得突然。离婚也离得果断。这么冷淡决绝，难怪能有那么一个没完没了的家里人。”白懿不看她，躺回车椅靠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看似自言自语地阴阳怪气起来。

　　“你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顾小北有些来火。

　　车后座刚上车的徐青青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连忙打起了圆场，徐青青说：“诶呀，顾老师，你不知道，活动一结束，他就吵着过来等你了，这一等，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他这几天行程也排得忙，人估计都累散架了，说话没头没脑的，你别和他计较。”

　　她话里话外都在说白懿的辛苦。

　　顾小北不好再发作，也只能默默说了句：“祝燃人不错。你别这么说他。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哦。”车子发动了，白懿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没再说话了。

　　直到他们到了机场登机口，他才突然问：“那你了，你觉得你对不起他什么？”

　　他提前一步下了车，没等顾小北回答，站在车门处，执拗地看着顾小北，似乎她不说出点什么，就下不了这个车。

　　顾小北有些不耐烦，尽量控制着说：“我没觉得我对不起他。我们两不相欠，行吗？”

　　白懿还没有说什么，顾小北的电话响了，是祝燃。

　　他打过来，问她：“你车没开走，什么时候开走？”

　　“过几天吧。或者，你先用吧，我也不是非得开车。”顾小北被人胁迫般地盯着，破天荒地心虚起来。

　　电话那头的祝燃冷笑了一声，说：“你这一出整得像是净身出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婚姻里的过错方。怎么，你出轨了吗？只是我不知道？”

　　顾小北一时半会没有想到话来回，只是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