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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魔龙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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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安东尼微微别过脸去,把表情留在她看不见的背面,“我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最后那句话很轻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之后,两人一直无语。沉默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笼罩了他们。
“你睡吧,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许久,安东尼轻声说。
唐念很想问他们究竟要去那里。可是看着他遥望星辰的萧索模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蜷在火堆旁边闭上了眼睛。
耳边有人在唱歌,悠扬的嗓音丝绒似地软滑,调子既甜蜜又哀伤。他在唱一个有关爱情的歌谣,青年与姑娘,彼此爱慕却又不得不分开……
这首歌比她这辈子听过的任何情歌都动听,那些柔软的音符和歌声化作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她的头发,拥抱她的身体,熨平心底的层层褶皱。在这个时刻,仿佛万籁都寂静了,她听不见虫鸣和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只有那个歌声,在她梦境的那一端,风声般的呢喃。
她的梦境里,时而是热烈舞蹈的红裙少女,时而是手持玫瑰追寻的青年骑士,时而是酒店里王珊珊的冷笑和林雄的不知所措。她伸出手想触碰任何一个,可是在她碰到的同时,那些画面和人影却又像破碎的镜面一样裂开飞散。当所有光芒散去之后,黑暗的那一头,一双翡翠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平和、静谧、意味深长,仿佛穿透她的灵魂。而那么一瞬间,那抹浓绿骤然消失。慌乱和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她在梦里大声呼喊,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一只被丢上岸的鱼。
“奥菲利亚,奥菲利亚!”有人在她耳边焦急的呼唤,那声音仿佛从外太空传来,飘渺细微。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安东尼轻轻摇晃着她,焦急和担忧充斥了眼眸。她尚未从梦境的惊魂中回复过来,犹然在剧烈喘息。冰凉的手指被坚定地握住,热量从掌心的地方顺着血管传导到心里,与此一起的还有一股让人心定的力量。
“不要怕。”他把她慢慢拉入怀里,梳毛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还有她僵直的脊梁。
不要怕……那声音如蛊惑一般,抚平她恐惧的同时也瓦解着她的意志。她靠在对方胸口的位置,听着那里有节奏的心跳,竟然希望时间就此终止,让这个动作永恒。
就让我暂时当一会奥菲利亚吧,她的心轻声说。
隔着老远,唐念就听到了山涧的哗啦哗啦声。她掩饰不住信息,甩脱安东尼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水边,俯下身掬起一碰清水就往脸上泼。溪水的冰凉刺激着面部,不一会人便神清气爽。她抹去脸上的水珠,看到了水中少女的倒影——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镶嵌在鲜奶油般雪白的脸蛋上,海藻一样浓密卷曲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一直长及腰间。很漂亮,却很陌生。此刻她并不觉得欣喜,只是有一股说不清的感受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怎么?看自己都看呆了?”安东尼温和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努力想以前的事情……”唐念结结巴巴地回答。
“傻瓜,这种事情又不是光努力就可以的。”她看到身后安东尼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怜爱般拨了拨她的额发。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一种希望自己真的是奥菲利亚的心情。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奥菲利亚,那该多好?可是在这奥菲利亚的皮囊下却乘着一颗名叫唐念的心。
§§§
傍晚时分的时候,他们到达一个城镇。唐念从未见过这么拥挤的镇子。一条不到两米的石板路就是这个镇子的主干道,各种各样的小摊挤在路的两边,人们就在摊位旁边穿梭吆喝,把道路堵得连匹马都难以穿过。在密密匝匝的人群后面,建筑杂乱无章见缝插针地错落着。这让这座镇子看起来像座迷宫。
浓重的汗味、牲畜的粪便味、食物的香味、还有香料的气味混杂成一种无可言状让人不适的气味直冲唐念鼻端。无数张面孔争先恐后地扑进她的眼帘。她不安地捏紧了安东尼的手,紧紧跟随着,亦步亦趋。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校园时光。穿着校服的女孩被白衬衫的男孩子拉着,从最繁华的街道跑过。他们小心翼翼地拉着彼此的手,似乎彼此是对方的唯一。许多年过去,这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散落在记忆的角落,而这一刻,它突然苏醒,并重重锤击着她的心脏。
“到了。”安东尼拉着她在一扇窄门前停下。
“这是哪?”她好奇地望着那扇普通的小门,从外面只能看得到一条木楼梯蜿蜒而上。
“跟我来。”安东尼牵着她走上楼梯。
脚下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转过一个弯后,她眼前豁然开朗。无数布料堆放在胡桃木柜子中,各式男女成衣被挂在另一角。这是一家裁缝店。
换下了原来那身又脏又破的红裙。镜子前的唐念一袭烟灰色收腰长裙。灰黑色的长发此刻盘起收在同色系的帽子中,黑色的纱网遮住大半脸庞。这样的装扮在这座城镇中随处可见。而安东尼也换下了银甲,换上了寻常商人的装扮。走出裁缝店的时候,他们俨然是一对客商夫妇。
“奥菲利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一辆马车。”安东尼轻轻捏了捏唐念的手。
“好。”唐念忽然有点害怕直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每当他叫她奥菲利亚的时候,她都觉得有把钝刀在一下一下割着内心。
目送着安东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没来由的惶恐包裹了她。曾经她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个人去上大学,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工作。她受过良好教育、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些都支撑着她的自信。然而自从她在这个世界苏醒之后,原来她所依仗的东西统统都不复存在。她感到自己就像锯断了一条腿的椅子,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摔倒在地。
突然,脑后一阵剧痛,她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她已经在一艘大船的货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