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恶意满满》春风没

8、第 8 章

　　【我叫李书，22岁，青宁大学大三学生，家住云烟市云烟县云烟镇133号。】
　　【从小到大父母就告诉我，不需要和别人比吃比穿，只需要比学习成绩。我牢牢记住父母的话，努力学习。上天不负有心人，小学到高中，我一直时年级前三名。我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好女儿。我觉得穷点没关系，至少我拥有很多幸福。】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在镇上的一家酒店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虽然只是暑假工，但我依然认真对待。暑假，有很多人在这里办喜宴，最多的便是升学宴。我真的没有想什么，虽然我家没有办，但我不认为那又什么。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又有办升学宴的，我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脚步有些沉重。是我的同学，她那一天可真漂亮啊，黄色连衣裙，同色高跟鞋，原先清汤挂面的脸上淡淡妆容，正挽着母亲的臂膀笑得开心。我是服务员，自然是为客人服务的，可是那一刻，我竟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我尽可能的低着头，尽可能地避着她。可避开了她，也避不了其他人。参加酒席的别的同学发现了我。一开始她们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可当看到我地打扮，看到我手上地东西时，一下就愣了。是啊，换谁不得愣一下，前不久还在一起欢欢笑笑的同学们，此刻一群在欢笑，一个在服务。】
　　【自小我就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我的爸爸不能带我出去玩，他甚至不能把我放在肩头，一年四季，他似乎天天都在床上。长大后我知道了，我的父亲只能在床上，一辈子。这辈子我最佩服的人是我母亲。一个1.62米，只有80斤重的女人。生活的重担压在她身上，可她从没抱怨过。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总是温柔的笑，她告诉我，等我长大生活就好了。所以我一直在期待长大。现在，我长大了，在同学们打量的诧异的目光中，笑着将饮料摆上桌。】
　　【那天真的很忙，忙到我没有办法亲自去祝福同学，忙到我没有机会去和同学说话。那一天，我的脚步不停，可我到底在忙什么？后来我想，也许我只是用一种忙碌麻痹自己罢了。只有忙起来，我才能假装忽略同学们的目光，才能有理由不去和她们说话。我在怕什么？那天晚上，我在浴室哭了。听着屋外父母的声音，听着他们在为我的大学学费盘算，我的心酸的厉害。】
　　【第一次，第一次我想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的爸爸会是这样？明明，今天也可以是我的。】
　　【我依旧上班下班，等着发工资的日子。那不仅仅是钱，更是我的未来，是可以让我更好的保障。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暑期结束了，大学开始了。】
　　【那天，是母亲送我去学校的。选学校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心愿，离家近点，这样回家方便。但是坐在大巴上，我突然想但愿大巴永远不要停。我开始畏惧大学，我不知道大学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我不知道若是她们知道我的家庭会是什么看法。这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一下子涌上脑际，我被吓了一跳。】
　　【母亲注意到我的异样，安抚着拍了拍我的手。看着母亲温婉的面容，我在心里骂自己，我怎么可以这样想。我的家庭没什么值得说得，一直以来我都很幸福的。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我的家庭就是千千万万种最普通的那一个。】
　　【大学，真的让人眼花缭乱。从小到大，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县城，市里，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将是我新的开始，是我人生的新阶段。在学姐的帮助下，我很快的就收拾好了床铺，母亲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在家，匆匆离开了。下午，另外三个室友也陆续来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简单，尤其是未来四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当天晚上，她们就计划着出去吃。是一家口碑很好的湘菜馆，人均65。65，那是我半天的工资，是母亲一天的工酬，我不能。我以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她们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听到关门声，我的心没有放松反而一紧。我在想，若是以后她们再要出去吃饭，我还能说什么呢？不可能每一次都是身体不舒服，不可能每一次都能躲过去。】
　　为什么要躲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躲呢？那时不明白，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不过是虚荣心作祟罢了。其实一直以来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大方，我是自卑的。我害怕让别人知道我有那样一个父亲有那样一个家庭，我不想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我用优异的成绩填补空缺的心。我成功了，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成功。】
　　【那天她们很晚才回来，我躺在床上，听着她们小声说话。我本想转过身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的，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转不过来。】
　　【第二天，我看到她们放在桌上的昨晚给我带的粥，我的心那一刻真的很温暖。我知道，未来四年，她们将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不管是多好的朋友，我也不想将我的家庭告诉她们，我不想被同情。】
　　【大学和高中有很大的不一样，但也有相似处。依然需要学习，但却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那些突然多出来的自由时间让我很欢喜，因为我有更多的时间工作了。我找了两份工作，虽然很忙，但是很充实很开兴。室友说我看着就很累，她们不知道，我的心早已满足，这点累算什么呢？】
　　【有天晚上，隔壁寝室的同学过来玩，那天我早班，回去的也比较早。寝室门口我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她说，你们寝好像只有三个人似的，李书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她有那么缺钱吗？】
　　【你们听说了吗。李书家里好像挺难的，听说她爸爸瘫痪在床，家里只有她妈妈支撑着。】
　　【那也不至于这么缺钱吧，国家不是有低保户吗？我们那里就有的。还有，她不是还拿奖学金吗？前些日子补助金不也拿了吗？那些钱加在一起可不少了。】
　　【不清楚。】
　　【她拿到奖学金没有请你们吃饭吗？】
　　【没有。】
　　【这倒也是，她怎么可能请你们吃饭，每次她不都是不和你们一起聚餐吗？我看，还不如我搬来这里，我感觉我像是你们寝室的。】
　　【拿着钥匙的我在那一刻僵硬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她们说错了吗？我就是那样一个家庭，我的爸爸就是瘫痪在床。我是拿了奖学金和救助金，我也没有请她们吃饭。可我不明白，那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我的爸爸即便瘫痪了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我的奖学金是我凭努力得来的，助学金是国家给我的帮助，那些钱是我的学费是我的生活费是爸爸的医药费，我有什么资格拿去请客吃饭。可这些，我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哭了。我看着月亮，不明白为什么月亮那么明，可我的心却很暗。我想知道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会是我，没有人回答。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去，她们都睡了。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
　　【我开始有意避着她们，在寝室的我开始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说的也离我很远：化妆品、新衣服、追星、旅游，那些，是我不懂的。我依旧学习、打工，两点一线，从不改变。大一、大二就这样过去了，我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我不知道在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没关系，从来我都是不一样的，我不在乎。】
　　【大三，突然多了很多实践课和小组合作作业。意料之中，我没有选择的方向，因为我是一个人。我的同学我的室友，早已有了团队，我无处可去。老师可能看出了我的窘迫，替我安插到了一队。有地方可去，我呼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外来者，自然是要尽可能的体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认真调查、实验、写报告，我将所有都做好，最后添上了她们的名字。我觉得这样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了，她们应该懂得的。但显然，我想多了。她们将我堵在厕所，质问我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她们说我自作聪明，不过是想显摆自己罢了。她们说我这样的女生无时不刻不想着出风头。我突然没有话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她们都不会相信，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那天，她们将我的实验报告扔进了厕所。意料之中的那一次实验我被踢出局了，她们说我总是打工，没有时间参加。我有什么话说？无话可说。】
　　【我发现同学们总是打量我，我不知道她们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们私底下怎么说我，无所谓，我不在乎，可我在乎那三个女孩。那些曾经给我温暖的女孩们，在我走进寝室的时候她们总是突然住了嘴，她们总是低着头默默交流，她们总是对我客气疏离的笑，她们的聚餐再也没有叫过我。我想融入她们的，我想说65一餐的饭我也可以吃的，但没有机会，我们的交谈陌生客气。我像是一个外来者，甚至隔壁寝室的女孩来找我换寝室。我拒绝了，这是我的地方，即便没有温暖，也轮不到别人来抢。】
　　【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家，我要赚钱，这是我唯一的想法。那个暑假，我赚了八千多，开学第一天，我买了很多零食，我想她们看到这些一定很开兴，我知道她们喜欢吃的。但我又错了。她们看到那些只是愣了愣，而后客气的尝了尝就再也没有动手。我突然觉得脸上似是火烧，尤其是听到某人那一句你也不容易，不用给我们买的，自己吃吧。脑袋轰一下炸开，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我们终究不一样。】
　　【我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可笑，我竟然以为有钱了就好了，可不管我怎么做都摆脱不了我的家庭，摆脱不了我有一个瘫痪的父亲的事实。那一刻，升学宴上同学们可怜的目光，室友们同情的目光，无比清晰的在我眼前浮现。】
　　【我回了家，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那一刻我竟然想还不如死了。是的，我想父亲死。只有父亲死了，我才能解脱，我和母亲才能解脱。我们不用再承担医药费，不用再接受别人同情可怜的目光。】
　　【这个想法像是扎根了一样，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深，深到我无法克制。我想过用老鼠药，可那样太容易被查出来了，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你，你可以帮我吗？】
　　那个朋友叫什么。
　　【陈辰，网友。】
　　是他呀。你确定想好了吗？
　　【想好了。】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如果明天你还是这个想法，那我会如你所愿。
　　【不要让他有太多痛苦。】
　　你只需想清楚，其它的不用操心。
　　【好，谢谢你。】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