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银尾流星》谜行之火

4、入院风波

　　医务室的值班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立马叫了救护车。赫夫赫里维奇致电通知耶德娜父母，但是耶德娜父母此时并不在家，这对到了21世纪仍然不肯使用私人电话的固执夫妇也就因此错过了这通电话。赫夫赫里维奇问耶德娜知不知道哥哥姐姐的电话号码，耶德娜摇摇头说，

　　“您打过去也无济于事，他们最近都在国外呢。”

　　赫夫赫里维奇只得放弃了叫来耶德娜家人的想法。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耶德娜上了救护车。在担架的衬托下，有着158cm身高的耶德娜显得格外瘦小。尽管耶德娜一路忍着没有喊叫，但是赫夫赫里维奇知道这个姿势摔下去加上撕裂的痛感，只能是骨伤。耶德娜的眼圈有些发红，赫夫赫里维奇以为她是因为疼才憋出眼泪，没想到这个平常显得格外坚毅的女孩随后小声啜泣起来。

　　“受了伤是不是有好久都不能练习了？”

　　赫夫赫里维奇知道她是明知故问，所以不出声回答，只是握住耶德娜紧握的一只拳头，搓揉着。

　　他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安慰话语。“你才11岁，还来得及”是不尊重她对花滑赤诚的热爱，“你很快就能恢复好出来继续训练”又是一个美丽却不现实的谎言。

　　急诊医生给耶德娜拍过片，指给赫夫赫里维奇看：

　　“这个小姑娘，肩胛骨那里有些骨裂，两边都有。”

　　耶德娜望着医生手中的X光片，试图听见他的声音。医生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对赫夫赫里维奇，抖了抖X光片说，

　　“康复的话，大约需要三个月。先生，我看过她前天的比赛，很精彩。但是这个，我深表遗憾。”

　　“好……谢谢您，医生。”

　　医生把X光片递给赫夫赫里维奇后，又看了一眼耶德娜，摇摇头离开了。

　　“三个月，耶德娜。”

　　赫夫赫里维奇语毕，耶德娜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忽然一转话锋，

　　“但不是单纯闲着。除了养伤，你还有别的任务。”

　　这让耶德娜的眼中又产生了些希冀，

　　“我能做什么任务？”

　　“第一，昨天你父母同意的那一刻开始，我对你的专门培养计划就生效了。你看看你，瘦得没剩多少肉了，这样没办法塑造出有力的肌肉。所以这三个月，你一定要让自己的饮食符合增肌要求。我会申请让国家队成年组的营养师破格来监督你。”

　　赫夫赫里维奇发现，耶德娜的肌肉虽说是有，但比许多女单选手都要少。她的饮食习惯偏素，这让他回想起曾经学过的人体学原理，里面说过肉蛋奶摄入过少容易造成骨质疏松、骨脆，即使服用钙片也不能弥补。耶德娜这么一摔，且先不说没有多少肉作为缓冲，她的骨质本来就肯定偏脆，而且向后毫无防备地摔得挺狠，骨头不受伤才是奇迹，肩胛骨骨裂已经算是轻的。这下给耶德娜长个记性也好。

　　“第二，鉴于你胳膊目前的情况，跳跃不能练，旋转不能练，上冰也不合适，所以很遗憾，步法也不能练。但是保持一些下半身力量训练是必要的。我会进一步询问医生，看看如何在不加重你的伤的情况下给你安排适量的训练。腰腹核心训练就不安排了，毕竟很容易在途中牵动你肩胛骨附近的筋腱。”

　　这也算是给耶德娜吃了颗定心丸。她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紧接着，赫夫赫里维奇又说，

　　“第三，也即最后，我知道你在冰上尝试我设计的那些新动作时肯定会预先在脑海中演练过。在休养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可以一如既往地在脑海当中将我的新动作演练得八九不离十，从而在彻底痊愈之后尽快用它实战演练。”

　　听完赫夫赫里维奇的一番话，耶德娜总算放心了。她现在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将来她的体力会不会严重下降。

　　赫夫赫里维奇吩咐完，又去找医生问了一下具体情况，经过医生的同意后，他给耶德娜特准了早晚各15分钟在医院花园中的散步。此外，她还需要在病房内每天不借助任何上半身的力量，完成蹲起、靠墙蹲起、展胯扎马步、靠墙深蹲保持，每一项不少于30分钟。

　　当然，这些训练内容直接发送到了耶德娜手机里，手机在休息室里的耶德娜暂未得知。赫夫赫里维奇匆忙地离开医院，先是驱车到耶德娜家贴写有耶德娜受伤、所在医院等信息的纸在大门把手上，然后又赶回极光冰场去取耶德娜住院期间会用到的一些行李。他实在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教练，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的学生们，尤其是耶德娜这个最被他看好的女孩。

　　回到极光冰场时，埃尔弗洛娃正带着调整好情绪的埃兰托娃和卢西娅在冰上继续训练，斯缇契尼娅和柯金廖娜还有些恍惚，大师姐便自作主张让她们回宿舍先行休息。又一圈蟹步绕完，埃尔弗洛娃看见赫夫赫里维奇归来，逐渐减速带着两个师妹结束了训练，随即滑到赫夫赫里维奇身边，解释斯缇契尼娅和柯金廖娜为何不在。

　　赫夫赫里维奇摇摇头，说，

　　“这次特准了，下不为例。”

　　这也是他执教的女子花滑队里第一次发生学生训练受到足以送去医院的伤这种事。女孩们该学会消化这种最好的伙伴因受伤而不得不暂时离开的情绪。

　　埃尔弗洛娃总算松了口气。紧接着她询问耶德娜的情况；卢西娅聚精会神地听，不想错过任何信息；埃兰托娃不忘同时将赫夫赫里维奇的话通过line的语音信息功能传给斯缇契尼娅和柯金廖娜听。得知耶德娜要在医院住差不多三个月直到完全恢复，女孩们不约而同地倒吸凉气。三个月，耶德娜的春训是直接废了，紧跟着的是夏训前的一个月假期。

　　“老天保佑，一定要让耶德娜早日恢复。”

　　师姐们都默默地在胸前画十字，为耶德娜祈祷着。

　　和多年前相互间关系十分容易变得紧张的俄花滑女单不同，赫夫赫里维奇组里这六个女孩惊人的团结。个中原因得从赫夫赫里维奇的身世说起。他其实是俄一位富豪唯一的儿子。他幼年丧父，偏偏又生来就更追求精神层面的享受，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义务让父亲的财产再翻番，于是先是雇佣工程师，顺利一路走上世界男单巅峰；退役后用父亲的遗产开办了极光冰场，配备了一流设施，甚至自掏腰包培养他认为极具花滑天赋的孩子。五个女孩中除了耶德娜和斯缇契尼娅，基本都来自比较穷苦的家庭。能够改变命运、追求梦想，她们十分满足。所以这群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更容易相互理解、体谅，也因此拥有强大的凝聚力。在她们眼里，只要可以为国家赢得荣誉，不论是她们中的谁，都是六人的骄傲。至于谁是金牌银牌铜牌、谁排在更后面，都不要紧。也正是由于这种紧密相连的状态，不论是谁出意外，她们都会揪心不已。

　　最后，埃尔弗洛娃问了大家最想知道的事：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望她？”

　　“两周后的周五，我带你们去吧。现在，女孩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回宿舍给耶德娜收拾一些换洗衣物、盥洗用品，再去更衣室取出她的手机及充电器。”

　　赫夫赫里维奇知道女孩们状态不好，也不强求她们继续训练。女孩们像获了赦免一样回到宿舍。埃尔弗洛娃大师姐当仁不让地收拾好耶德娜的行李，交给赫夫赫里维奇，赫夫赫里维奇这才又驱车返回医院。

　　耶德娜这边在医院里暂时不太好过。她的父母回家时看见了纸条，急忙开着家里的老古董福特车赶来医院。问题不在于父母来看望她——耶德娜的父母不会絮絮叨叨，只会询问情况、默默陪伴，让人心安了才离去。只不过耶德娜的父母显然忘记了他们某种意义上是公众人物。名气有时是好的，有时却给人带来烦恼——眼下正是后者。不知从哪里尾随而来的小报记者吸引了一群同行，偏巧耶德娜的父母正陪着她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霎时间记者们围了上来，让三人措手不及。出于保护孩子的本能，父母赶紧为耶德娜隔绝相机的镜头。耶德娜也尽力将自己隐藏起来。

　　“古里斯托夫·拉赫马尼诺夫先生，请问您为何来医院？作为钢琴家的您是否因手伤而来？”

　　“拉赫马尼诺夫先生，您的手众所周知是十分金贵的……”

　　“拉赫马尼诺夫先生，您是著名钢琴家的后代，同时也是日前钢琴界里极为重要的人物，本次手伤会对您造成怎样的影响？”

　　记者接二连三地问，听着前面记者的发问，一个比一个更笃定耶德娜父亲是因为手受伤来的医院，后面的问题更是越发离谱。他感到头大，但还是很礼貌地说，

　　“谢谢关心，但是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这是我的私人时间，请尊重我的隐私，我有去任何地方的权力与自由。”

　　耶德娜父母护着她，找准时机躲入花园更深处，绕过住院楼，在一个墙角等待记者离去。

　　这时，赫夫赫里维奇拿着耶德娜的行头出现在住院楼门前。有些记者还在花园里寻找耶德娜一家，但有些记者正往外走，刚好碰见赫夫赫里维奇。他们顿时又兴奋起来，欲将他团团围住。不知谁先闯到赫夫赫里维奇面前，把麦克风戳到了他下巴上，

　　“赫夫赫里维奇先生，您的学生包揽了几天前俄青赛女单的金银，请问您现在急忙赶来医院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您的哪位学生在训练中受伤了吗？伤得如何？因为什么受伤？是否是您的冰场设施故障或是设计不合规？”

　　赫夫赫里维奇听他猜测有学生受伤，心里骂道猜得真准，但听到后面污名化极光冰场的问题，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他咬牙切齿道，

　　“谢谢，无可奉告！这里是医院，请勿拥挤喧闹。”

　　他只想快点把行头交给耶德娜。

　　耶德娜一家先前看准记者注意力转移的时机，已经溜回了住院楼，正在楼梯间里慢慢往上走。

　　“耶德娜，刚才真是对不起。”

　　父亲说着，

　　“我也没想到这群丧心病狂的人会来尾随我。你知道的，下个月我又要开始巡回演出了。”

　　他知道，耶德娜绝不希望人们谈论她时过多关注她的亲人们，至少在她名声远扬之前一定要如此。他充分理解小女儿的想法。曾经的他也苦恼于有着优秀的父亲、兄长，害怕自己的锋芒会被遮掩。实际上，加倍努力的他最终比父兄都要出色，最终成为那一辈的俄钢琴界领军人物。即使耶德娜走了一条与家族职业几乎无关的路，父母仍然相信她是天赋异禀的。原石经过打磨才能成为美玉，父母有意识地保护耶德娜，尊重她自己拼搏出名气的想法。

　　“没事的，父亲，这不是您的错。本来尾随他人就是很冒犯的行为。多亏您反应及时。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您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耶德娜安慰着父母。

　　“好，那我们先走了，耶德娜。你一定要好好修养，不要意气用事造成二次伤害，我们不忍心看你再受一次伤了……”

　　“再见。”

　　耶德娜目送父母离开。

　　赫夫赫里维奇这时刚好也到了门口，看见耶德娜父母，有些诧异，但还是微微点头问好，

　　“拉赫马尼诺夫先生太太，很抱歉耶德娜在今天的训练中受伤了……这是我的失职。”

　　“这不怪您，赫夫赫里维奇先生。您已经很尽责了，感谢您的通知。您是一个专业的花样滑冰运动员，既然耶德娜相信您，我们也愿意相信您。还请您，助我们家耶德娜一臂之力，实现她的梦想。谢谢您。”

　　赫夫赫里维奇很少有与拉赫马尼诺夫夫妇面对面的场合。除去这一次，唯一的一次也仅是当初去征得这对夫妇同意带走耶德娜。他依稀记得，当年他和这个小女孩站在一起，说出了培养她的决定，这对夫妇沉默地思索许久，只是蹲下来平视着他们的女儿，问道，“耶德娜，你想好了？确定？笃定？”耶德娜点着头说是，这对夫妇便坦然接受小女儿即将远走高飞的事实。

　　耶德娜父母走后，赫夫赫里维奇将捎来的行李交给耶德娜，不禁对她感慨道，

　　“耶德娜，你很幸运，有这样的父母。我当初不被父亲支持，虽然走下来了这条路，但是艰难万分。你有坚定的意志，你的父母支持你，所以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奇迹，这是毋庸置疑的。”

　　耶德娜抱着水杯喝水，躲在水杯影子里的嘴不由偷偷弯起开心的弧度。任何安慰的话语对她而言，远不及鼓励或激励的话语管用。

　　虽然有些小风波，但耶德娜三个月的住院生活，就这么开始了。这时的她，仅是在经历人生中第一个小波折，而这小波折，比起她未来将面对的重大问题，不过是水过鸭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