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番外 岚时旧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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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如丝。沉璧殿好似笼罩在一层薄纱之后，朦朦胧胧，连殿内传出的琴音，都缥缈得像雾里的烟。
“尚仪，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呀？”十二岁的夜光跪在窗边的暖塌上，双手托腮支在窗棂边，眼巴巴地望着天地之间的雨幕。
钟尚仪刚吩咐了宫女去接这个时辰的汤药，转眼便看到夜光趴在窗边，急道：“我的殿下，您这样会着凉的，赶紧到屋里来。”
钟尚仪是伺候先王后的女官，王后仙逝后，孝明王便将她调到了沉璧殿照顾两个宝贝公主。平日里尽心尽责，唯恐两位公主有什么闪失。
“我没有这么弱的。”夜光撅着嘴反驳，不情不愿地从暖榻上挪了下来，蹭到琴台旁，扯扯暮歌的袖子，“姐姐。”
暮歌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扯，弦上滑出一个可笑的怪音，暮歌有些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微笑着问：“夜儿怎么了？”
“一直在下雨，都不能出去玩，夜光在屋子里闷得很难过。”夜光仰着小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想玩什么呢？”暮歌拉起她的手，走到书架前，挑了一本字帖拿在手里，“练字好不好？”
“不要。”夜光从她手心里挣脱出来，眼珠滴遛一转，兴冲冲地道，“姐姐，等雨停了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骑马？”暮歌意外地一愣，旋即笑道，“父王才不会准你学马术呢。”
钟尚仪亲自端了汤药过来，听到姐妹俩的谈话，不由笑道：“王上视两位殿下如掌珠，哪舍得让殿下去学马术，万一有个闪失，王上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夜光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小嘴，辩道：“哥哥们不是从很小就开始学马术了么？为什么我和姐姐就不行？”
“殿下是公主，自然与王子们不同。要说马术，还是二殿下学得最好，连王上都曾夸奖过呢。”钟尚仪将盛了汤药的琉璃盏递到夜光面前，“八殿下，先喝药吧。”
“觅哥哥？”夜光接过琉璃盏，凑到鼻下闻闻，立即皱了眉，“又是这么难闻的药！”
“良药苦口，”钟尚仪哄道，吩咐宫女将蜜饯捧到夜光手边，又将夜光搂在怀中，笑道，“再说，哪有药是用来闻的？殿下快喝，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夜光一脸嫌恶地将琉璃盏凑近嘴边，忽而眨眨眼，一跳滑下钟尚仪的大腿，将琉璃盏往旁边宫女手里一塞，边往外跑边高声道：“我待会儿回来再喝！”
“哎哎——八殿下！”钟尚仪一手抓空，夜光一溜烟没影儿了。尚仪苦着脸转头看向暮歌，“七殿下……”
暮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摇摇头，无奈地觑着钟尚仪，“你不该提到二王兄的，罢了，给我更衣，我去二王兄那里接她。”说完便随着两个宫女，转过屏风更衣梳妆去了。
琴台的鎏金香炉，袅袅腾着青烟，幽幽暗香浮动，染了衣袖，沾了发边。
君王对同生双璧的宠爱，无人不知，是以夜光一路长驱直入，竟也无人敢拦她，只在后面护着，怕她绊倒。
“觅哥哥！”夜光才跨入毓麟殿的门槛，便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
殿内当差的内常侍忙迎了过来，长揖一礼，“八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二殿下不在殿内。”
“那他去哪儿了？”夜光歪着头问。
内常侍忙道：“晋国来了使臣，二殿下被王上召去了。”
夜光“哦”了一声，又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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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昭殿，一场非正式的小宴正至兴中。
岚王轼独坐正席，阶下两行席位，左为岚觅岚岘等王子，右为晋国派来的使臣。
殿中霓裳舞袖，蹁跹旖旎。三王子岚岘端着酒杯凑到唇边，浅抿一口，抬起头正好对上父王岚轼的视线，心下了然，出言笑道：“这歌舞可合使者眼缘？”
晋国正使徐孟从舞姬们身上转开视线，呵呵笑道：“江东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咳，”旁边的副使燕辰突然咳了一声，冲徐孟扔了一记眼刀，抱拳道，“徐侍郎不胜酒力，冒犯之处，还请岚王与诸位王子海涵。”
岚轼朗声笑道：“徐正使性情中人，正是男儿本色，何言冒犯？”
“岚王谬赞，本使愧不敢当。”徐孟起身抱拳一礼，脸上仍挂着不羁的笑容。
落座之时，不禁往对面一瞥，忽见一直默不作声的二王子岚觅对自己微微蹙眉，见自己看他，便转开视线，夹了点菜放入口中。
徐孟玩味地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晋国新帝继位，实乃喜事，我大岚本应遣使祝贺，没想到晋帝先派了人来，朕甚愧也。待使臣回国之时，定要替朕向晋帝说明歉意。”岚轼虽在微笑，自有一派不怒而威的震慑，略略举起酒杯，遥敬晋使一席。
徐孟与燕辰皆不敢怠慢，忙起身还礼，将杯中之酒仰首饮尽。
岚轼满意地微微颔首，道：“朕尚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就由岚觅和岚岘替朕招待二使，二使不要见怪才是。”
徐孟代己方二人答道：“岚王言重，本使甚为惶恐。得二位王子款待，已是本使之福。岚王请便。”
待岚王轼的銮驾远去，夜光才从殿外的廊柱后探出头来，旁边的侍卫见是古灵精怪的八殿下一时也不知道是阻拦还是视而不见，还好夜光没让他们为难太久，便从廊柱后面转了出来。
翊昭殿的内常侍得了通报，迎了出来，走到夜光身边柔声问道：“八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还下着雨呢，您要是淋坏了，奴婢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夜光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不必担心，我这一路都没有淋雨，你看，衣服都没有湿。二王兄在里面么？”
“二殿下正与三殿下一起代王上招待晋国使臣呢，殿下您先回沉璧殿吧，奴婢定会转告二殿下。”
“晋国使臣？”夜光恍然想起岚觅毓麟殿里的内常侍也说了什么使臣，自己一心寻找岚觅，竟没仔细去听，如今兴致忽起，笑道，“我能进去看看么？”
内常侍忙不迭地摇头，“殿下，这可使不得，使臣都是男子，您怎么能进去呢？”
夜光却拿定了主意，拍拍他的肩，得意道：“放心，本宫自有妙计。”说完便转过内常侍，径直向殿内走去。
好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景象。
夜光愈发从容，唇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殿门前两丈处站定。
岚觅徐孟等人因舞姬舞蹈阻挡了视线，看不清殿门前的情况，门口的乐师们却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认识这个小小少女，但那服饰妆扮便能看出不是宫女之流，妃嫔也不可能，那宫里能昂首站在翊昭殿内，恐怕就只有沉璧殿里的那两位殿下了。
可是堂堂金枝玉叶，怎会一人独自出现在这宴请外国使臣的翊昭殿内呢？
惊疑之下，一个吹笙的乐师一走嘴，跑了个音，短短一音，却因笙的声音较大而在轻柔的乐声中格外突出。
徐孟丝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岚岘很是尴尬，便挥手叫停了音乐。
夜光总算有了说话的契机，“原来晋国使臣，竟是不能容忍他人无心之失的人，倒让本宫惊讶。”声音不大，这清亮的少女声音脆生生地响在殿内，却令人无法不注意。
岚觅第一个反应过来，讶道：“夜儿，你怎么来了？”旋即皱起眉，不得不向晋国两个使臣解释道，“这是我八王妹，这是调皮的年纪，不懂事，还请使臣不要见怪。”
徐孟一挑眉，此时夜光独立殿前，舞姬纷纷从她两边躬身退下，夜光便如水落后浮出的美玉一般夺人眼球。
徐孟不禁心下赞叹，笑道：“这便是同生双璧么？果然仙姿玉容，名不虚传。怎么只见八公主一人？还有一位呢？”
“王姐好静，自然不会出现在此。”夜光微仰着头，踱着碎步，行至岚觅与岚岘二席之间，在岚觅那一席落座。
夜光出现一搅，倒让宴会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了，岚岘知她不会马上离去，只好提议道：“这绵绵细雨也是江东一景，不如由本宫带二位使臣去御花园一观雨后娇花带露之态，如何？”
“今日已然尽兴，不如……”燕辰话没说完，便被徐孟一扯衣袖打住了，徐孟不动声色地笑道，“得殿下相邀，甚感荣幸。”
见他们同意，岚觅也送了口气，笑道：“本宫先送王妹回去，稍作失陪。”
燕辰抱拳一礼，道：“二殿下请便。”
岚觅还了一礼，便牵起夜光离开了。岚岘起身让道：“使臣请。”
“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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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跟岚觅身侧，抬起头仰望，他的侧脸线条俊朗，那双眼睛里却总是含着柔和的神采。这样看过去就好像嵌在朦朦雨雾一样，和着淡淡的忧虑。
岚觅察觉到夜光的目光，回过头微笑道：“小夜儿，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
“夜儿！”一模一样的娇小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不同的是周身沉凝的气度，明明才十二岁，却已如一只高傲的凰鸟，披上了她华丽的羽翼。
夜光见而欣喜，招招手，唤道：“姐姐！”
暮歌在宫女的簇拥中走了过来，走到近前，板下小脸训道：“又给王兄添麻烦，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教外臣碰见了，成何体统！”
夜光自知有错，缩到岚觅身后，吐了吐舌头。
岚觅好笑地觑了她一眼，对暮歌道：“她这样没有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训她做什么？”
暮歌抚额道：“王兄，她不是小孩子了。”
“有我们这么多大人在，容她一个小孩子，又如何？”岚觅轻描淡写地微笑着，话里的意思却透着一股凝重。
暮歌一怔，旋即颔首道：“暮歌谨记王兄教诲。”又看向夜光，也不再强装出严厉的样子，笑道，“鬼丫头，就知道拿王兄做挡箭牌，还不跟我回去？药还没喝呢！”
“嘻嘻，”夜光从岚觅身后钻了出来，一手牵住暮歌，一手牵住岚觅，还好没忘自己跑出来的初衷，扭头问岚觅，“觅哥哥带夜光去骑马好不好？尚仪说，觅哥哥的马术很好的，夜光想去相思山看桃花。”
岚觅随口答道：“桃花宫里也有，不必特意去相思山。再说女儿家骑马像什么样子？”
夜光撅着嘴道：“姐姐说了，女子骑马很威风，夜光也很威风。”
“我什么时候说的？”暮歌揭穿。夜光不满地冲她做了鬼脸。
岚觅笑着摇摇头，道：“你先乖乖回去把药喝了，教你诗背了么？你什么时候背熟了，就带你去。”
夜光一听，得寸进尺道：“姐姐已经会背了，现在她背给你听，然后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你呀！”暮歌在她额心弹了一指。
三人的背影伴着笑声在雨雾中渐渐远了。
彼时，时光静好，岁月可期。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番外 岚时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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