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卅七回 孰敌孰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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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紧闭，屋里光影斑驳。夜光坐在背窗的椅子上，不动不语，留海在脸上投下绰绰剪影，形同雕塑。
这几日上京城里大肆搜索，这间小院也不能幸免，被从里到外翻腾过三遍，夜光也是靠躲在这间屋子的暗格里，才逃过晋国官兵的耳目。
当日将张三娘匆匆下葬之后，江随意便回了他的第二药铺，他在明处，需得小心。五天了，夜光却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乌黎白有时会过来，为的，不过是想要把夜光绑上祈昀会的战车。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不是么？
在宁州时，楚冽与自己已经将她身份暴露之后，祈昀会各派的反应翻来覆去分析过很多遍了，乌黎白的反应也只是应了其中一种而已。
——殿下，若您是为了与乌某同一个目标回来的，那么再行砌词推却岂不矫情？
——祈昀会如今处境并不如意，有一件事我等忙碌已久但无所获，恐怕还得拜托殿下。
军山兵符，如此机要，竟连乌黎白这个小小的祈昀会头目都知道，自己却……
——此事除了殿下，再无可托付之人。
自己到上京，不就为了调查军山兵符的下落么，那晚与岚觅见面后，却耽误至今，真是本末倒置。还连累了三娘……
心像突然被人揪了一把，痛得夜光的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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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站了良久，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次，却始终没有敲响这扇薄薄的房门。
按计划，江随意该出发去各地“游方采药”了，但上京城内如此形势，教他如何走得开。
三日前，晋国官兵搜过之后，夜光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已过两日。公子派三娘协助夜光行动，如今三娘不幸，她孤身一人在上京要如何面对各种明枪暗箭？
……自己却不能留在她身边。
江随意低低叹了口气，转身欲走。身后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
凉凉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江随意回头看她，夜光的脸色带着苍白，但没有病容，应是多日不见阳光所致。
“死者已矣。你不要太过自责，三娘的事，并非你造成的……”江随意努力措词安慰道。
夜光静静地听，自己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已不是第一次，就像两人对这种情形已有了默契，这种笨拙的安慰，令她不觉得难堪，甚至会放松下来。
但今天，却不是为听他安慰的。
“你在楚冽身边几年？”夜光突然问。
江随意有些措手不及，“什么？”
夜光没有重复，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他眉尖微动，垂下眼睑，可以看见眼珠不安地转了几圈，然后踱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停了片刻，才悠然坐下。
“你问这个做什么？”江随意轻佻的笑着，掏出自己的折扇，握在手心里把玩。
“我不想跟你绕圈子，”夜光显然不是乖乖按理出牌的性子，“我知道你不是祈昀会的人，你能出入这里，证明乌黎白信任楚冽。但据我所知，楚冽不过是个香主，不属于祈昀会中掌权的任何一派，甚至也不是乌黎白的人。我想，他与乌黎白之间，并不是信任，而是有共同利益，让他们确定对方不会背叛这个同盟。”
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她的爪牙，第一次是为了离开，这一次……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江随意以扇掩唇，眼睛里挤出些笑意，“小九果然长进了。”
“江随意。”夜光沉声道，隐约有威胁的意味。
“……八年。”并非在意她的威胁，而是不知该如何拒绝她的要求。
夜光点点头，“我信你。”话一出口，却觉得说错了，瞥了眼江随意，还好，他没什么反应，便接着问道，“楚冽何时入仕？”
信任，便不必宣诸于口，如此强调，反而是为了说服她自己吧。江随意面上不露，在心里自嘲一笑，“庆丰四年。”
“你们之中谁是楚冽身边的第一个人？”
这些问题看似不相干，江随意却知道夜光想问的是什么，她开始在意公子的身份了，或者说，她确定了她要走的路了……这应该是公子留给三娘的任务，现在却落到自己的身上，江随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能机械地回答她：“小五。”
夜光有些意外，这么说，他们的排序不是入门的先后了？
“你是第几个？”
“第二个。”
夜光沉默了。她记得楚冽提过小五是二十七岁，江随意八年前开始跟随楚冽，而小五则是更早，那时候楚冽也不过是个少年罢了。
孙大，上京城数一数二的说书人。江随意，名扬天下的第二神医。方欣然，曾经江南第一乐班的班主，甚至敢收留、培养自己这个亡国公主，纵己行凶，而且能收拾残局。张三娘，媚骨天成不知勾去多少男人的魂，一手银针技夺命于无形，绝对是顶尖的刺客。小五王秋雪，虽然一直留在楚冽身边，不知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只是她那张脸就足以骗过所有人。
人虽不多，但都是可以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人物，对楚冽却都是甘心从命，甚至可以效死。
就算从八年前算起，那时岚国未亡，祈昀会更不存在，楚冽是为了什么开始积蓄力量？
一个少年……夜光眯起了眼睛，自己不也是十五岁便流亡江湖么？
——你是岚人还是晋人？
——皆非故国。
既然他非岚非晋……算起来，前齐国是十年前亡于晋国之手的，楚冽难道与齐国有什么渊源？
“……你若真有怀疑，何不亲自问问公子？”江随意见她脸越绷越紧，知她心中已有了结果，不管她想到什么，只要她亲口去问，公子这次定不瞒她。
这是正式结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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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燕将军在你房中过夜了？”徐贵妃倚在美人榻上，妙目微眯，几缕目光从长睫下泄露出来，在徐绛悠身上流转而过。
大夫人红云上颊，略略颔首，道：“是。那天晚上他喝醉了……”
“呵，这个不重要。”徐贵妃稍稍动了动，身边的宫女立即帮她整理好身下的软垫，另一人屈膝半跪在榻边，为她揉捏小腿。
徐贵妃如今怀有龙胎，本来就不弱的恩宠更是成倍翻长，补品补药流水似的被□□送到兰粹宫，怕她孕中心重，又特旨准徐家女眷入宫陪贵妃聊天解闷。
这些日子燕家艰难，徐老夫人也想让徐绛悠进宫跟徐贵妃说说，求求情，便跟徐贵妃的母亲说了，将徐绛悠送进宫来。
“娘娘，您的意思是……？”大夫人似懂非懂，对这等情事终究有些羞怯，问起话来，声音比蚊吟大不了多少。
见她这般情状，徐贵妃不由心生怜意，她们虽然是堂姐妹，但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幼相处，感情甚笃。当初徐贵妃进了宫，绛悠因为不舍是哭了好几场的，后来这个妹子嫁进了燕家，来往不便，才生疏了些。如今再见，她还是如当初那般骄矜，倒勾了徐贵妃昔日的情怀。但这对于她一家主母的身份而言，可不是幸事，自己就提点她几句吧。
“你是太后指婚的正室，自然不必担心在府中的地位。但你与燕将军结缡多年，始终无出，这可不是好事。岚氏虽为侧室，但她的身份不同一般，如今膝下更有燕家长子，你要是再不努力，岂不如俎上鱼肉？”
这一番话可真真说到大夫人心坎上了，她在燕家说是正室夫人，可其实又有几个人认可呢？个个都向着西院，燕辰更是一心只容得下那对母子。几年下来，再加上燕游中毒的事，她几乎是被打入冷宫了。现在徐贵妃这样为她着想，倒比自己夫君还要窝心几分。
“娘娘，您是不知道，妹子的日子……可是真难过呢……”大夫人心头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见她这样，徐贵妃取过帕子替她在眼角揩了揩，柔声道：“你这是何苦？男人的心，从来是要靠女人来抓住的，他们可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栓住了。傻妹妹，你也是花一样的可人儿，难道就比那缺了一个的同生双璧差么？”
大夫人哽咽难言，只觉得一腔委屈都有了倾诉的地方，哭得不成样子。徐贵妃蹙眉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哪家女人的日子也不清闲，既然这次燕将军肯进你的屋子，有这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只看你自己如何把握。话我只能说到这儿，这是你的家事，若是连夫妻之间的事都拿捏不住，你还怎么做这当家主母呢？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大夫人将眼泪拭净，忽然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正欲再言，徐贵妃却已经在闭目养神了。她如今身份贵重，万不能受扰，旁边的宫女一早就等着送大夫人出门了。徐绛悠咬了咬下唇，只得告退。
细碎的脚步声远，榻上的徐贵妃又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徐绛悠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染了丹蔻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腹，若是徐绛悠能把握住燕家内宅，以后必定可成为自己的臂助。
上天保佑，这一胎可一定让她生个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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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在书房门前猛然刹住，片刻之后门被“嘭”地推开。
燕辰转过身，看着因为疾走而微喘的暮歌，目光幽深如海。
借着平缓气息的时机，暮歌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不要带上兴师问罪地语气，“你上奏陛下要求将上京城戒严？”
“这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燕辰淡淡道。
没错，五天，暮歌闭上双目定了定神，她今天才通过雪懿长公主的口得知，五天……可以发生太多事了……
“你……还没抓到她？”暮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抖。
燕辰深深看了她一眼，负手走到书案后坐下，“你希望呢？”
“云生……”暮歌迫切地向前走了几步，却被燕辰的眼神止住，“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她是大晋的通缉犯，而你，”燕辰的表情近乎冷酷，“是大晋靖威将军的侧室。”
暮歌闻言一怔，这样犀利的话语头一回出自燕辰之口，让她反应不过来。
燕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翻开一册兵书，道：“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回去照顾游儿吧。”
呵，他果然在怀疑自己。暮歌垂下头，将表情隐在光影之下，默默转过身往回走。
大夫人进宫了，应该是向徐贵妃求情，燕家这一次有惊无险，不过，还能这样几次呢？
也许……应该让王兄也凑一份热闹，去替燕家求情……
穿过回廊，踏上石径，脚步越来越沉重，暮歌抬起头，日光正好，浮云悠悠然顺风飘过屋檐去。
若覆巢之日真的来临，游儿……可存得完卵？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卅七回 孰敌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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