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卅五回 天子之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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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切，就似流光幻影。
横空又冒出了一批祈昀会众，将燕辰所率的羽林卫挡住。等夜光能够重新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时，她已经在孙老头儿、灰衣人的重重保护中穿过暗巷进入了一间小院之内。
灰衣人中不断有人留下断后，或在院中守备，在祈昀会的一个汉子的带领下，夜光、孙老头儿并几个贴身护卫的灰衣人进了偏厢，看起来是库房之类的屋子。那汉子在一堆杂物中扒出了一个大木箱子，抬起箱盖，往内一指——竟是一条密道。
“我先下去，请殿下跟在我身后。”眼下情形，容不得细细计较，孙老头儿说完便率先跨入箱内。
这密道最多只容两个人并肩而行，喘息声在幽暗狭窄的密道中格外清晰。张三娘伏在夜光的背上，安静地令人恐惧。尽管已经点了穴，但血仍然慢慢地浸湿了夜光的衣背，一股浓重的铁腥气在鼻尖萦绕不去。
“这是去哪？”夜光低声问身边的孙老头儿，声音干涩嘶哑，如同在烈日下行走数日的人。
孙老头儿闻声回头看了夜光一眼，见她这副情状，浑浊的眼中透出一丝忧虑，“殿下，是去祈昀会在上京的秘舵。”
“……江随意呢？”
“江二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是么……”叹息似的语气，有些许松了口气的意味。夜光将张三娘往上抬了抬，希望她能更舒服些。
江随意已经在等着了，第二神医的医术不容置疑，比起宫里的太医都不遑多让。三娘……你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要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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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祭宫。
“……这么说，朕的靖威将军只替朕弄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爪牙的尸体，却放走了岚夜光这个大逆之女？”
燕殷单膝跪在地上，听着□□喜怒难辨的语气，顿首认罪：“臣谋划不当，请陛下赐罪。”
□□低着头，用食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扳指，低垂的眼睑下闪动着莫测的光，“自古只闻子代父过，燕卿今日倒给朕来了出父代子过？”
“臣不敢。”燕殷的头垂得更低。
“不敢？”□□冷冷一声哼笑，猛地一拍御案，“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嘭”地一声闷响，并不算太响，却直如飓风，将殿内侍立的众人似麦穗一般轻易刮倒，顷刻间跪了一地。
纵位高至大将军，也不过一介王臣，如此情势就是燕殷也立即双膝拜地，沉声道：“臣万死。”
静默。
殿内的空气几乎凝结可见，纠结成浓重的一团，越收越紧，将燕殷裹成了一个琥珀，丝毫动弹不得。
堂堂一品柱国大将军就这样被青年天子晾在锦福殿中央，满殿侍臣无一敢有些微的举动，恨不得连偶尔穿堂的风都不要去撩动腰上鱼袋的绦穗。
良久，又或许只是片刻，御案上隐约传来翻书的“沙沙”声，但此时此刻，天子难道还有心情参阅经书么？
众人惴惴不安，却无人敢掀一下眼皮朝御案一窥。
反观燕殷，恭谨肃穆地跪着，连眼珠都没有乱动一分，端的一座泰山。
是宠辱不惊，还是心有所恃？所恃者何？
旁人的满腹心思只能烂在肚子里，否则，很可能就是天子怒火之下的牺牲品。
“报——”殿外突然一声高呼，将殿内僵死的气氛敲开了个缝，一个侍卫走进殿中，在殿门之前单膝扣地，“启奏陛下，靖威将军燕辰求见。”
“哼。”御案之上，只传来这一声鼻嗤。
原先定下这替身之计，燕家父子便已回过□□，否则御驾岂能任燕辰调动。按燕家父子最初的计划，此番引蛇出洞，至少探明祈昀会在上京的秘舵，如果可能就要抓住乌黎白——他竟然敢来帝都撒野，难道以为晋国铁军是摆样子的么？
岚夜光在上京的消息□□也略有所知，他对岚夜光的印象，多源自于岚暮歌，姿容绝色，清冷矜持。同生双璧么，长的一样，性子应是也差不到哪去。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后宫，□□也许多用几分心思以博佳人欢心，既然是个冥顽不灵的，何必管她死活。
对于女子，□□一向不甚上心。一是觉得一个女人翻不出大浪，二是他也有心利用她的身份去牵制迷惑祈昀会众人——鱼儿总是要聚在一起，才好一网尽收的——所以也没去理会。
如今她的突然现身，在□□的意料之外，却也是在情理之中。她不是一直流亡在外，不肯尊奉正朔么？骨气是不缺，可惜是个女子。
但这个被认为难成大气的女子，竟然敢在岚觅都已经屈服的今日，在□□的眼皮底下，公开自己的身份，伙同祈昀逆党作乱，最后燕辰竟还让她成功逃脱了。
□□对于祈昀会这样的组织令他不能尽平前岚，终有一丝不甘，所以这一次他是抱着很大期许的。可是如此大的投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触了真龙逆鳞，燕家，首当其冲。
□□瞥了一眼跪在殿中的燕殷，沉声道：“朕年少时曾受燕卿教导军事，燕卿能力如何，朕自有判断。燕辰今已年近而立，难道这点担当都没有么？此事燕辰首责，燕卿不可偏袒庇护。”
偏袒庇护，这顶帽子扣下来岂是等闲？
饶是燕殷，也心头一震，忙顿首道：“臣绝不敢因私废公，今日之计，确是由臣所定，臣难辞其咎……”
“够了！”□□将经卷一掩，面沉如水，“你退下吧，叫燕辰也回去。除非把乌黎白的人头和岚夜光带到朕面前，否则没有宣召，不得求见。”
“臣……遵旨。”
燕殷退下后，□□冷冷的视线扫过殿中，众侍臣虽看不见天子的目光，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寒意，心头都是一颤。
“都起来！”
众人赶紧谢恩平身。
这次行动可谓绝密，除了燕家父子，朝中仅有左相霍综知道始末。霍综乃皇帝亲舅，一身荣辱皆系于皇家。燕辰府中却有个姓岚的……□□再次翻开经卷，落在经文上的目光凌厉如剑。
燕家。祈昀会。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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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笃。”
一支去了箭头的短箭射入窗内，在书案上一撞，倒在岚觅手边。岚觅取下短箭上绑着的素绢，一目扫过。
果然，夜光的一举一动，暮歌从没有猜错……幸好自己先派了人在她身边。
轻轻舒了口气，岚觅一把将素绢揉在手里，起身离了书案，踱到窗边，负手而立。
现在就等着看□□的反应了。这样隐秘的一次行动，却被祈昀会抢了先手，任谁也会起疑，燕家这次恐怕会很难过了。
燕家……岚觅望着远空的目光有些迷离，暮歌是个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但他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喜恶自然也了解一些。若不是隔着国仇家恨，那位燕小将军的确是良人之选。但如今……
这本是他该承担起的责任，却不得不牵扯进自己的姊妹。岚觅的手在身后攥得愈紧。
“岚觅。”一句清脆的女儿软语忽在书房门口响起。
岚觅面上不改，眉梢眼角却不自禁地柔和几分，回过头去，果然是雪懿领着几个端了粥品点心的侍女站在门口，“公主。”
听他称呼，雪懿嗔了一眼，又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进来，“宫里新做的点心，送了些来，陪我一起尝尝吧？”
“我还有……”岚觅正想找借口推辞，雪懿马上接口，“还有什么比陪自己妻子品尝她特意端过来的点心更要紧的么？这粥还是我亲手熬的呢。”
面对这个不知是率直还是装憨的长公主，岚觅也无甚办法，只能应下，“敢不从命。”说着将手里一直攥着的素绢投进笔洗，绢上的墨迹沾了水，迅速晕染开了。
雪懿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兀自用箸夹了块点心，一脸跃跃欲试地用手托着递向岚觅，笑道：“你先尝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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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意！”夜光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背着张三娘疾走的疲倦全然抛到脑后，急急迎着江随意走了过去，“快！你快看看三娘！她受了伤！”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江随意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来，从夜光一进来他便看到了张三娘苍白的过分安静的脸，虽然没有上前仔细确认，但他心里已有定论，医治不死……
“小九……”
“别废话了！”夜光慌乱地打断了江随意，腾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袖往屋里走，“再不快点，万一三娘……”夜光猛地一窒，旋即放松了些表情，“不是，你肯定能救她，你是第二神医！”
夜光将张三娘小心翼翼地放在正厅的椅子上，张三娘软软地倚在夜光身上，夜光也不敢走开，只得转头催促江随意，“你快点给她看看！”
“小九……”江随意望着夜光清寒明澈的眸子，此刻那双眼里多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急切，呵……就算她不这样看着他，难道他就能拒绝么？
明知张三娘已经没了气息，江随意仍走了过来，在她已经微凉的手腕、人中、颈侧一一探过，方站直了身体，转而看向夜光。
“怎么样？”夜光的眼中带着明知结果却仍忍不住希冀的光。
“我……”江随意开口，却不知如何继续，一种难以摆脱的无力与这种无力所带来的内疚如同潮汐，他溺在其中，几乎没顶。
最终，江随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夜光的瞳仁明显的剧烈收缩了一下，因为激烈打斗和负重长跑而潮红溢汗的脸，缓慢地折磨似的一点点苍白下来，变得与身边张三娘的脸色相近，更多了一分说不清的颓败。
她小心翼翼地让张三娘的尸身靠在椅子上，退后两步。
又一个……
又一个毫无故旧，却因自己而死的人。
“……殿下，祈昀会乌首座求见。”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卅五回 天子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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