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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回 宁州路 ...

  •   弃舟登陆,马车上辚辚碌碌,又滚过数日。

      沉心算来,从上京被林风挟持出来已一月有余。不是被绑在马上,就是被软禁在船舱中,如今又被关在马车上,夜光心中恼恨已近极限。

      却也纳罕,要说这之前的货船也就罢了,祈昀会混了这么久,也该有些家底人脉,但这马车却不是谁都能坐的。想当初庆春班到上京去献艺坐的那辆马车,那是仗着燕辰才敢行到官道上,还不敢太声张,生怕别人发现是伶人僭越,告到衙门,吃上官司。

      林风台面上的身份会是什么,竟如此明目张胆?

      平时林风并不出现在夜光周围,只有小五王秋雪时时刻刻地陪着。她天生一副笑脸,夜光终是奈何不得。

      这不,小五不知从哪又弄来了一笼包子,捧到夜光面前献宝,“九小姐,闻闻,刚出笼的,香吧?”说完拈了一个起来,递到夜光嘴边。

      夜光瞥了包子一眼,兴趣缺缺。

      小五性子天真,配上她那张脸,总让人想不起她的年纪,此时见夜光不愿理她,小嘴一撅,道:“人家好不容易弄来的,您瞧都不瞧一眼,真狠心。”

      夜光自己也是女儿家,却拿这种柔软娇弱的女儿做派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接过包子,敷衍地咬了一口,咽下,道:“小五,林风到底想带我去哪?”

      小五头一歪,咧嘴笑道:“您到了不就知道了?不远了。”

      夜光撩起车帘,望了一会儿,道旁的树已开始泛黄,不时有几声鸟鸣,脆生生的,讨人喜欢。一条溪蜿蜒在路边,像裁好的绸子。远山依然青翠,间或冒出几缕炊烟。

      还是看不出是什么地界,夜光不甘地放下车帘,从前困守深宫,后来出来了也没机会到处看看,而现在,曾经是自家的江山,自己却是最陌生的,当真讽刺。

      小五见她四下张望,笑道:“小姐还是不要费神了,这里是宁州边境,我们已经绕过了石城郡,这是从芦郡入宁州。”

      芦郡?这么说这走的晋国新铺的官道了,难怪比先几日的土路上平整许多。夜光自嘲地一哂,五年未归,如今竟要从灭国仇人所铺的道路上走回去。不过林风明知这一行人身份有碍,竟还走官道,当真是无惧无畏。

      “您别想了,到了您就知道了。啊,对了,公子让我将这个交给您。”小五说完,将一物放在夜光腿上。

      夜光感觉到腿上的重量,转头看去,是一个细长的布包,二尺二寸的长度,夜光很是诧异,道:“林风肯将剑还给我?”

      小五娇笑着道:“公子说,开罪小姐,实非所愿,现在物归原主,还请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他才好。”

      夜光冷冷一哂,“你家公子不去当账房先生真是可惜了。”

      小五天真地问:“为什么?”

      “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好,不做账房,岂不可惜?”

      小五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乎不能自持。

      “快走!”

      “官爷,且让我们歇一歇吧。前天下了雨,今天又出这么大太阳,这路实在不好走啊。”

      “咄!爷爷都没喊累,你们倒先叫唤了!今天到不了地方,扒你们一层皮!”

      哀声便起,间或夹着几声愤忿的吼声,马上又被一阵鞭打皮肉的声响给压了下去,然后哀声更响。

      夜光本被小五笑得无力,正靠在车壁上小憩,这些声音传入耳中,明眸立刻便睁开了。他们一行已在宁州境内走了数日,官道上热闹,眼见这一日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遇到了竟是这拨人。

      小五抬袖抹了抹笑出的泪花,将车帘挑开了一个缝,脑袋探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便收了回来,对夜光道:“看样子,像是去修堤的徭役。”

      话音未落,夜光的眉就皱紧了。楚江到了夏秋之际,雨水一多就有洪涝之虞。一是楚江发涝,二是沿海飓风,这两样是旧时岚国大患,岚国六十三年国祚,不必赈灾的年份五个指头都数的过来。

      可就算是服徭役,那些官差挥鞭子抽人算是怎么回事?在江南时,不是没见过官差狗仗人势,可到了宁州地界,再看到这情形就另一番感受了。故国子民被晋贼虐待,夜光迎头撞上,没有不插一手的道理。

      夜光因身上禁制无法使力,只有冲着小五沉声道:“停车!”

      林风看到役夫的情形也忍不住皱眉,听到护卫的禀报已经猜到了几分,调转马头驱至车前,小五正探着身子站在马车门前,车帘挑开了一半,正好遮住夜光半身,便问小五道:“小五,怎么回事?”

      小五摆摆手没说话,伸手向前面缓缓行来的役夫队伍指了指。

      林风坐实了猜想,回头看去,对那些官差的嘴脸的确看不惯,但自己现在还不方便插手,若是放着不管,又怕加深夜光的恶感。低头想了一阵,招来一个护卫,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那护卫慎重应下,便策马向役夫的队伍去了。

      林风抱拳为礼,正色道:“这等事我自会料理,但不是现在,还请您稍作忍耐,我们眼下还是赶路为重。”

      便听车内夜光带着讥嘲的话语传来,“你不是标榜与他们不同么?现在正是你伸张正义的时候,怎么?不敢?”

      林风淡然一笑,道:“您何必激我?事有轻重缓急,我心中有自己的分寸,您只管赶路,若真想为子民张目,以后有更大的机会给您施展。”

      夜光听懂了林风话中之意,心头一沉。虽知林风是别有用心,但不可否认他这话的确击中了夜光的痛处。

      林风派去的人不知与那领头的官差说了些什么,那帮官差虽仍没有什么好声气,总算没人再挨鞭子了。

      马车再次动起来,风一阵一阵掀开车帘,让夜光看到了一个个片段。打起了血泡的脚上踢踏了一双磨得透底的草鞋,邋遢褴褛的衣裤,灰扑扑的脸上两眼空空,什么神采都没有,这是服役的青壮啊,怎么会这么死气沉沉的模样,简直比乞丐都不如。

      夜光转开视线,手里攥着布包着的苍漪,指节渐渐泛白,这就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宁州?

      小五观察着她的脸色,眼睛滴溜溜一转,岔开话题道:“小姐,以现在的速度,咱们说不准还能赶上丹阳驿的晚饭呢。”

      夜光面上不动声色,心思转开,丹阳驿?这么说下一站就是宁州州府了。

      丹阳郡,也是岚国降晋之后,晋国重新划归的诸多郡县之一。往北四百里就是明霞关,往南三百里……就是昀都。

      曾经的昀都……如今的宁州州府——新化城。

      再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夜光的怒气一阵阵地长,还有一股爱莫能助的无力之感,两相交织,沉沉地压在心头,她不是多话之人,只能一个人闷着靠在车壁上。

      小五知她不悦,也不再说话。

      ——————————————————————————————————————————

      到丹阳驿时,天色还早。

      小五说要在丹阳郡落脚,夜光本以为还是像前几次一样住客栈,没想到下车一看,竟然是正经的驿馆。

      夜光对祈昀会的戒备骤然加深,难道他们与晋贼有所勾结?否则这样一个叛逆组织的小头目,如何能堂而皇之的入住驿馆?或者是祈昀会在宁州一地的暗势力深不可测,先前的颓象只是在掩人耳目,可这样做的目的何在?自己从前真是大意了,现在落入祈昀会手中,不知后事如何,眼下逃是逃不脱,不妨看看林风究竟想做什么。

      正想着,林风走了过来,满面风尘却掩不住玉树之姿,揖手一礼,笑道:“这几日车马劳顿,辛苦了。今晚且在驿馆休息,明日再赶路。”

      夜光微微点头,小五扶她去了安排给她的房间。是一个单间厢房,一套桌椅,一方书案,一张简榻。干净整洁,器具周全。

      丹阳驿是州府前站,官员往来必然频繁,此等厢房虽不算最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林风此人不过一个香主,夜光更只是附骥之人,竟安排了这样的房间,想来这驿官与祈昀会的关系不浅。

      小五把床收拾妥当,转身看夜光负手立在窗边,远目不语,上前笑道:“小姐是在房里用饭还是去厅里跟公子一起?”

      夜光淡淡一哂,“怎么?林风肯让我见人了?”

      小五轻吐了一下舌头,狡辩道:“小五私自问的,还得去请示公子。不过公子可没不让姑娘见人,只不过之前是只见我和公子两个,现在多见几个罢了。”

      夜光嗤了一声。

      小五呵呵笑道:“那我去问问公子。”

      “小五不必多跑一趟。”林风像掐好了时机似的,在门口笑道,“林风来了。”

      夜光冷冷觑着他,这人此时来做什么?

      林风道:“小五,你出去守着。”

      小五一福,领命而去。

      林风上前对夜光覆手一揖,道:“林风拜见殿下。”

      这不伦不类的见礼招来夜光一阵冷笑,道:“祈昀会的招牌是复国,你见了故国王室,却行胁持软禁之事,这若是传了出去,祈昀会的面上倒好看了。”

      林风微微一笑,道:“殿下不会传出去的。在下说句不好听的,殿下去对谁传呢?官府?宁州百姓?还是祈昀会?”

      夜光怒视。

      林风浑不在意,自去寻个椅子坐下,笑道:“之前在下的提议,不知殿下考虑的如何?”

      夜光冷笑一声,道:“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林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道:“殿下,今日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您就没有一丝动摇么?”

      夜光将目光转向远空,没有么?怎么可能没有……但她不能如此草率。

      林风很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重重叹了口气,起身长揖,道:“殿下择善固执,不为细故所动,实在难得。林风告退。”

      夜光看着林风潇洒而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

      第二日一大早,夜光便被小五告知林风已经先走一步,去新化为夜光安排打点。

      夜光暗自哂笑,为她打点?怕是回去跟他的同伙商议到底怎么处置自己吧?林风还没有放弃自己加入祈昀会的想法,到了宁州,只怕会有更多的人以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出现,来劝说自己。倒不妨看看祈昀会的底价究竟是多少……

      一路上,小五一反常态,与夜光聊天,三句话没说完便要扯到林风身上,她家公子如何才华绝世,如何品貌过人,说的是天上仅有,地上全无。说的夜光时常头冒青筋,嘴角抽搐,照小五所言,只怕林风就该搭座庙宇,自己坐上莲台吃香火去,还在人间盘桓作甚?

      三日后,新化城出现在夜光眼前。

      前任的宁州太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昀都旧日的城墙竟仍然保留着,刀兵战火的痕迹,没有一丝改变,仿佛还能看到五年前的烽烟。护城河里却早已没了浮尸和血水,澄碧如镜,与城墙上的痕迹相比望去,竟平添一份沧海桑田的悲凉。

      面对此情此景,夜光本应心情激荡,不能平静,但偏偏小五还在耳边唠叨,将胸中生出的万千感慨喟叹,化作了漫天烟尘,随风而去。

      “啊,到了!”望着车外的小五突然嚷了一声。

      夜光随之看去——

      宁州府衙!

      夜光还来不及惊讶,便被小五拉出了刚停稳的马车。

      林风一身晋国官服,蟒袍玉带,高冠皂靴,器宇轩昂地立在府衙巨匾之下,见夜光下车,拾阶而下,笑道:“夫人终于到了,一路辛苦,为夫已备下酒宴,为夫人接风洗尘。”

      大庭广众之下,不宜暴露,夜光只得强捺怒火,随林风往衙门内走去。

      林风紧挨夜光身侧,压低声音,道:“在下非有意冒犯,只为掩饰身份,才出此下策。”

      素纱蒙面,看不见夜光脸色,只见眸中寒气四溢,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风低笑道:“在下林风,又名楚冽,官拜宁州太守。参见殿下。人多眼杂不便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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