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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同归 ...

  •   燕殷冷笑,“慢说这是军机要事,就算无关紧要,老夫又为何要告诉你?”

      夜光道:“用一个答案来换你的命,不值?”

      燕殷定睛凝视夜光,沉声道:“公主,为国不吝一死者,并不只你一人。”说完,不再管夜光反应如何,继续看书。

      夜光眸色幽深,手上力道又重,燕殷颈上血痕更显,他却若无其事,安然翻书。

      心中叫嚣着杀了他,为父王和岚国的冤魂报仇,但苍漪却再也不能刺下一分。血沿着燕殷的脖颈流出须下,没入领口。生铁的腥味弥漫,充满了夜光的嗅觉。

      血腥的刺激让她愈发不能冷静。仇人当前,脑中竟一片混乱,五年前的血与火,一幕幕仿佛都在此刻重演……

      “公主殿下!大王在城楼上自刎了!两位殿下快逃吧!”

      沉璧殿的侍卫总管满身血污,衣衫狼籍,不管不顾地急奔入殿,跪倒殿中。

      夜光大惊失措,求助地看向暮歌。

      暮歌面上镇定,但向夜光伸出的手却是冰凉的,带着微微汗意。

      “姐姐……”夜光惶惶唤道,抓住暮歌伸来的手,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暮歌静如湖水的眼波投在夜光身上,莫名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夜儿,不论下一刻是生是死,都要记住,你是孝明王的女儿,你的身上承担着岚国子民的命运,你不是一个人,生或是死,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之后那个消息传来——

      “投降了!太子殿下投降了!”一个军士连滚带爬地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混乱的王宫。

      “殿下——!岚国啊——!!”有人仰天恸哭。

      “晋军停止攻击了!太好了!”有人喜极而泣。

      “大岚……!大岚就这样亡了!”有人扼腕长叹。

      “誓不投降!宁愿马革裹尸!”有人义愤填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可是夜光竟不能将他手刃于剑下!

      作为孝明王的女儿,身上承担者岚国子民的命运,生或是死,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是什么时候将这句话抛在了脑后?

      是什么时候,这复仇之心,竟被仇恨蒙蔽了理智?

      不错,她杀了当年领军的将领,可岚国呢?岚国依旧是已经流散的烟云,并会逐渐沉寂在人们的记忆中,若干年后,便只剩下纸上的字迹,证明着这个国家曾经的存在与兴亡。

      为了复仇,她不吝一死。

      可,这样当真就复仇了么?

      夜光突然恐惧得不能自已,一命换一命,她的复仇竟如此肤浅么?

      苍漪离开了仇人的颈侧,夜光失魂落魄地踉跄了几步。

      然后,夺门而逃。

      燕殷默默观察着她,眼中有一丝怜惜,这还是个孩子啊……直至她的背影远去,怜惜旋即转为决绝。

      “来人!”带着内力的声音直传院外。

      燕炳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末将在。”

      燕殷肃然道:“派人盯着她。不能打草惊蛇。若她有去宁州的意向,立即回报于我。”

      “末将领命!”

      ——————————————————————————————————————————

      “铮——”

      弦断。

      一滴血珠落在琴身上,顺着弧度缓缓滑落,凄艳如泪。

      “夫人!您的手!”碧衣一声惊呼,忙去拿药箱。

      暮歌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心乱如麻。

      碧衣从一匣的瓶瓶罐罐里拣出一个细颈羊脂玉瓶,边往暮歌的指尖洒药,边轻声安慰,“夫人,可能会有点痛,您忍一忍。”

      一阵刺痛突然袭来,暮歌猛然回神,“这是什么药?”

      碧衣微笑道:“这是将军从第二神医那里买的创伤药,最是有效,您看,已经不流血了。”
      暮歌颔首,任碧衣仔细的为自己上药。

      一个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侍女惶急的声音传入屋内,“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公子突然不好了!”

      暮歌应声而起,“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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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不是打着去宁州采药的幌子吗?干嘛还带这么大个药箱?”方欣然边收拾边抱怨,抽空还白江随意一眼。

      若是夜光在这,定要惊疑,这人一身黑色短衫,相貌清秀却不出众,左眼边还有一个铜钱大的疤,分明就是夜光现在的扮相。虽然眼神等细微处还是不同,但不细细端详,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若不是方欣然的声音,方欣然的口气,就算夜光本人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分身。

      江随意又从药柜里掏出一根奇形怪状的草,闻了闻,谨慎地收进一个小盒里,“你不懂就不要问,不要打扰本公子收拾行李。误了公子爷的事,看你怎么死。”

      “哟呵!”方欣然将手中的东西一扔,“敢情你还真把姑奶奶当成你的小药童了?江二,皮痒吧你?”

      江随意头也不回地道:“痒与不痒,我是大夫,轮不到你来过问。”

      方欣然愤愤走到药柜前,愤忿一拍,“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她走了又不是姑奶奶哄走的,你甩脸子给谁看呐?”

      江随意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闭嘴,不然老子就让你永远出不了声。”

      方欣然瞪了他一眼,决定好女不与男争,放他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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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光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夜色浓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苍漪被紧紧锁在怀中,它已成了她眼下唯一的依靠。

      岚暮歌,岚觅,岚觉,岚觐……

      ……岚夜光。

      天下岚姓,惟余五人。

      其他人,或光明正大地死在了战场上,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之后的交锋中。

      马革裹尸的是英雄,埋名横死的是烈士,接受了敌国官爵的是为岚国百姓牺牲了尊严与名声。

      死者,是保家卫国,是为了忠诚与信念。

      生者,为曾经岚国的百姓,争取了今日的安定。

      可岚夜光呢?

      这五年来的艰难挣扎,五年来的暗无天日,五年来的刀头舔血,她到底换来了什么?

      她心心念念的,究竟算是国仇,还是私恨?

      月色如霜,照得人心冰寒。

      ——————————————————————————————————————————

      暮歌步履匆忙,到了燕游房中,奶娘正急得如热锅蚂蚁,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一见暮歌,像见了救星似的,几乎是扑了过来,“二夫人!您快看看小公子!”

      暮歌寒声问道:“明明晚膳时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热?”

      奶娘哭天抹泪,“夫人!奴家一直守着小公子,寸步未离,奴家绝不敢忘记将军和夫人的嘱托,奴家……”

      “够了!”暮歌沉声一喝,“我现在没有在追究你的责任,我是在问你游儿的病因!”

      奶娘怯怯抽噎道:“奴家实在不知……”

      暮歌正要再问,外面突发一阵骚乱,侍卫的呵斥声中,一个侍女蓬头垢面地冲了进来,扑倒在暮歌脚下,“夫人!她撒谎!分明是她收了大夫人的好处,要加害小公子!”

      暮歌冷冷看着脚下之人,道:“你又是谁?”

      碧衣在暮歌耳边低声道:“夫人,她是十天前新调到小公子房中的倚竹。”

      暮歌眸中寒光一闪,“你既然是游儿房中的人,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倚竹声泪俱下,哭诉道:“奴婢三日前的晚上撞破她的丑事,被她关进柴房,今日听到小公子发病,才冒死跑了出来,向夫人道明真相!”

      奶娘也“扑通”跪倒,“夫人!绝没有的事情!这贱婢自己手脚不干净,偷拿小公子的饰物,被奴家发现了,才关进了柴房的!夫人!”

      暮歌冷眼看这两人互相攀咬,问:“她偷了什么?”

      “小公子的长命锁!”

      “你胡说!分明是你给小公子下药,被我撞见!你恶人先告状!”

      “你别血口喷人!你一调来就鬼鬼祟祟,整日里不知在干些什么勾当,还想往我身上泼污水!?”

      “你……!!!”

      暮歌喝断,“住口!我现在没空听你们狗咬狗。来人!将这两人全部关起来,待小公子好转后再听发落。”

      “碧衣,让将军派人去请江先生。”暮歌吩咐了一句,疾步往燕游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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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欣然将最后一个盒子放进药箱,伸了懒腰,摊到椅子上,叹道:“总算是好了,可琐碎死我了。”

      江随意检视了一遍,过来踢了踢方欣然,道:“行了,你今晚就先睡她的房间,明天一早起来赶路。”

      方欣然已经忍不住哈欠连天,“那你呢?”

      江随意斜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刷地展开折扇,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本公子要出去转转,怎么?小六也想跟着?”

      方欣然啐了一口,“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她才走多久,你就去另寻新欢?”

      江随意摇着扇子,悠哉地往门外走,“此言差矣。本公子与她没半点关系,她走与不走,与我何干?”

      方欣然嗤了一声,挤兑他道:“是谁天天娘子娘子的追着人家身后叫得那么欢使?这下翻脸不认人啦?”

      江随意脚下不停,兀自笑了几声,从后门走了出去。

      清辉熠熠,月色正好。

      竟然就一个人这样出来了,江随意自嘲地笑笑,对着那张相似的脸,哪怕知道是不同的人也浑身不自在,这叫不叫落荒而逃?

      那个女子,初见时潦倒狼狈,自己只是顺手救下。认出苍漪时的确惊诧万分,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说来好笑,自己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眼里却容不下病人,果然是学医学傻了。正好孤身在上京周旋太久,有个伴在旁边斗斗嘴也很有意思,便留下了她。

      一般美貌的女子都很珍惜自己的容貌,她却不然,任由自己将她的绝世姿容糟蹋成了一个小药童。曾经的金枝玉叶,在血与火的历炼中没有凋零,反在历经风霜之后,长成如今的寒梅傲霜之姿。就是江随意也不得不将她摆在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慢慢观赏,渐至欣赏,最后……竟生情愫……

      这二十多年,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江随意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转过街角,走到了祥云坊的正街上。

      一扭头,一个人影突兀地立在视线中。

      江随意的心悚然一跳,脚下快走几步。

      那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真的是她。

      可明明下午离开时还意气风发的,这才几个时辰,怎么会……如此失意的样子?

      “小九?”江随意试探地叫了一句。

      夜光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木然看看江随意,又仰起头,牌坊上“祥云坊”三字端正隽秀。

      呵……竟然走到这儿来了。

      江随意看她一脸呆相,心知恐怕有变,便上前拉住她想往回走,“有什么事先回铺子里再说。”

      一拽,没动。

      江随意回过头看她,她冲他一笑——比哭还难看——然后问道:“江随意,你说,他们对,还是我对?”

      江随意反手敲了她一扇,训道:“什么对啊错的,本公子没工夫听你说梦话,先回铺子再说!”

      夜光没有反对,任由他拉着往回走。余光瞥到药铺正门上挂着块牌子,上书:“本公子外出采药,归期未定,有病找别人去”,不由失笑,“江随意,你要出门么?”

      “恩。”

      “去哪?”

      “宁州。”

      “……”

      脚步突然顿住。

      晚风轻拂,撩起行人衣袂。发梢被吹到脸上,微微发痒。

      良久,江随意蓦地转身,“宁州,你去不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回 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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