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后我找了个替身》关之洲

32、孽龙

　　一天一夜。
　　黑暗潮湿的洞穴里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星夏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依旧烫得惊人。她想将他扶起，却触到他滚烫的肌肤。

　　他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袍空空荡荡，如果不是昨夜帮他擦拭身体降温，她还不知道他身体各处都有不少暗伤。
　　水光粼粼，落在他紧闭的眼睫上，筛下细碎的微光。

　　星夏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转身又跳进了水里。
　　尽管她已经尝试了多次了，她还是不认命，她可以在湖里等破结界的时机，可是行之等不起。
　　她在水中左突右撞，衣衫在黑暗的湖底飘舞，仿佛一朵月照芙蕖。

　　“你这样是出不去的。”有声音从黑暗深处响起。
　　“谁？”
　　她惊惶地举目四望。

　　“不用紧张，我若是要害你，你和你那情郎落水的时候我就不会救你们了。”那声音低沉而阴恻，令人脊背生寒。
　　星夏想起那个大大的黑影，姝丽的面容不易察觉地一白。

　　能被天一宗举全宗之力封印在湖底的，绝非泛泛之辈。他是何缘由救的他们？
　　“如此，倒是多谢前辈了。”她正欲回去，却被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去路。

　　“前辈不敢当，我只是条被封印千年的孽龙罢了。”
　　孽龙？

　　周围水波一阵颤动，一颗巨大的头颅从湖底抬了起来，他硕大的眼珠盯着星夏，鼻息喷出的水流差点将她冲走。
　　他身确是魔气。
　　但是孽龙一族在魔界也算颇有威望，为何她竟从未听说他们有族人被困于天一宗玉湖底？

　　“急着跑什么啊？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一定助你们脱困。”他的话像带了毒的罂粟，诱得人心神动摇。
　　星夏皱了皱眉，“如果是要放你出去，恕我不能答应。”

　　一阵桀桀怪笑传来，“你们要是再不出去的话，他一介凡人，怕是要小命不保了……”
　　“你若出去，必后患无穷。”

　　那巨大的黑色身躯在湖底游动，就像蛇一般一圈圈将她围在中央，那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放心，我不是为了让你放我出去，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只想要你帮我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那是上古遗留一宝物，藏在渊清小界里。你去替我寻来。”

　　“好。是个什么宝物？”星夏答得干脆，心中却想，先答应再说，出去寻或不寻全在她。
　　“那东西装在一个发着光的玉盒里，盒面雕刻日月图案，四面八龙聚珠，云纹为饰。里面的东西你不用管，只管将盒子给我就行了。”令人压迫的视线缓缓地游移在她身上，他声音蓦地阴寒，“别想着诓骗我，我已经偷偷在你小情郎身上下了咒。若是你取不来，一年后他必吐血而亡！”

　　“你！”星夏脸色骤然一变，一阵巨力将她咽喉扼住，直到她面色发紫。
　　那力忽地一松，她如烟花坠地，向湖底沉去。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此阵只为封印妖魔而设，只要不带妖魔气息，想要出去，其实很容易，只要顺着我镣铐寻去便可看见了。”
　　此番威逼利诱似乎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他悠然地转身，游动，拖动身下的锁链窸窣响动。

　　忽然，身后水声嗡鸣，一道滔天白光如箭直取孽龙后心。
　　巨大的眼球一眯，庞大身躯骤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回闪，一道由水凝成的无数冰箭从水中嗖嗖飙过。

　　冰箭与白光。
　　水波嗡地震荡。
　　一道道冰箭在触及白光的刹那炸开，仿佛暗夜里盛放的烟花，将湖底照得亮如白昼。
　　嗅到危险的鱼群四散而逃。
　　湖底的黄沙弥漫上来，将视线变得浑浊不清。

　　孽龙一声怒吼，将湖底几乎要掀得沸腾：“竖子尔敢！今日就让你在湖底陪葬！”
　　一道道蓝影极飙而出，在水中划过一道道波纹，密如春日织雨，从四面八方罩下，令人避无可避。

　　星夏陡然后退，身体在冰箭之间狼狈躲闪，就像一只即将碎裂的蝶。
　　又是一道凌厉的攻击，她身体被剧痛贯穿，震得她倒飞而出，五脏六腑仿佛碎裂了一般，一口鲜血长吐而出。
　　血雾在水中散开。

　　尚来不及喘息，后背似撞上了一面墙，一股力推得她猛地往回弹。
　　伏魔阵！
　　水涌浪翻。
　　她身体随着那波流涌动，被推向孽龙大张的巨口！

　　她脸色倏地苍白。一道结界光芒微弱地自周身亮起。
　　孽龙口齿，世间最利之器，若是被咬中，她焉有命在？
　　孽龙一口咬下！
　　结界如脆弱的瓷器，布满裂痕。

　　不过一介筑基期修士，孽龙再一用力，巨大的力量碾压下，那结界轰然碎裂，化为光点。
　　正中那人，避无可避，即将香消玉殒。
　　忽地，一阵幽蓝火焰燃起，口舌内仿佛吞下沸水，灼穿了舌肉，疼得它血口大张。

　　星夏飘身飞出，不顾体内剧痛，蓄力飞出一掌。
　　双脉齐齐催动，她体内血脉无法承受，根根爆裂，七窍皆渗出血来。两股力毁天地般卷席而出，筑基期的修为，灵气却如化神期一般恐怖骇人！
　　巨大的虚影将孽龙笼罩！

　　她不过一个练气的小娃，哪儿来的这如斯恐怖灵气？！
　　孽龙想要避闪，这才发现，方才只顾着追人，整个身体竟然绕进了伏魔阵生出的锁链里，像中了套的猎物，无法动弹。

　　在灵气逼近的瞬间，它突然感觉到熟悉的强者气息。
　　原来如此……他心中哭笑，却也再无法为自己的轻视而后悔了。
　　轰——
　　一道白光在它眼中越来越近，像陨落的星辰带着毁天灭地之力朝他坠落！

　　惨叫声传遍湖底，震得水面波纹阵阵。
　　那一击刚好落在他护心鳞处，一瞬间血肉炸开，乱红如飞雨，在昏黄的湖底绽开，一颗拳头大的龙珠微弱地闪动其中。

　　水红的长衫，在昏黄的湖水中飘荡。满天血色中，那身影如傲立的梅花。
　　“下咒者死，咒解。”她身上的血融进了湖水，像一盒融水的胭脂，渐渐化开，模糊了她的面容。
　　既然是那人，那他也毫不意外她能得知孽龙的护心鳞所在之处了。

　　孽龙仍不甘地双目圆睁，残存的一息，似乎也不信自己竟败于一介筑基期修士之手。
　　星夏的神识已经模糊，再也无法掩盖体内的魔气与灵气。
　　“原来竟是……”那孽龙面上表情却变得诡异，忽地扯出一个狂笑，胸腔中的血液狂飙。
　　最后，凝固在他诡异的笑脸上。

　　这一天，玉湖湖面上亦是起了不少动静。全宗门几乎都聚集在了玉湖，防止那孽龙再次破封而出。
　　“这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到孽龙为何发狂，不会是魔界又有人混了进来吧？”

　　“后山那边也出事了，我看长老们都过去了。”
　　“听说是妖族的计谋，同时挑起孽龙和后山妖兽，令天一宗内乱，他们好趁机破了护山大阵。”

　　玄石峰的弟子大声道，“我听说小师叔失踪了，就连师叔祖出面都没找到人呢。这可就奇了啊，她刚进山，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瞎说什么！”杨桃气得直跳，“这事明明就是因妖族而起，方才烈长老都说了在后山发现了妖族踪迹。你们要将此事往师姐身上推。莫不是你们心虚？我们上山前就碰见你们在那儿说风凉话，保不准就是你们勾结妖族！”

　　“我说得句句属实，后山妖兽是不是你们进山发狂的？玉湖的孽龙是不是差不多也是那时破封印的？我们师姐好心提醒一句，反被你诬赖，师叔莫不是要仗着辈分欺压人？”

　　黄心苒作势拉了拉那名弟子的袖子，“师兄，你还是别说了吧。毕竟是咱们师叔，而且小师叔才从议事堂受了罚，现在又惹上这事，若是传到掌门耳朵里。对她不好。”

　　“谁要你假惺惺装好人！”杨桃忍不住上前，人还没挨着黄心苒，白光一闪，一柄剑忽然横了过来。
　　剑气凌厉，一个不妨，竟被割伤了手背，一串血珠如红豆一般渗了出来。

　　“对不起了，小师叔，我还以为你能躲过呢。”那人虽说着道歉的话，眼里却没几分恭敬。
　　斜刺里，又是一道剑光闪过，那人忽地痛呼一声，手里的剑应声落地，手背上伤可见骨。

　　只见阿合奇拿着一柄竹剑，吊儿郎当地站在一旁，“对不起了，这位师兄，一柄竹剑而已，我还以为你能躲过呢。”

　　两方眼见就要打起来，忽见有人御剑而来，一前一后，一个青山落落，一个大刀横肩，瞬息间便站在了岸边。

　　玄石峰弟子忙躬身行礼，“大师兄、二师姐！”
　　“发生何事？”他的声音温和有礼，但不知道为何，无人敢出声。

　　“这还用问吗？”曹小蛮手里的刀一颠一颠，“有些人能力不高，嘴皮子功夫倒是不小。”
　　“我倒是听有人说什么勾结妖族，连掌门都还不清楚的事，谁知晓得这般清楚啊？这般能力卓绝，可不要埋没了才是。”

　　如果说大师兄温润端方，如冬日落雪中一颗青翠松柏，那二师姐就是一颗丛带刺的荆棘，无人敢惹，凡事在她那儿，打得过才算道理。
　　一番话说得玄石峰众人鹌鹑一般不敢应声。

　　就在曹小蛮还想刺一下那个阴阳怪气的黄心苒时，玉湖突然一阵剧烈动荡，就连封印都暗淡了几分，如危楼一般摇摇欲坠。
　　“小心！”李长书长剑出锋。

　　湖中的水忽地被掀起三丈高，站得近的弟子直接成了落汤鸡，就连御剑的一些弟子，也被沾湿了衣袍。

　　“戒备！”李长书皱眉，面容严肃地看着湖面。
　　所有人都取出武器严阵以待。

　　然而，阴云密布的天却漏下万道金光，仿佛一柄柄利剑从天际直插而下，照在玉湖之上。
　　一时间湖面波光粼粼，光如筛金，美不胜收。
　　有仙鹤自远处飞来。
　　天降祥瑞，一般乃是有弟子金丹期成，才会出现的异动。

　　可是，是谁？
　　天一宗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屈指可数。是谁这般大动静，最近也没听说哪个山头有这般出众的弟子啊？
　　湖面咕噜一声，像金鱼吐出一串泡泡。

　　微小的异动。
　　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起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湖面，手按到剑柄上。
　　碧蓝的湖水自中心破开，露出两张精致如画的面容，其中一人赫然是失踪多日的夏星。

　　湖水从她脸颊滑下，如同清晨的露珠划过芙蓉的花瓣。荷风溢露，她如墨的乌发散在水中，美到令人心惊。
　　“夏星！”“师姐！”
　　曹小蛮和杨桃异口同声。

　　刚喊出声，突然发现她怀里还护着一人。湿发覆脸，面容却精致如画，轻蹙的眉头都令人心生怜意。
　　竟是她夫君！

　　曹小蛮愣了一瞬，视线见鬼了似的，转到李长书身上。脑中浆糊一团，甚至都忘了去扶星夏。
　　李长书御剑落下，朝她伸出手来。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两人紧贴的身体上，像是被光刺了眼般，敛了下眼睫。
　　“阿姐！”杨桃也在岸边大喊。

　　甫一出来，便看见头上、岸上，处处是人，星夏也不由得一惊。若不是面前李长书的神色如常，她还以为自己炼双脉的事暴露了。

　　“谢谢。”星夏将陆行之拖到他剑上，自己却泡在水里，只露出个头来，迟疑着却不肯上来。
　　“怎么了？”他视线垂下，落到她身上。
　　她湿润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面上，皲裂的唇瓣在水中泡得发白，水波缓缓地在她精致的锁骨上面浮动，偶尔露出那处的白皙。

　　他慌忙扭头，将外衫脱下，递给她。
　　“谢谢。”她又低低说了一声，这次却是红了耳垂。天知道这外面怎么守了这么多人，她此刻衣不蔽体，如果没个遮挡，还真不敢出来。

　　青衫盖住了她的狼狈，她出水，给两人捏了个净衣诀，捏紧了衣襟。
　　“站好了。”他的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微风浮动，他眼神暗了暗，御剑朝翠竹峰而去。

　　直到三人共乘一剑，飞向翠竹顶，曹小蛮才脱口而出一句：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