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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血荼蘼 ...

  •   炼体所需的药材和灵物,星夏花了好些时间才收集齐。这日师傅出门游玩,她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藏书阁。
      此刻她躺在大大的浴桶内,长睫微颤,巨大的痛苦令她不由得攥紧了桶壁。

      桶边竹制架子上放了一本泛黄的书,那是她在后山辛苦猎杀了一头稀有妖兽才从外门弟子那里换来了一本破旧的炼体书。
      钻心蚀骨的剧痛,令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买了本假书!都怪李长书,将藏书阁关于炼体的书籍都被收起来了。不然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纵使口中塞着一方绢帕,难以抑制的痛呼依旧从唇喉间散逸。
      仔细看,便能发现水中涌动着细密的虫潮,密密麻麻在她肌肤下涌动,然后那皮肤渐渐变得充水一般肿胀,最终溃破,然后涌出更多的虫子。

      这虫子名叫血荼蘼,人皮一掲,如血荼蘼。
      此虫嗜吃皮,但唾液中却含有玄玉液,只要在被咬后,泡着丹药,用灵力催生出新的皮肤,便可炼成炼体的第一层,玄玉身。

      不对!
      她脸色蓦地一白。
      为何被咬伤后的伤口无法愈合?
      她再次运起灵气,可是……为何、还是不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血荼蘼尝了血,越发肆虐,几乎是片刻,将桶中的水变得猩红。
      叩、叩……
      指节轻敲竹门的声音响起。
      星夏虚虚的抬眸,疼到极处,无法应答。

      李长书拿着一瓶百草丹,默然站在竹门外,他眼睛看着前方,却似乎并没有落在实处,只是出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敲了两次,无人应门。
      他猛地捏紧玉瓶,提步要走。
      忽地眉间一敛,不对,有血腥味!

      他猛地回身,灵力聚于手心,猛一用力,就震碎了她布下的结界。
      竹屋内的布置干净而简单。门对面的小几上一枝幽兰散着淡淡的香,右侧一道白色纱帘垂下,浓烈的血腥味由此传出。

      他急匆匆地拉开了白色的纱帘。
      半人高的浴桶内,少女背靠桶边,纤长的脖颈如濒死的天鹅朝后仰起,长发如瀑倾泻在桶外,脸色却是苍白,脸上冷汗涔涔,额发沾湿,似乎正忍受极大的痛苦。

      猩红的水面上浮动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子,竟是血荼蘼!
      如果说刚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看到血荼蘼的这一刻,他心底已是了然,她竟然在炼体!

      炼体之痛,如抽筋剔骨。可她此刻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一些。
      他周身的气息却倏而冰冷,薄唇微启,“你竟在炼体?”
      有浑浊药水的遮掩,星夏倒不怕被他看了去,只是终归男女有别。她皱了皱眉,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

      从水中一把捞起她的手臂,白皙的皮肤已只剩鲜红血肉,却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他从水中捞起一个虫子,迎着光仔细一看,脸色却大变。
      这是喂过月光草的血荼蘼!
      月光草本无毒,血荼蘼也是练就玄玉身的关键灵物,可两物相遇却会产生令伤口无法愈合的毒。

      “失礼了。”狭长的睫毛盖住双目,他深吸一口气,将紊乱的思绪沉淀下来,跳入了浴桶中。
      血荼蘼纷纷朝他涌来。
      她一把扼住李长书的咽喉,眼神凌厉,舌尖吐出口中的绢帕,虚弱问道:“你做什么!”

      他闭着眼,手心一股灵力旋风一般骤然而起,水波微动,下一刻水中的血荼蘼便聚在了他掌心。他手一扬,扔了出去。
      他身上丁点伤口也没留下,显然是早就经过炼体。

      “你出去!”她羞恼地怒斥,即便她此刻水下只剩一滩烂肉,可他就像侵入领地的雄狮,存在感令人难以忽视。
      他声音维持着一贯的清冷,“你中毒了。若是不将毒排出去,你这身伤口无法愈合,要不了多久便失血过多而亡了。”

      中毒?
      她以为是买到假书了,竟是中毒了吗。

      她手腕还未松开,他食指一弹,一道定身符已落到她白皙的额头。
      “为了你好,不要乱动。”
      “我用灵力将你体内毒素逼出,你同时用你的灵力重塑肌体。”他双眼紧闭,双手隔着虚空对着她额头。

      澎湃的灵力如瀑,从灵台浇下。
      就像温润的水环绕了她周围,令她伤似乎也没那么痛了。她咬紧牙,颤抖着手在胸前结了个印,开始用灵气催生新血肉。

      新生血肉,却不似那般迅速。
      他抓起浴桶里的药渣,用指尖捻了捻,脸上的寒霜又厚了一层,“药渣,你拿药渣炼体?”
      “那不然呢,不是你和师傅让药修不要拿炼体的药给我的吗?”

      他脸色有一阵清白交错。片刻,指尖在虚空中留下一行字,低斥了声“去”,那字便化作一道毫毛细的光不见了踪影。
      又从纳戒中取出一颗丹药,放到她唇边,“吃下去。”

      星夏张口,咬住了那粒丹药,唇舌温软,轻轻蹭过他的指尖。
      就像清晨缀着露珠的花瓣,又像冬日落下的一抷雪,轻柔而软滑。
      他皱了皱眉,收回了手。

      不多时,曹小蛮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师兄,你要的灵药我都带来了。门怎么关着呢,你们在屋内干嘛?”
      咄、咄……
      她拿刀柄敲了敲。

      清冷悦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放在门口便是。”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曹小蛮答应一声,将东西放到了门口,假意往外走去,然后又御剑折返,停在竹屋的窗边。

      刀尖轻抵着竹窗一推。
      视线里的景象让她瞳孔一震!
      她、他、她、他……

      一道白光闪过——
      “糟了!”她低呼一声,倒飞出去,那到白光没打中她,落到门外竹林了,哗一声,倒了一大片。
      “李长书,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曹小蛮摸着屁股站起来。

      咄一声轻响,又一道筷子白光穿透竹窗,长了眼睛似的直逼她而来。
      她哎哟一声,大吼了一句,“李长书,你等着!”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有了曹小蛮送来的药,她水下的肌肤新生得更快,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将裸露的血肉覆盖住。
      浴桶里的水也越来越浑浊,但是星夏的精神却越来越好,新生的肌肤有如玄铁一般坚韧,就连血荼蘼也无法下口,桶内涌动也越来越慢。
      待到最后一片肌肤愈合,星夏能感受到身体的强韧与轻盈。

      也许是桶内热气熏腾,李长书感觉胸口一阵灼热,视线不经意掠过水上白腻如羊脂的肌肤,慌忙侧过头去,阖上了眼。
      虽然水面混沌,但可以想见底下的风光。
      星夏慌忙朝水下一躲,面色赤红,“你还不快走!”
      “失礼了。”水声哗然,他全程闭着眼出了门去。

      无尘和杨桃揣着烧鸡回来的时候,却被青阳峰弟子通知去议事殿。
      无尘背着手,将烧鸡藏在身后,“有事掌门决定就行了嘛,叫我干什么呢?”
      “事关小师叔,师尊不敢擅作决定。”那弟子将岩居原话带到。

      无尘这才发现星夏不见了。这小妮子……他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她怎么惹到岩居那小子的。真是,一天到晚不吭声,净惹祸!
      还好只是议事殿,不是刑事堂,那应该不严重吧?可是议事殿,那也是正事才会去吧……

      “阿姐怎么了?”杨桃担心星夏,定定看着无尘,指望他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无尘心里哀嚎一阵,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烧鸡。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快点完事回来,不然我烧鸡要冷了!”
      他催着那弟子朝外走,趁人不注意,回身扯了跟鸡腿藏袖里,这才风风火火朝议事堂赶去。

      议事殿内,气氛冷肃。
      空荡的殿内,正中一张桌案,桌案两侧铜鹤衔香,烟气细细,带着略苦而辛的甘松味,笔直而上。两侧四柱耸立,柱底莲座,柱上却绘着怒目金刚,平添了一份冷意。

      岩居坐在桌案前,听了李长书所言,眉头紧皱,“所以,你为何会想炼体,难道真的想要炼双脉?”
      星夏站在下首,面上却无惧意,“回掌门,夏星炼体并非为了双脉。那日因一时争先心切,这才误炼了双脉。炼体只是修炼的一种,于我而言,修炼是炼,炼体是炼,炼心也是炼。当时想做,便就做了。”

      她答得不卑不亢,眼神也无畏缩、闪躲。
      岩居审视的目光落下,如刮骨一般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

      “我那日告诉过你宗门法术众多,术法一成能弥补体术十分,为何你还要炼体?”李长书步步紧逼。
      “炼双脉的书籍是你亲自烧的,再者,我于术法上悟性颇低,不得已想要走走别的路子。”

      “好了,不要再吵了。”岩居摆手。
      修习双脉的那人,也是这番冷静自持,说着不会危害宗门,可是最后还是失控杀了四百多名弟子。
      即使是巧合,就算这少女说得是真的,他也不想赌。他赌不起。宗门内不需要另一个弑杀同门的天才。
      可是要如何说服她不再炼体呢?

      他一挥手,一张古旧的符篆浮现在半空中,古怪的纹路一道道亮起金色光芒。
      李长书冷静的眼眸里漾起一丝波纹。

      正值此时,大门噗通一声巨响,殿内的烟气一抖,无尘满嘴是油,腆着肚子从门外踱着步走了进来。
      看见半空中的符篆,一惊,“上清符,可抵御化神期一击,你居然有这等宝贝。”
      震惊归震惊,他见星夏杵在正中,想起正事来,质问道,“你把我徒儿带议事殿来干什么?”

      “师叔来得正好。”岩居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到星夏身上,“这符篆的名唤上清符,如你师傅所说,可抵挡化神期巅峰大能一击,这世上化神期能者屈指可数,可以说不会有人能轻易伤你了。我今日把它赠予你,你立下血契今后不再炼体,如何?”

      无尘瞪大了眼。血契可是以本命魂体为契约灵媒,若是违誓约,是会魂飞魄散的!
      可是转念一想,条件只是不再炼体,如此简单,只要不炼体,还白得一张上清符。
      就好像让他发誓不要吃屎一样,那简直不要太简单好不好!

      可是,上次……
      他浑身突然一抖,突然一手遮面干呕起来。
      “徒儿,这……血誓可不一般啊……呕……慎重!”

      岩居见他失态模样,以为他故意搞怪,有些恼怒,“师叔你!”
      “多谢掌门,晚辈愿意立誓!”
      那张芙蓉秀面,迎着他的目光,扬起面庞,清凌凌的目光无惧他的审视朝他看来,有一瞬令他觉得这血誓是不是太过了。让他为自己的威逼利诱而有些惭愧。
      可也只是一瞬。

      他手心朝上,口中念念有词,一道血色雾气从手心升起,片刻间,凝成了一个繁复而森冷的符咒。
      “去!”他低喝一声,那符咒便带着冰沁沁的寒意落到星夏手中。

      “只需你眉心一滴血,这血誓便成了。”
      她拔出头上束发的木簪,忍痛戳了下眉心。一滴血在那符咒的吸引下,自行从她眉间朝符咒飘去,合二为一。
      一道雾气升起,那符咒蓦地消散。
      只是有什么令她神魂一动,似乎有道声音在她神识里留下了印记。

      血誓一成,那上清符自然也落到她手中。
      她平复了气息,紧紧握住手中的上清符。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上清符也是宝贝,有了它,至少她不用时时担心颜倾城两母女暗杀了。至于炼体,她就是不炼体,她也会试试的。

      “你自从悟道练气,至今修为没有增强,还是要多勤学苦练才是,不要把心思用错了地方。”
      “听说长书常与你们切磋,你们可以互相探讨。”
      岩居说得委婉,其实就是要让她多和李长书学,可是星夏却一点不想见到李长书,正想婉拒。

      “是。”那人却双手垂拱,行了一礼,声音不似方才剑拔弩张,平静无波得仿佛刚才在掌门面前告黑状的不是他一样,“只要师叔公不嫌打扰就好。”
      无尘还没从方才的联想中缓过神来,惨白着脸色摆了摆手,“随你们,随你们,我要先回去了。”

      星夏气一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咬牙道,“夏星法术低微,切磋谈不上,谢谢长书师侄指导了。”
      “师叔不必客气。”李长书颔首,长睫低垂,雅正得如同孤直的竹。
      好得很!星夏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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