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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天一宗 ...

  •   “你说什么?”高坐玉台上的人凤目微眯,聚拢的冷意仿佛冰刃刺入面前人的身上。
      那魔兵两股战战,低头将妖族探子传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参无大人将大公主引入迷闇森林,且之前那叛军首领也应了娘娘的许诺,我们以为万无一失了。谁知,妖将身边的美妾,原来是大公主身边的丫鬟莲雨,她偷了妖将的钥匙,将大公主放走了。叛军找了一天了,现在还没找到……”

      一个丫鬟而已,不要说失踪,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她从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就是这蝼蚁一般卑贱的奴婢竟然坏了她大事!
      颜妃暴怒,“那妖族蠢笨,你们也是傻的吗,沿着去天一宗的路追啊!”
      “可是天一宗最近正值纳新,周围修士众多,我们的人,在追的路上就被那些修士杀了不少,剩下的也不敢走大道……”
      颜妃指尖嵌入手心。
      一时间四周阒静无声,魔兵后背被冷汗浸湿。

      这时殿外传来弑玉的声音,“父皇,姐姐找到了吗,我好担心啊。”
      颜妃微一侧眸,冷冷扫过那魔兵,“还不快滚?”

      “又是何时扰得你心情不愉啊?”高大的身躯踏入殿内,目光扫过行礼后仓皇退下的魔兵。
      颜妃拿着绢帕,假意拭泪,“还不是担心星夏,她一个女儿家,堪堪入了练气期,若是外面那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她,可怎么办啊?”

      听到提起大女儿,弑苍流气道,“当初说要嫁的是她,出嫁逃婚的也是她。她既然有胆逃出去,她有本事就不要回来!”
      “气话不是,她好歹也是你的女儿啊。”

      “做什么什么不行,好不容易替她找了个可以依靠终身的夫婿,她还逃婚。世间何人像她这般恣意妄为!这倔脾气真是像极了她母亲。”
      提起那个逝世已久的人,不知为何像是沉寂的深海里突然泛起了巨浪,令他头猛地一阵眩晕。
      “怎么了?”一双柔胰扶住他右臂。

      “没事,旧疾罢了。”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点异样敢甩出脑海。
      他脸上稍显疲色,“魔兵派了不少出去寻,至今也杳无音讯,明显就是她故意躲着。”
      颜妃哀叹一声,“妖族那边前几日才派了使者前来,妾身也不知该作何答复。这桩婚事,不若便罢了吧。”

      “母亲!”弑玉大惊失色,正要询问却被母亲的眼神压下。
      弑苍流看向颜妃,眼中神色不明,半晌冷冷道,“妖魔两族常年受仙族掣肘,就连蝼蚁一般弱小的人族也在仙族的庇护下,活得潇洒恣意。而妖魔却只能常年呆在不见天日的苦寒之地!若两族联合,必能有踏破天阙的一日。若是因此和妖族闹翻,得不偿失。”

      弑玉跪下,低头朗声道,“父王,我也是你的女儿,魔族的公主。既然姐姐不愿,女儿愿替姐姐去,以示我魔族缔结盟约的诚意。”
      “可是……”弑苍流迟疑。
      “玉儿,你……我知道你爱护你姐姐,可是终身大事,你不要胡闹啊!”颜妃脸上适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弑玉眼中隐有泪光,决然道,“女儿生下来便是魔族的公主,受亿万臣民荫蔽,魔族存亡大过天,怎能计较自己的得失?母妃不用劝了,这是女儿生来的使命,也是女儿唯一能为万民做的事。”
      饶是平日冷硬的魔尊,也忍不住心头一软,“真是父王的好女儿,可是这样就怕委屈你了。”
      “为族人、为臣民,女儿算不得委屈。况且父王替姐姐找的夫婿,必是极好的。”弑玉低垂着头,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了笑意。

      天一宗三年纳新一次,挑选有灵脉的弟子进入仙门修行。此次纳新在元宵节后,为期十五日。
      从贩夫走卒到皇亲国戚,不论高低贵贱,都在这几天聚集到了天一宗宗门外。
      元宵节前开始,官道上马车便络绎不绝,直到元月末了,车马才少些。

      这日,官道上一辆驴车晃晃悠悠行来。
      夜里一场春雨,让路泥泞不堪,驴车晃晃荡荡像海上风暴中心的小舟,时刻都在倾覆边缘。
      “都怪这倔驴,哥,你快想想办法,让它跑快些,再慢点,俺们就赶不上纳新了!”杨桃急得嘴角冒泡。

      “这驴子老了,使不上力了啊。而且它拉了我们俩,跑了这么远。这已经是极限了。”杨大柱拉停了驴车,将鞭子塞到妹妹手里,“妹妹,要不……你去吧,俺这么笨,去了肯定也选不上。这次来也是娘不放心才让我送你的。这里已经是天一宗地界,想来是安全了。你一人去,赶得及的。”

      杨桃给了他一个毛栗子。
      痛得大柱捂着额头眼巴巴看着她,“你干啥打俺?”
      “你是俺哥,俺会扔下你不管吗,你把车给俺了,你俩条腿朝哪儿走呢,再说了……”
      杨桃正说着,却见杨大柱朝前指着“啊啊”直叫。

      “咋啦?”杨桃扭头望去,就见一人倒伏在地。
      两人急忙拉停了驴车。
      那人虚弱躺在绿意新展的草地上,衣衫上沾染了褐色的泥浆,远远看去不知生死。

      杨桃壮着胆上前将人搬着肩膀翻过身来,看清面容的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抽了一口气,不自觉睁大了眼。
      少女长发未簪,发间夹着几片飘落的杏花瓣,苍白脸庞映着身后乱点碎红的野花,清冷又美艳。

      “桃儿、桃儿,这不会仙子吧?”杨大柱眼睛都直了。
      杨桃探了探鼻息,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发什么呆,还不把人抬上车去!”

      三人上车,毛驴直劲哼叫,不走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杨大柱摸摸头,自觉地下了车。

      “多一个人,这驴子走得更慢了,俺们可能就走不到天一宗了。要不……”
      杨桃迟疑一下。她这次出来是因为她爹欠了村上恶霸一大笔钱,如果还不上就要将她嫁给那恶霸。她娘听闻天一宗又要纳新,就让她来碰碰运气。若是撞大运被选上了,之后一家人在当地都会备受尊崇,便是整个家族因此兴盛起来也是有的。
      如果因此赶不上纳新,那她这次出来不仅白花了钱,回去还得嫁给那恶霸无赖……

      “对不起了。”杨桃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朝少女人中掐去。
      一阵剧痛。
      星夏昏昏沉沉中,竟被疼醒了。

      “哎,她醒了。”
      她困倦地抬了抬眼睫,阳光有些刺眼,模模糊糊看见个小丫头正抱着自己。

      见她又要昏睡,女孩小嘴巴拉巴拉,连珠炮似的急道,“诶诶,别睡啊,你倒是说说你姓甚名谁为何昏倒此处,你家可在附近?”

      星夏夜间飞行耗费了太多灵气,加之身体在妖族伤了根本,此刻体内魔气在丹田内翻涌着,欲挣脱她的约束。她勉力进行压制,但身体发着高热,昏昏沉沉。
      闻言气若游丝道,“天、一宗……”

      竟是跟他们一个目的地。
      二人傻眼了。

      “这、可咋办啊。”
      不管吧,良心不安,这样容貌的女子若是丢在路边,鬼知道会遭遇什么。可管吧,就会赶不上纳新了……
      也不知是否听见了二人的祷告,不一会儿远处有马儿长嘶声传来,马蹄扬起尘土阵阵,眼看就到了近前。

      杨大柱站在路中间,试图将马拦住,那人到了跟前才勒马,骏马嘶叫着,马蹄高高扬起,尘土呛得杨大柱睁不开眼。

      “你不要命啦!”马上竟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看穿着似乎从南疆那边来,上身窄袖罗衣,下穿色彩鲜艳的百兽裙面,两鬓边束了两个小辫,再将长发束于头顶。只是看着面色微寒,令人有些不敢靠近。

      杨大柱壮着胆子道,“小兄弟,我们这驴车拉不了三个人,你看能不能……”
      看他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宝贝马儿,少年面色更沉,“不能。让开!”

      杨桃恳求道,“我们去不了多远,就去十里外的天一宗,麻烦你帮我们载一个人吧,我们付你酬劳。”
      “酬劳?”少年眼睛一亮,“多少?”
      杨大柱摸摸头,看向杨桃。
      杨桃摸了摸包袱,谨慎道,“一两。”

      那少年翻了个白眼,“你逗爷玩儿呢。还不够爷吃顿好的。”
      一两够她家吃一个月了,可在这少年眼里却仿佛半文不值。
      杨桃一咬牙,“三两!”

      少年见她紧紧捂着自己包袱,眼咕噜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来,“这张遁地符,只要十两,只要贴你们马车上,咻……你们马上就能到天一宗了。如何?”

      杨桃犹豫,脑中天人交战。
      十两是她娘给她的所有身价了。她若是现在花完了,后面怎么办?
      她知道这等符咒寻常人见都见不到,以前镇上一个富商,花了几百两才从一个散仙手上买到一个符咒,宝贝地供起来,这个价钱已经算便宜了。可是……对她来说,还是太贵了。

      “能、能少一点吗?”
      “十两。少一两都不行!”少年看她抠抠搜搜的样子,一抖缰绳,策马欲走。
      “等等!”她站在了那少年跟前,双眼红红的,像小兔子。
      半晌,咬牙道,“十两就十两。”

      杨大柱惊愕,“俺不同意!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你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值得么你!要俺说就不管那姑娘了,她家人自会来寻。”
      “万一她也跟我们一样孤身出来的呢,这荒山野岭谁来寻她。你是要让她等死啊!”杨桃也不相让。

      杨大柱赌气地坐在大道中央,闷声道,“到时候若是没选上,俺们怎么回去啊?”
      “没钱了咱们有手有腿啊,我看这路边好多嫩笋,仙人们辟谷也不吃,俺们可以弄一车回去,到朝露县卖了换路费。实在不够了,我们可以去酒楼帮干干杂活儿。”

      杨大柱闻言有些松动,只脸还如铁锅一般黑着。
      十两啊,娘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没了。他抹了抹脸,试图将脸上的泪痕抹去。

      “十两银子而已,弄得像掘了你祖坟一样,不买算了!”见两人如丧考妣的模样,少年就知道多半不成,还是赶路要紧,他一夹马肚就想跑。
      马儿扬蹄欲奔,却又被人叫住。

      “等等。”这次却是那个憨憨的汉子,“那你怎么确保这符能送我们到天一宗?若你拿了钱,跑了怎么办,我们驴车可追不上你。而且你有符为什么自己不用?”
      哟呵,看着憨实际还挺精明嘛。

      “那你说怎么办?”见事有余地,他问道。
      杨大柱厚着脸道,“这样,你用这符将我们送到天一宗,我看你也是去参加宗门纳新的,到时候我们在天一宗给你钱,这样谁也不欺谁,如何?”

      少年沉吟一阵。
      不答应吧,这符在自己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十两银子相当于白捡的。答应吧,又怕这厮翻脸不认人。便道,“也可以,不过你们得立字据。”
      杨大柱自是答应。

      立了字据,少年朝杨大柱扬了扬下巴,“你也到那驴车上坐着吧。”
      杨大柱利索地坐上了驴车,三人紧挨着。
      “记着啊,你们在车上得时刻想着要去的地方,时刻想着天一宗,不能想别的。”少年叮嘱道。

      少年手尖的符纸在他低声颂念之后,化作一道黄色微光落到驴屁股上。
      杨大柱安慰了妹妹一声,看似沉稳地坐在车上,实际身体也有些抖。他还是第一次用仙人的东西呢。杨桃更不说了,一手紧紧抱着怀中姑娘,另一只手紧抓着车辕。

      少年轻喝“走”,那声音在瞬间远离,二人只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拖着,令人不由得朝后仰,还好她紧抓着车辕,才没掉下车来。杨大柱则是慌乱中扯住了驴尾巴。

      遁地符果然是遁地而去,天光断绝,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隆隆声起,随着土腥气铺面而来的还有簌簌不断的泥沙。
      杨桃正在感叹:原来这就是仙术啊……
      脑海中震撼未消。

      “嗡”一声,那驴似撞上了什么东西,疼得蹄子狂撅,哼叫惨绝。
      下一刻,她感觉身子一腾,竟被甩了出去!
      杀千刀的!要摔死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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