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83、第 83 章

　　牢房的门打开后，发出沉重的声响。昏暗的光从小窗透进来，勉强将牢房照亮。
　　稻草堆上，一个缱绻着的人如同死去一般，毫无动静。

　　衙役走了过去，弯下腰推了推那人：“醒一醒，大人来问你话了。”
　　可那人仍旧纹丝不动。

　　“死了？”乔落栗问道。
　　炎炎夏日，牢房却阴冷，一踏进去，还能从发霉的气息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那么容易死。”
　　上官檀指了指地上的水桶，衙役提起桶就往那人身上倒下，片刻之后，那人终于动了动四肢。要让那人自己转过身来，恐怕不可能，衙役索性从后方提起胳膊，强行将人带了过来。

　　乔落栗也终于看清那人的样貌。
　　大概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清瘦，尽管闭着眼睛，也能看得出他五官端正，他嘴角有血迹，额头有些发青，发丝凌乱不堪，衣衫也破破烂烂，被关了许久，他身上有股不太好闻的臭味。

　　上官檀走近了几步，在那人面前停下，负手问道：“江安顺，还不想招认吗？”
　　那人不答，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

　　上官檀道：“我们既然能查到你姓谁名谁，自然也能查到与你有关之人。你独身来京城，虽明面上从未与人有过来往，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私下里与其他人的交情，能瞒天过海？”
　　“我不承认，你又当如何？”那人开了口，嗓音嘶哑，说着，还把脖子一梗，一副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样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来之前，上官檀便说起，那日抓获江安顺后，江安顺便两次想要自尽，不肯透漏半分暗杀缘由，他是一心求死，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难如登天。

　　江安顺暗杀上官檀，背后定是有人主使，原本上官檀以为，此人与李夏二人脱不了干系，可上官檀旁敲侧击，李夏二人似乎对此并不担忧，莫不是笃定江安顺不会出卖他们，便是此事真与他们无关。
　　如今看来，恐怕是前者。

　　上官檀冲衙役摆摆手，衙役将江安顺扔回稻草堆。
　　对江安顺没必要再用刑，他受了伤，不会害怕，反而很高兴。

　　上官檀侧头，小声问道：“你是否要问话？”
　　乔落栗点点头，看着又缩成一团的江安顺，皱眉问道：“你是否认识许如雪？”

　　江安顺听见这个名字，微不可见地愣了一瞬，又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倘若不仔细看，兴许发现不了。
　　乔落栗继续道：“昨日我见了许姑娘，她憔悴了不少，似乎在寻一重要之人，她实在担忧此人，又苦恼找不到，便托我替她找寻……”

　　乔落栗故意说得很慢，观察江安顺的反应，可江安顺自最初的愣怔后，便又开始装死，一动不动。乔落栗便道：“看来，许姑娘所寻之人，并非是你。”
　　江安顺无动于衷。

　　“罢了，走吧。”上官檀道。
　　乔落栗也叹了口气，走出了牢房。
　　可就在衙役锁上牢房时，江安顺忽然转了个身，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盯盯对着乔落栗，恍若鬼魅。

　　乔落栗不禁后退了半步，撞到了上官檀。
　　上官檀没有放过江安顺的小动作，他揽住乔落栗的肩膀，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乔落栗出去了。

　　出了牢狱大门，重见天日后，上官檀道：“他不肯开口，一心求死，大概是不想连累许如雪。”
　　乔落栗思索道：“他暗杀你，与许姑娘并无关系，他就算承认与许姑娘相识，许姑娘也安然无事。为何他咬死不认？”
　　上官檀低头，淡淡看着她：“乔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这跟她有何关系？
　　乔落栗摇摇头。

　　上官檀无奈道：“倘若你有心仪之人，便会明白，你会控制不住，一门心思想着他，凡事以他为先，不愿他受丁点委屈……许如雪与江安顺乃真心相爱，若不是家里人阻止，他们早已成亲。也正是如此，江安顺才装作不认识许如雪，他不能让旁人知晓他们之间有来往，许家人不认可他，他的存在，只会影响许如雪的清誉。”

　　乔落栗并非不懂男女之事，只是她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她问道：“江安顺真是因怕被旁人知晓他与许如雪之间的关系，才一心求死？”
　　“那你认为是如何？”

　　乔落栗也不知道，不过，江安顺暗杀之事，或许，许如雪是一个突破口。
　　她抬眼，问道：“你们查过许如雪了吗？”

　　上官檀道：“说起来，许如雪也算是徐州人……”
　　他讲了一遍许如雪的身世，与乔落栗从许如雪口中听到的，大同小异。

　　徐徐说完后，上官檀道：“许如雪与江安顺私下接触并不多，许家想让她嫁入王府，时不时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们见一面不容易。暂时……并非发现许如雪与江安顺暗杀一事有关。你是否要告诉许如雪，江安顺关押在顺天府牢狱中？”

　　乔落栗诧异道：“你们不介意我告诉许姑娘？”
　　上官檀笑了笑：“就算你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许如雪是个聪明人，她让你帮忙找江安顺，便是打听到消息，江安顺是被我抓走关了起来。找你，只是想确认江安顺是否还活着。”

　　想必许如雪已经猜到，江安顺若是被抓，宁愿死，也不愿开口说出暗杀的背后指使者。她的确担心江安顺会寻死。
　　乔落栗沉吟道：“我找个机会，去告诉许姑娘吧。”

　　**
　　娄暖春买了棺材，将吴季同的白骨接了回去，她为吴季同操办了一场迟来十年的丧事。
　　乔落栗只要没事，就随吴梅青一道，守在灵堂。

　　娄暖春眼神灰败，似悲痛欲绝，丧葬期间，沉默不语。
　　乔落栗和吴梅青没打扰她，也自始至终，陪在她旁边。

　　丧葬最后一日，娄暖春烧完最后一捆纸钱，看着被风吹起来的灰，毫无神采的眼睛，渐渐有了一丝情绪。她仰着头，对着湛蓝天色，低低说了一句：“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安息吧。”
　　这一日，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是吴季同失踪的十一年整。

　　虽然已经知道害死吴季同的凶手，但还不能立刻抓人，乔落栗心中愤慨，也知此事不可贸然行事，毕竟过去那么多年，彭元良肯定抵赖不认，况且，还要查明当时打人的那群人，都有谁。

　　乔落栗陪娄暖春过了这个中秋，将前两日上官檀买的那些东西，全部搬到了娄暖春家中。她和娄暖春，吴梅青就这么喝着酒，吃着糕点，看着明亮的月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翌日，三人手脚酸软从桌上醒过来，看着对方满脸的印子，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斯人已逝，过去不可追，只能往前看。

　　娄暖春恢复了精神，乔落栗也放了心。
　　于是，对着门外来接她的上官檀，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上官檀扶着她上了马车，面对面坐着，上下打量她：“你安心了是好事，但身体可还好？”
　　乔落栗的伤还未好，本该静养，可连续几日都在操劳，她的伤就不见好。可乔落栗却并不在意：“我有注意，不会耽误养伤。”

　　“你的手冰凉，还一身酒气，昨夜干嘛了？”
　　“有酒气，肯定是喝了酒。难得一年一次的中秋，不喝酒赏月，岂不是浪费？”
　　“你们三人倒好，聚在一起过节……”上官檀自觉语气中带了一股酸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今晚你还回娄姨那儿吗？”

　　“我想……”
　　乔落栗正要回答，却听上官檀又道：“今日事务繁多，恐怕不能回去了。”

　　乔落栗一愣，忙问道：“李容香的尸身搬回来了？”
　　衙门已找到李容香的尸身，就在发现燃烧灰烬的一里之外。如今尸身已经由衙役带回，让仵作先行查验。
　　上官檀道：“已通知了李皎月，想必她也过来了。”

　　两人到了衙门，果然看到了一身锦装的李皎月，仍旧浓妆艳抹，似乎并不是来认尸，而是参加宴席。
　　李皎月正与赖英毅说话，听见脚步声，偏头看了过来，眼中一片冷漠，她道：“死了就死了，我能怎么办，她是我姐姐，可后半辈子，我是与我夫君过，又不是跟她。”

　　赖英毅气愤道：“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何会死，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李皎月冷哼道：“还能是谁，我又不傻，这也是她自找的。赖大人，抓凶手应该是你们分内之事，为她沉冤得雪，就交给你们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上官檀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李皎月仰着头，似笑非笑道：“上官大人，你也觉得我冷血无情，要说教一番？”
　　上官檀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不在乎李容香的生死，为何在她不见了之后，你要报官呢？”

　　李皎月：“……”
　　乔落栗撞见李容香被害的后一日，顺天府衙门便收到一封匿名信，称李容香失踪，唯恐遭遇不测。那封信是人偷偷扔在门口，被守卫的衙役发现。

　　赖英毅拿出那封信，放在李皎月面前，问道：“李姑娘，这是你的字迹吧？”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