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79、第 79 章

　　乔落栗从宅子里出来时，上官檀抱胸靠在马车旁，身形颀长，夕阳落在他半身，显得静谧而美好。
　　上官檀与她马车同行，是在等她。
　　其实这一趟，他用不着特意跟来，纵使有卓府的人虎视眈眈，但有家丁随行，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不敢乱来。

　　乔落栗走了过去，上官檀侧头，那张俊秀的脸被暮色染红，变得生动起来，只是他脸上并未有过多表情，等乔落栗走近后，先一步上了马车，然后半蹲着，向乔落栗伸出了手。
　　他大概是习惯了这个动作，每次上下马车，也总是风度翩翩地扶着乔落栗。

　　乔落栗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牵着她用力往上一提，将乔落栗轻松带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他的右手出现了一些不适，他沉默着揉了揉肩。

　　待两人在马车中相对而坐，上官檀问道：“她会留下吗？”
　　乔落栗摇摇头：“任姐姐不会给人添麻烦，她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我也不能左右。不过，她走，我会相送，她留下，我也欢迎。”

　　马车微微一晃，缓慢地向前行驶，乔落栗挑起帘子，看着宅子越来越远。
　　上官檀见她似乎不舍的样子，又问：“那你是否想让她留下？”
　　“世间时有离别，人也时有聚散。”乔落栗唏嘘道，“但离别总让人惆怅，我不喜欢离别。”

　　乔落栗还记得十二年前，她娘将她送来京城后，离开时不肯带她走，她跑着追了三条街，哭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娘离开。
　　娄暖春说起吴季同最后离家时，她只觉是稀疏平常的一日，后悔没有多看他几眼。

　　离别便是如此，不管再依依不舍，也阻止不了。或许离别后还能有重逢，或许一别后，便是永远。
　　是永别还是重逢，根本无法预料，因为它发生时，向来都悄无声息。

　　乔落栗低着头，眼神散漫地盯着上官檀腰间，他戴了一块玉佩，垂下的吊穗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来晃去。
　　上官檀顺着她的目光，奇怪地盯着自己的玉佩。

　　**
　　马车走过一段路后，上官檀让马车停了下来，他拉着乔落栗一起下了马车，两人一同踏入了东市。
　　天色不早了，东市不见喧闹，但来来往往，仍旧不少人。

　　乔落栗亦步亦趋跟着上官檀，不知要去往何处，直到在一间铺子外停下，她仰头看了看牌匾，是卖玉器的铺子。
　　两人一进铺子，店家迎了过来，热情道：“两位客官是要选玉器，来我铺子就对了。我这里是全京城玉器最齐全的铺子，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没有我铺子没有的东西。不知两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玉器？”

　　铺子里各式各样的玉器，的确琳琅满目，不仅有玉章玉佩，还有不少以玉雕刻出的山水名画，样式精美细腻，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上官檀在玉佩架子旁站定，微微偏了偏头，问道：“可有你喜欢的物件？”

　　莫非，上官檀带她来，是为了给她买玉佩？
　　乔落栗狐疑看了他一眼，站着没动，只道：“你自己选便是，不必考虑我。”

　　上官檀点头：“好。”
　　于是，他环视了一圈玉佩架子，伸手挑了一块带着翡翠绿色的玉佩。
　　店家称赞道：“公子好眼光，此乃龙凤佩，左龙右凤，边缘乃祥云，寓意龙凤呈祥，富贵吉祥。”

　　上官檀默默将龙凤佩放回了原处，又挑了一块通体晶莹透亮的白色玉佩。
　　店家又是口出谬赞之言：“这枚玉佩是牡丹花为样式，下方是花瓶，牡丹尊贵富有，花瓶有平安之意，连起来，便是富贵平安。”

　　上官檀又拿起一块有荷花盒子形状的玉佩。
　　店家立刻道：“此玉佩寓意夫妻和和美美，百年到老。我看两位郎才女貌，想必是一对琴瑟之好的结发夫妻，戴这玉佩，正好合适。”

　　然而上官檀听他说完后，重新拿回了牡丹花的玉佩，面无表情道：“就这块吧。”
　　“好勒，我这就替客官包起来。”

　　店家开店几十载，算是见多识广，并不觉自己方才有说错话，这两位行为举止虽然不见亲昵，但站在一起，还是有几分夫妻相。
　　他麻利地取了一个锦盒，正要将玉佩装进去，却听公子道：“不必装了，直接给我吧。”

　　上官檀说着，将银子递过去，拿回玉佩后，问道：“这玉佩可有名字？”
　　店家愣了愣：“这……公子可自己取一个。”

　　“罢了。”
　　上官檀拿着玉佩，靠近乔落栗。

　　乔落栗退了一步：“我不需要玉佩。”
　　上官檀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既然是给你买的，你就戴上。”

　　“不用。”乔落栗也是语气坚决，见上官檀要将玉佩塞过来，她伸手就是一挡。
　　怎想上官檀扣住她的手，强硬地用单手把玉佩系在了她的腰间。随后，似乎为了确认是否系好，他的手指从上而下摸了一遍玉佩。最后待手指从吊穗上离开，吊穗轻轻晃动了几下。

　　乔落栗别扭地看着玉佩，想要扯下。
　　上官檀忽然问道：“这般不情愿？”

　　“无功不受禄。”
　　“以前我送出玉佩时，她……喜出望外。我以为，你们姑娘家都会喜欢。”

　　可乔落栗不见一丝喜悦，只觉得上官檀的举止颇为古怪，她问道：“你为何要送我玉佩？”
　　“我曾经送了一人一块玉佩，那时年轻气盛，对万事都抱着一腔热血…… ”上官檀顿了顿，苦笑道，“如今我已过而立，不会再冲动行事。我送你玉佩，是真心想送。你当真不愿意接受？”

　　乔落栗仰着头，与上官檀四目相接。
　　上官檀眼神真挚，没有说谎。

　　人的真心，最难拒绝。
　　乔落栗心里冒出一种异样的情愫，她扯着玉佩的吊穗，又轻轻放开了手。

　　从玉器商铺出来，上官檀心情不错：“你可以为玉佩取个名字。”
　　乔落栗不解：“玉佩就是玉佩，为何非要取名字？”

　　上官檀送给曹心蕊的玉佩，叫做雨霖铃，他琢磨着乔落栗不愿取名，那就他来取，可是应该叫什么好呢？
　　醉花阴。
　　他一下定住了。

　　那是一间果子铺的牌匾，行云流水写了这三个字。
　　“你要买糖果子？”乔落栗见他站着不动，问道。

　　“你们姑娘家不是喜欢甜果子？”上官檀回过神，抬步跨进了果子铺的门槛，一边说道，“过两日便是中秋佳节，我也不爱吃月饼，你选一些糖果子正好。”
　　乔落栗觉得今日的上官檀，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反问道：“你不爱吃月饼，也可以吃糕点，或者自己选糖果子就行……我倒是挺想吃月饼。”

　　上官檀道：“你不爱吃？”
　　乔落栗肯定道：“不爱吃。”

　　“那就去买月饼。”
　　“……”上官檀转身要走，乔落栗实在受不了，拉住他问道，“你怎么回事，又是给我买玉佩，又是买糖果子，为何如此反常？”

　　上官檀静静看着乔落栗：“你不是心情不好？”
　　“我……”
　　乔落栗一下明白过来，自她知晓白骨乃吴季同，就郁郁寡欢，到与任新萍见了面，更是愁肠满怀。上官檀看出了，是想用他的方式，让她高兴一些。

　　乔落栗弓着身，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果子铺没有旁人，只有店家在柜台边，闻声看了过来。

　　上官檀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了？”
　　乔落栗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摇着头道：“没事，既然来了果子铺，就买一点回去吧，梅青……她爱吃。”

　　上官檀掏银子，乔落栗便不客气买了一大堆，两人一人抱了一些，才顺利带走。
　　果子放在马车上，乔落栗又来了兴致，指着不远处的酒肆道：“再买些酒，最好是烈酒。”

　　上官檀也不多问，甚至没说府上好酒无数，便同乔落栗一道进了酒肆。
　　这一回，有家丁跟随，上官檀不必亲自动手抱酒坛，待乔落栗挑了几坛酒后，他还问：“够了么？”
　　乔落栗笑盈盈道：“够了，走吧。”

　　潇洒买了东西后，乔落栗快活起来，以至于回马车时，步伐也轻盈了不少。
　　只是还没等上马车，就碰到了几个熟人。

　　“上官兄。”周之缟先寒暄道，“这几日不见的，你这是……与美人共度良辰啊。”
　　周之缟并非独行，身旁跟了两位姑娘，一位是如意楼的李皎月，一位是裁衣房的许姑娘。他走近时，盯着乔落栗笑得意味深长，那两位姑娘的目光，也落在了乔落栗身上。

　　上官檀行了礼，说道：“周兄，这几日有些忙，抽不开身，还望周兄见谅。”
　　“别见谅不见谅，你一向公务繁忙，我也见惯不惯了。”周之缟道，“只是，不曾见你跟姑娘同行，这位姑娘……”

　　他忽然往乔落栗凑近了些，闻了闻，又道，“姑娘身上沾染了你的檀香味，看来你们相处很久了。”
　　上官檀眉眼一弯，笑得得体：“她是我夫人，乔落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