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78、第 78 章

　　“我要走了。” 任新萍站在赖英毅面前，将两锭银子交给他，“赖大人，这是先前我借仙子的银子，倘若你见到她，还劳烦你交给她，顺便再替我向她道个别。还有，那个婴孩我抱走了，他爹娘不要他，只有我要他了。”

　　赖英毅看着她手上的银子，不知该收还不该收，可他不收，任新萍便一直举着手，无奈下，他只好接过银子，问道：“任姑娘，你离开京城后，打算去哪儿？”
　　任新萍摇摇头：“我卖了房子，手中有点钱，打算一直南下，走到哪儿算哪儿。”

　　赖英毅道：“着急走？”
　　“如今我已将房子交了出去，在京城暂无落脚之处，是该走了。”任新萍笑了笑，“反正我在京城也无其他挂念，张文华……我与他已经缘尽，也无需告别。”

　　任新萍特意来这一趟，便是说这些话，话说完后，她对着赖英毅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赖英毅叫住她：“任姑娘，且慢。”

　　不远处，乔落栗慢慢走了过来。
　　赖英毅上前两步，将手中银子塞进乔落栗手中，道：“你们聊吧。”

　　任新萍看着乔落栗，疑惑道：“你是？”
　　乔落栗冲她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她，侧头问向一旁的辛永嘉：“你找仙子是为何事？”

　　辛永嘉摸了摸头，显得有些腼腆：“不瞒你说，我想找到仙子，拜她为师。”
　　乔落栗：“……”

　　后一步跟上来的上官檀，听见了后半句，当即就冷哼了一声。
　　辛永嘉不敢吭声了，缩着脖子，悄悄退在乔落栗身后。

　　辛永嘉虽说是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但心地还算善良，而且有辛夫人在，他也无法作恶，在加上先前牢狱之灾，他也改了性子，即使告诉了他自己身份，也无妨。
　　乔落栗叹了口气，刚要张口，上官檀忽地靠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乔落栗抵在他的胸膛，往后仰着头，眼中疑惑不已。
　　辛永嘉却眼前一亮，指着乔落栗，激动道：“你……你这样，好像……”

　　那个名字几乎到了嘴边，上官檀沉声道：“闭嘴。”
　　说着，他又凑在乔落栗耳畔，低声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上官檀的手缓缓垂下，拉住了乔落栗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另一边，上官檀直言道：“你可知辛永嘉是何人？”
　　乔落栗挣脱开他的手，不解道：“我认识辛永嘉，兴许比你想象中更久，而且，我与辛夫人有一段前缘，算是旧识。辛夫人的为人，我信得过。你在怀疑什么？”

　　上官檀道：“辛夫人是辛夫人，辛永嘉是辛永嘉。他们即便是母子，也不能随意因乌及屋，现下卓英喆在盯着你，若是辛永嘉将你的身份传出去，你唯恐有性命之忧。”
　　那日上官檀当众将乔落栗带走，卓英喆便一直派人盯着尚书府的动静，若不是有影五暗中将那些人打伤吓走，那些人就会将尚书府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卓英喆。
　　这几日，仙子未从尚书府离开，尚书府又多了一位夫人，卓英喆那边猜到乔落栗的身份并不难。

　　“你不能告诉辛永嘉。”
　　上官檀说这话时，咬着重音，语气中明显带着气。

　　乔落栗歪着头，仔细地盯着他看。
　　眼前的男子，脸如雕刻，棱角分明，他的神情凌然，垂头时，眼眸中映着她的剪影。他看着严肃，没有过多表情，但微微抿着的嘴角，悄悄透露出了他的心思。
　　上官檀不高兴。

　　乔落栗不明白他为何会不高兴，以至于言行中有强迫之意。
　　这不是平常的上官檀。

　　自从新婚之夜后，上官檀一直和声和气，对她也十分包容，不过在事关紧要时，他会变得捉摸不透，甚至蛮横无理。
　　那次她假借治心病之由，设法逃脱他的掌控时，便是如此。

　　或许，那时的上官檀，才展露了他真实的性子。
　　乔落栗不打算招惹他，她点点头，听了上官檀的话。

　　**
　　乔落栗上了轿子，斜靠着，伸着腿，闭目养神。
　　上官檀留了下来，为乔落栗带话。

　　上官檀先对辛永嘉说道：“你年纪已经不小，应该听从家中长辈意见，不能再肆意行事。拜师一事，实属无稽之谈，你若不能考学，就该痛定思痛，为将来做好打算。”
　　他说得语重心长，一半出自乔落栗的意思，一半是他的意思。

　　辛永嘉一脸茫然，显然不明所以。
　　赖英毅心下却了然，接了话道：“辛公子，你说你要拜仙子为师，但仙子未必会同意。上官大人所言，才是你当下最该考虑的事。”

　　辛永嘉心中不甘：“我并非一时兴起，我心意已决，不管仙子是否同意，我还是想要当面问过仙子的意思。”
　　赖英毅为难地看向上官檀。

　　上官檀道：“你爹娘皆是聪明之人，你且问过他们意见，再谈以后吧。”
　　辛永嘉没有再纠缠下去，垂头丧气离开了。

　　他一走，任新萍也想走。
　　上官檀又道：“你……还记得仙子先前住过的宅子？”
　　任新萍道：“记得。”
　　上官檀道：“半个时辰后，她在宅子里等你。”

　　**
　　任新萍不明白，为何上官檀会知道仙子会等她，等她抱着婴孩，去到宅子里时，才恍然大悟。
　　宅中院子，穿着白衣白衫的仙子，也就是乔落栗，正蹲在地上，为兰花浇水。

　　“你……”
　　任新萍一出声，乔落栗便起身，颔首一笑：“是我。”

　　难怪在顺天府，任新萍问她是谁时，她会点头，她果然是仙子。
　　任新萍大惊失色，随即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仙子，你……我不该撞见你原身，这可是你的秘密。”

　　乔落栗将水壶放在地上，说道：“去屋里坐吧，我正好有事要说。”
　　任新萍这才又转身回来，缓缓跟上了乔落栗的步子，她不停地用余光瞄着她，在心里将仙子的背影与她对上，她心想，身形俏丽，楚腰卫鬓，真是越看越像。

　　乔落栗一边走一边道：“我并未掩饰过自己的声音，任姐姐应该能听出来吧？”
　　任新萍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她看不到，又说道：“能听出很像，那个……仙子，你与那位上官大人……”

　　“你叫我乔落栗，或者乔姑娘便可。”乔落栗进了屋后，看着任新萍怀中的婴孩，问道，“孩子睡着了？任姐姐，你要不将他抱到床榻上？”
　　任新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好奇地盯着乔落栗看了看，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传言中的疯癫姑娘，也是仙子？”
　　随后，她又接了句：“还是那位上官大人的夫人？”

　　乔落栗一笑：“都是我。”
　　“那……”任新萍紧张道，“那我知道你身份，岂不是不妥？”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你要离开京城，你若真走了，就更加没有机会了。”乔落栗道，“听说你找了我好几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不露面。”
　　任新萍受宠若惊道：“其实也不必……乔姑娘，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你。我在京城已没了亲人，就把你当做了最后的故人，但你……已是尚书大人的夫人，身份尊贵，不必特意见我，还告知我你的身份……”

　　乔落栗道：“我只是乔落栗，不是其他谁的谁，我与你一样，都只是普通老百姓。”
　　任新萍红了眼圈，哽咽道：“也就只有你，还把我当人看。”

　　“任姐姐，我知你过得辛苦，没了房子，无立足之地，你还要照顾几月的婴孩。”乔落栗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递给任新萍，然而任新萍摇着头，并不收，乔落栗便把钱袋放在桌上，“这里的银子，其中一部分是我的银子，为数不多，算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另外一部分，是先前卓府抛弃孩子时，给赖大人的银子，赖大人才想起来，让我转交。这些都是孩子的，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请你务必收下。”

　　任新萍抹了抹眼泪，看着鼓鼓的钱袋，道：“多谢，我……我替孩子谢谢你们。”
　　“你养着孩子也好，有他在，你就不是孤苦伶仃一人。你若打定主意要离开京城，我也不拦你，但你带着孩子，肯定会有诸多不便。”乔落栗顿了顿，又道，“这宅子我花了银子租下，还不到退还日子，你要是暂时没有去处，可先住在这里。”

　　“我打算今日就走……”
　　“那我留你一晚……”乔落栗道，“天色不早了，我留你在宅子里住上一晚，你可不比着急，想一想以后该如何。任姐姐，你比我年长，还经历了更多事，肯定也知，这世上的恶人无数，心善之人，也数不胜数。你也是心善之人，你在我需要时，帮了我，现在，我也想尽我所能，帮帮你。”

　　任新萍低着头，想了很久，最后终于说道：“好，我明白了。”
　　说了后，她忽然别扭地侧过身，用那双粗糙的手，捂住了眼睛。

　　虚情假意看多了，人也麻木了，心结成石，就对世间的一切，都爱不起来。
　　可一旦接收到他人的真心，心中筑建城墙便轰然倒塌，心也脆弱起来，他人的一句话，就能激起涟漪。